《墨痕》

　　兵临城下

　　多铎的铁骑踏破江淮平原，如黑色潮水般涌至扬州城下。

　　史可法早已料到清军会来攻城，他将城中所有可用之兵——包括他自己的督师标营、高杰的残部、以及临时招募的乡勇，总计不过两万余人——全部部署在四面城墙上。他本人则亲自坐镇最危险的西门。

　　清军初到，多铎并未立即强攻。他先是派了降将李遇春前去城下劝降，试图用言语动摇史可法的决心。

　　城头上，史可法一身素衣，须发皆张，他指着多铎的军阵，对左右言道：“我史可法，今日止有死耳！”言罢，令士卒万箭齐发，将李遇春射成了刺猬。

　　劝降失败，多铎勃然大怒。四月十七日，清军开始攻城。他们推着巨大的冲车，扛着云梯，在炮火的掩护下，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扬州守军在史可法的指挥下，拼死抵抗。他们用滚木礌石砸向攀爬的清兵，用金汁（煮沸的粪水）浇向敌军，甚至将城中百姓捐献的滚油、开水也尽数泼下。城下，清军尸体堆积如山，血水甚至没过了脚踝。

　　内部分裂与绝望坚守
　　清军的猛攻让守军压力巨大，而更致命的，是城内的分裂。

　　高杰旧部的将领李栖凤、监军高歧凤见清军势大，心生怯意，密谋劫持史可法出城投降。幸而被史可法提前察觉，他当面痛斥二人：“此吾死所也，公等何为？如欲富贵，请各自便！”李、高二人见阴谋败露，于二十二日率所部四千余人出城降清。

　　更让史可法心寒的是，他向周边的南明军队发出了无数求援信，但“檄各镇援兵，无一至者”。江北四镇，或降或逃，竟无一人前来救援。

　　城中粮草日渐匮乏，士卒疲惫不堪，百姓也自发上城协助守卫。史可法身先士卒，连续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亲自巡视城墙，为士卒裹伤，与士兵同食粗粝的军粮。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城存与存，城亡与亡。”

　　红夷大炮与城墙的崩塌

　　清军的红衣大炮终于被运抵城下。

　　这些来自西洋的巨炮，是清军的终极杀器。多铎下令将所有大炮对准西门城墙，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门大炮同时轰鸣。

　　“轰——轰——”

　　地动山摇，整个扬州城仿佛都在颤抖。实心的铁弹狠狠地砸在古老的城墙上，砖石崩飞，烟尘冲天。守军辛苦加固的防御工事在大炮的轰击下，如同纸糊般脆弱。

　　西门城墙终于不堪重负，在一片轰然巨响中，坍塌了一大段。

　　“杀！”多铎挥舞着令旗，发出了总攻的命令。

　　早已等候多时的清军如潮水般从缺口涌入。

　　巷战与屠城的开展

　　史可法见城墙已破，知道大势已去，但他仍率身边仅存的亲兵和部分忠勇的士卒，在城内与清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

　　他们利用街巷、房屋作为屏障，用长枪、大刀，甚至是菜刀、锄头，与清军进行殊死搏斗。每一寸土地，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史可法本人身中数刀，血染战袍，最终在小东门被清军团团包围。多铎亲自前来劝降，许以高官厚爵。

　　史可法却只是惨然一笑，引颈就戮，壮烈殉国。

　　主帅既死，残余的抵抗也很快被扑灭。多铎在城楼上，看着城中遍地的清军尸体，想起攻城时的惨烈，想起那些宁死不降的明军士兵，胸中积压的愤怒、暴虐和杀意彻底失控。

　　他下达了一个让历史永远蒙羞的命令：

　　“传令下去，屠城！十日！”

　　人间地狱

　　清军士兵压抑已久的兽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们不再是军人，而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他们冲进民宅，见人就杀，不论男女老幼；他们□□妇女，从白发老妪到垂髫女童，无一幸免；他们大肆劫掠，凡是值钱的物品，乃至百姓的锅碗瓢盆，都被洗劫一空。

　　城中大火四起，浓烟遮天蔽日。街道上，尸体堆积如山，血水汇集成河，流进运河，将河水都染成了红色。

　　幸存者王秀楚在《扬州十日记》中记载：“……行过一棺，或有一二未死之人，呻吟喘息，若在恶梦中……更有小儿被炮震聋，啼哭不止，被其母以手掩口，活活闷死……”

　　这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持续了整整十日。十日后，当清军终于停止杀戮时，扬州城内，已是一座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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