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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
中午吃完饭,李茉去了一趟茶水间,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杯水。
邻座的方炳春忽然探过头,压低声音:“李茉,过来选一个。”
她停下放杯子的动作,循声望去——
方炳春的桌面上整齐排列着六个色彩斑斓的盲盒,每个只有掌心大小,包装纸上印着Q版神仙图案。
“让我选?”李茉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方炳春笑着将盒子往她那边推了推:“对啊,这次正好有六个实习生,朋友厂子出了这套‘神仙赐福’盲盒,就想着让大家一人抽一个,算是入职小惊喜,也正好给他宣传一波。”
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腕间的名表随之轻晃。
李茉没注意到这点,看了一眼他衣服上别着的二次元徽章,忍不住说:“你这架势,倒不像是来工作的。”
“工作嘛,一辈子都可以做。”
方炳春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语气真诚中又带点轻佻,“但遇见投缘的同事,可是要讲究时机的。广结善缘,说不定哪天就能遇见贵人拉我一把呢!”
他调皮地眨眨眼,“来吧,同部门的女士优先。”
“这话挺有道理。”
李茉弯着唇,伸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盲盒——盒身印着细碎的樱花纹,分量不算轻。
“拆开看看。”
她指尖顺着盒缝轻轻一撕,塑料包装发出“刺啦”一声轻响,里头的小摆件滚到掌心,瓷白的底座上,坐着拄着桃花杖的Q版老头,手里还牵着根看得见的红线,脸上堆着笑。
“这……不会是月老吧?”
方炳春凑过来比对包装背面的图鉴,过了两秒,笃定地点头:“还真是。”
李茉将小巧的摆件立在电脑旁,看着月老慈眉善目的模样,无奈耸肩:“我本来许愿财神爷的。”
“哈哈哈哈哈。”
方炳春的笑声闷在喉咙里,低低的却很爽朗,“这也是种祝福呀。要是有对象,说不定是好事将近;要是没有——”
他指着月老的红袍,语气忽然装的很虔诚,“那就是你的桃花正在路上赶呢。”
“冥冥之中,天赐良缘嘛。”
李茉被他这幅模样逗笑:“行,借你吉言,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小玩意不值钱。”
方炳春挠了挠后脑勺,“趁现在有时间,我去找另外几个实习生,让他们也挑挑。”
话音落,他便揣着剩下的盲盒,脚步轻快地走向远处的工位。
李茉转了转办公椅,望着方炳春的背影笑了笑,目光又落回那个小摆件上。
她忍不住伸手拿起月老,指尖摩挲着瓷质的衣纹。
红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细弱的光,小老头的笑脸憨态可掬。
她对着月老小声嘀咕:“抽中您老人家也没关系,桃花嘛……换成钞票也行。”
二楼的玻璃廊道上,纪浔意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原本是担心某人初来乍到会不适应,特意给自己寻了个由头过来看看。
却见她与邻座男生相谈甚欢,笑起来时眼角弯起的弧度,是他多年未见的明媚。
那个摆件在她手中转来转去,竟让他无端想起高中时她摆弄心爱文具,也是这幅模样。
纪浔意的眉峰慢慢蹙起,心里像堵了团棉絮,闷得发慌。
和别人聊得倒是很开心,明明今早与他擦肩而过时,她连头都没抬。
纪浔意盯着那个晃动的身影,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那个粉红小老头有什么好看的?
笑成那样,傻气透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眉间的不悦更重了些——
陈阳到底是怎么安排工位的?把实习生全凑在一起,能给公司带来半分效益?
“老大,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儿看啥呢?”陈阳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午休刚醒的迷糊。
纪浔意倏然转身,眸色沉静如深潭:“跟你有关系?”
望着那道头也不回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陈阳摸着后颈嘟囔:“这是谁又捅了马蜂窝……”
李茉正小心地将月老摆件转向窗台,陶瓷在自然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真带着某种神秘的祝福。
她轻轻拂过月老手中的红线,却没注意到二楼那道目光,早已在她身上缠绕成另一条看不见的缘线。
……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数字跳得格外慢。
李茉时不时盯着,像等待刑满释放的囚徒。
当时间终于跳到17:29,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却无意识地在鼠标上摩挲,新人保护期的第一天结束了,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这时,手机震动,群里弹出一条定位。
她本以为会是装潢考究的餐厅,没想到竟是一家热气腾腾的火锅店。
这个发现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至少,沸腾的锅底比冷餐盘更让人安心。
李茉对着屏幕叹了口气,指尖划过对话框时,忽然想起大一那年的校学生会迎新联欢。
同样为集体活动,各部门的人挤在临时租的酒店大厅,按顺序上台表演蹩脚的节目,结束后又被部长领着,端着饮料挨桌去敬酒。
她跟在人群后面,对着陌生的前辈一遍遍重复“学长/学姐好,我是宣传部的李茉”,嘴角的笑僵到发酸,连饭都没吃几口。
从那以后,“团建”两个字就像道魔咒,一听见就觉得太阳穴嗡嗡直跳。
窗外,雨歇云散,暮色温柔地笼罩着城市。
这或许是个好兆头。
晚风带着点傍晚的凉意,吹得路边树叶沙沙响。
白天午休时,六个实习生面对面建了个小群,郑书雪还兴致勃勃地起了个名——六事顺薪。
商量晚上怎么去时,方炳春拍着胸脯说自己开车来的,能捎几个人,可李茉和郑书雪都怕挤在男生堆里不自在,干脆约着一起打车。
两辆车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几人打过招呼,跟着迎上来的服务员往前走,火锅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牛油香和花椒麻的热浪扑面而来。
红灯笼在挑高的天花板上轻轻摇曳,墙上挂着川剧脸谱,每张木桌都蒸腾着人间烟火。
包厢门一推开,热气先裹着人声扑了过来。
夏安和彭高、何时屿已经坐在靠墙的位置,见他们进来,夏安抬起头,目光在李茉身上顿了顿,又很快移开,朝着他们笑:“自己找位置,随便坐。”
李茉跟在郑书雪身后往里走,眼角的余光扫过那张长方形的大木桌。
靠墙的一侧已经坐得满满当当,靠门这边的五个座位里,最外面的板凳上堆着个黑色的背包,显然是有人。
剩下的四个位置,郑书雪、方炳春、吴瓒已经先后坐下,李茉没多想,径直走向最里面的空位,拉开板凳时,椅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
刚坐稳,她就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身上。
抬眼望去,对面的夏安正望着她。
李茉心里咯噔一下,错过视线,机械地擦拭面前光洁的桌面。
余光里,夏安已经重新投入和何时屿的交谈中,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他们应该和纪浔意很熟吧?李茉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白天在工位上,她远远见过纪浔意路过,夏安和何时屿都笑着跟他打招呼,语气熟稔得不像普通同事。
那样的亲近,是自己将永远无法得到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擦完的纸巾揉成小球,悄悄扔进桌下的垃圾桶。
火锅店大堂里满是沸腾的牛油香,陈阳正弓着腰趴在前台,指尖在菜单上划来划去,嘴里念念有词地研究酒水单。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头上,显然正为选什么酒而犯难。
“服务员,你们这儿的精酿……”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纪浔意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目光扫过那页酒单,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抬脚,不轻不重地踢在陈阳的小腿肚上。
陈阳“嘶”了一声回过头,对上纪浔意没什么表情的脸。
“先去问问女生们想喝什么。”纪浔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老大,你也太不放心我了吧?”陈阳委屈地揉着腿,“我肯定会在点酒之后再加点果汁饮料备着的啊!”
纪浔意扯了下嘴角,那点弧度里透着一丝不耐:“你选的,就一定是别人想喝的?”
说完不再看他,径直朝包厢走去,衣角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掠过陈阳还愣在原地的身影。
陈阳张了张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他挠了挠头,赶紧跟服务员说了句“等会儿再点”,然后小跑着跟上纪浔意的脚步,嘴里嘟囔着:“得,又学到一课。”
包厢里的热气更浓,李茉擦完桌面,指尖还沾着点湿意。
她坐在最里面的位置,右边是郑书雪和方炳春聊得热络,对面的夏安和何时屿正低头研究菜单,连偶尔的笑声都透着熟稔。
她插不上话,也没勇气主动开口,便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指尖划过屏幕,漫无目的地翻着微信列表——
朋友发来的信息已经回复过,日常的工作群,此刻也是安静。
就在她快要按灭屏幕时,包厢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低沉冷清的声音顺着门缝飘进来,像掺了点凉意的晚风,瞬间让喧闹的包厢静了半拍:“抱歉,我来晚了。”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在掠过某个角落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又很快移开,径直走向靠墙的空位。
李茉猛地抬头,撞进门口那人的视线里。
纪浔意走在光影交界处,忽明忽暗,西装外套被他随意搭在臂弯,里面只穿了件简单的黑衬衫,领口的扣子扣得整齐,却丝毫不显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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