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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焦虑、期待和离愁别绪的复杂气息。黑板旁边挂上了高考倒计时的牌子，鲜红的数字每天都在减少，像无声的警钟敲在每个学生心上。
牛老师在班会上，发下了一张洁白的纸。
“同学们，离高考还有二百天了。”牛老师站在讲台上，声音温和而郑重，“今天，我想让大家写下自己梦想的大学。不是随便写写，是认真思考后，你真正想去的地方。”
教室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有人兴奋，有人迷茫，有人已经开始埋头写起来。
楚舒云看着面前的白纸，几乎没有犹豫，提笔写下了四个字：
北京大学
他写得很快，字迹一如既往地工整漂亮。写完后，他轻轻放下笔，目光飘向旁边的楚柯怡。
楚柯怡正咬着笔杆，眉头微蹙，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也提笔开始写。楚舒云装作整理书本的样子，悄悄瞥了一眼。
楚柯怡写的是：
北京大学
后面还跟着一行小字：计算机科学与技术
楚舒云愣住了。那个专业录取分数线高得吓人。以楚柯怡现在的成绩，不是完全没可能，但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还要有一定的运气。
“你...”楚舒云低声开口，“你要报北大？”
楚柯怡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咧嘴一笑：“对啊。我要和你报一个学校。”
他的笑容很灿烂，眼睛里闪着光，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楚舒云沉默了几秒，才说：“你没必要和我报同一个。你有你自己的梦想的。”
他记得楚柯怡曾经提过，想学师范。楚柯怡喜欢教书育人，而且师范专业免学费，对于他当时的家庭情况来说，是个很实际的选择。
“我的梦想啊，”楚柯怡歪了歪头，故意拖长声音，“我之前的梦想确实是当老师。但现在嘛...”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大学四年，我一天都不想和你分开。”
楚舒云的耳朵一下子红了。他慌忙低下头，假装看自己写的字，但心跳快得厉害。
前排的苏晓回过头，促狭地看着他们：“哟，两位大学霸，定好情系北大了？”
楚柯怡大大方方地点头：“对啊。班长你呢？打算去哪儿？”
苏晓转了转手里的笔：“我啊...想去人大新闻系。不过分数有点悬，得再努力一把。”
“人大新闻系？不错啊！”楚柯怡眼睛一亮，“以后当记者，伸张正义！”
“那是！”苏晓扬起下巴，“我要当最厉害的调查记者，专挖黑幕！”
三人正聊着，教室后门被推开，林轩探进头来：“嘿，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他现在虽然不常来他们班了，但偶尔还是会过来串门。
“在说梦想大学呢。”苏晓说，“林轩，你打算报哪儿？”
林轩走进来，大大咧咧地靠在楚舒云的桌边：“我啊...我爸说让我报中国政法。”
“政法？”楚柯怡挑眉，“可以啊，也是好学校。”
“还行吧，离家近。”林轩耸耸肩，看向楚舒云，“舒云你呢？肯定是清华北大吧？”
楚舒云点点头：“北大。”
“物理系？”林轩问。
“嗯。”楚舒云轻轻应了一声。他确实想学物理，尤其是理论物理。那些关于宇宙、时间、物质的奥秘，一直深深吸引着他。
林轩吹了声口哨：“牛！以后咱们楚大学神就是物理学家了！”
楚舒云没说话，这个梦想对他来说其实不算遥远，以他目前的成绩，加上竞赛的加分，基本已经确定了。
他的目光又飘向楚柯怡。楚柯怡正盯着那张写着“北京大学”的纸，眼神很专注，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放学后，两人像往常一样留在教室自习。但今天楚柯怡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看楚舒云，欲言又止。
“怎么了？”楚柯怡终于忍不住问。
楚柯怡放下笔，认真地看着他：“小云，你真的觉得我能考上北大吗？”
楚舒云愣了一下。他很少看到楚柯怡这么不确定的样子。在他印象里，楚柯怡总是阳光自信的，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
“为什么不能？”楚舒云反问，“你现在的成绩，只要保持住，完全有可能。”
“可是...”楚柯怡挠了挠头，“分数线太高了，竞争肯定特别激烈。”
“所以你怕了？”楚舒云看着他。
“不是怕，”楚柯怡摇摇头，“是...有点不真实。你知道吗，高一的时候，我连想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能考北大。那时候我的梦想就是上个一本，找个好工作，帮家里还债。”
他说得很平静，但楚舒云听出了话语里的复杂情绪。
那样的环境下，能坚持上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考什么名牌大学。
“现在呢？”楚舒云轻声问，“你家情况好多了吧？”
“嗯，”楚柯怡点点头，“债还得差不多了，我妈也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虽然还是租房子，但至少不用东躲西藏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才敢想北大了。以前想学师范，是因为免学费，而且我觉得当老师也挺好的。但现在...”
他看着楚舒云，眼神变得格外认真：“小云，如果我真的考上北大，还去学师范，你会不会觉得我亏了？”
楚舒云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意思？”
“就是...”楚柯怡斟酌着用词，“以北大毕业生的身份去当中学老师，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
楚舒云明白了。他摇摇头：“不会。如果你真的喜欢教书，当老师也没什么不好。北大毕业的老师，能教出更多优秀的学生。”
“可是我想挣钱，”楚柯怡说，“想挣很多钱。这样以后就能...”
他话没说完，但楚舒云听懂了后半句。
这样以后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楚舒云的心轻轻颤了一下。他看着楚柯怡，那双总是充满热情和活力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认真和承诺。
“所以你不想学师范了？”楚舒云问。
“嗯，”楚柯怡点头，“我想学计算机。听说计算机专业毕业挣得多。或者...”
他眼睛亮起来：“我跟你学一样的专业！物理！这样我们就能一起上课，一起做实验，一起泡图书馆！”
他说得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的：“你想啊，大学四年，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天天在一起。你去哪个实验室，我也去。你做哪个课题，我也做。多好啊！”
楚舒云看着他兴高采烈规划未来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但他还是理智地提醒：“物理专业很苦的，要学很多数学，还不一定好找工作。”
“我不怕苦，”楚柯怡立刻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多苦我都不怕。”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坚定，让楚舒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而且，”楚柯怡凑近一些，声音压低，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我的梦想一直是你啊。”
楚舒云怔住了。
“从高一开始就是。”楚柯怡继续说，“那时候我在办公室第一次见到你，你坐在窗边写题，阳光照在你身上，好看得像幅画。我就想，这个同学真厉害，我要认识他。”
“后来我就找各种理由缠着你，问你问题，约你去图书馆。其实很多题我都会，我就是想跟你多说几句话。”
“分班考的时候，我拼了命地学习，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就是为了能和你分到一个班。你知道吗，看到红榜上我的名字，我第一个念头不是‘我考上了’，而是‘我能继续和楚舒云当同学了’。”
楚柯怡越说声音越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楚舒云心上。
“现在要上大学了，我当然也要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北大也好，清华也好，甚至如果你想去国外，我也会努力考出去。”
他握住楚舒云的手，手指紧紧扣在一起。
“小云，我的梦想从来就不是某个学校，某个专业。我的梦想一直是你。从高一开始，我就追着你问题；分班考，我追着你来了重点班；上大学，我也要追着你。”
“我要一直追着你，直到你愿意停下来，回头看看我。”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远处传来操场上打球的喧闹声，隔壁班隐约的读书声，但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模糊而遥远。
楚舒云看着楚柯怡，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楚柯怡第一次跟他说话时的样子。那个高大阳光的少年，抱着作业本，笑容灿烂地说：“你好！楚舒云！我认识你，开学考第一！太厉害了！”
那时候的楚舒云只是礼貌地点头，觉得这个同学有点吵。
他怎么会想到，这个“有点吵”的同学，会一步步走进他的生活，走进他的心里，成为他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他怎么会想到，这个曾经成绩平平的少年，会为了他拼命学习，一路追到年级前十，现在甚至敢想北大了。
他怎么会想到，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把他当作梦想，愿意用尽一切力气去追赶。
“傻子。”楚舒云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嗯，我就是傻子。”楚柯怡笑了，笑得特别开心。
楚舒云没再说话。他只是反握住楚柯怡的手，用力地，紧紧地握着。
窗外，夕阳正在缓缓下沉，天空被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教室里，两个少年肩并肩坐着，手紧紧握在一起，面前的白纸上，写着同样一个名字：
北京大学。
那是他们的梦想。
或者说，是楚柯怡为了追赶楚舒云而设下的目标，是楚舒云为了让楚柯怡追上而放慢的脚步。
但无论如何，从这一刻起，他们的未来被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就像两条原本平行的线，在某个时间点相遇，然后纠缠着，一起延伸向远方。
楚舒云想，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在他最绝望、最想放弃的时候，命运把楚柯怡送到了他身边。这个阳光、热情、固执的少年，用他笨拙却真诚的方式，一点点融化他心里的冰，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而现在，这个人说，他的梦想是他。
楚舒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一点勇气。
一点去面对未来的勇气，一点去相信“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勇气。
“好。”他轻轻说。
“什么？”楚柯怡没听清。
楚舒云抬起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微弱但坚定的光：“我说，好。我们一起考北大。你学计算机，我学物理。我们大学四年，一天都不分开。”
楚柯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有星辰在里面炸开。他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真的？你答应了？”
“嗯。”楚舒云点头。
那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真正地笑。
楚柯怡看着他笑了，自己也跟着傻笑起来。他用力抱住楚舒云，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太好了...小云，太好了...”
楚舒云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没有推开。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楚柯怡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兴奋过度的孩子。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也沉了下去，夜色开始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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