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青春记事簿

　　邢勉转入国际部的一周后，班级里的生态发生了微妙而彻底的变化。

　　最明显的是座位格局，思淼和邢勉作为同桌，自然地形成了一个小中心。

　　卓森因为担心思淼，总是凑在她左边；靳博彦和陈潇则因为和林易的兄弟情谊，虽然还是会和思淼说话，但明显疏远了些，更多时间聚在林易周围。

　　而林易，彻底退出了思淼的社交圈。

　　他不再和她一起上学放学，不再在课间回头跟她说话，不再在小组作业时主动和她一组。偶尔在走廊遇见，他会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仿佛她只是个陌生人。

　　最让思淼难受的是，林易开始频繁地和韩碧晨那一群人互动。

　　“林易，周末的游艇派对你真的不来吗？”周三中午，韩碧晨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坐在了林易对面——那个原本属于思淼的位置。

　　林易正在看手机，闻言抬头，居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几点？”

　　“下午两点，码头见。”韩碧晨眼睛一亮，“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去。”林易说。

　　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到了隔壁桌。思淼正在喝汤，勺子“哐当”一声掉进碗里。

　　卓森担忧地看着她，邢勉则皱了皱眉。

　　“林易是不是疯了？”靳博彦压低声音对陈潇说，“他明明最讨厌韩碧晨那种人。”

　　陈潇在本子上画着，头也不抬：“报复。”

　　“报复谁？”

　　陈潇没回答，但目光瞥向思淼的方向。

　　靳博彦懂了，叹了口气。

　　午饭后，思淼在洗手间外的走廊拦住了林易。

　　“我有话跟你说。”

　　林易双手插兜，靠着墙，表情淡漠：“说。”

　　“你为什么要去韩碧晨的派对？”思淼直接问，“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谁说的？”林易挑眉，“韩碧晨长得漂亮，家世好，对我也挺热情，我为什么不能喜欢？”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思淼心里，她握紧拳头：“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气我。”

　　林易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李思淼，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想交什么朋友，想去什么派对，需要经过你批准吗？你是我的谁？”

　　每一个字都像巴掌，扇在思淼脸上，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易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允许你和邢勉卿卿我我，就不允许我和别人走得近？李思淼，双标也要有个限度。”

　　“我没有和邢勉卿卿我我！”思淼提高声音，“我们只是同桌！”

　　“只是同桌？”林易嗤笑，“需要我提醒你吗？周一化学课，他教你做题，你脸红得跟番茄一样；周二英语课，他帮你捡笔，你手抖得笔都拿不稳；周三早上，他给你带早餐，你笑得那叫一个甜——这些，都是‘只是同桌’？”

　　原来他一直在看，即使装作不在意，他还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思淼的眼泪涌上来：“林易，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邢勉刚转来，很多地方不熟悉，我作为老同学照顾一下怎么了？”

　　“照顾需要贴那么近？照顾需要天天一起吃饭？照顾需要他送你回家？”林易的声音也提了起来，“李思淼，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

　　“他什么时候送我回家了？”思淼愣住。

　　“昨天！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了二十分钟，就看到你俩一直说话都顾不上回家！”林易终于吼了出来，胸口剧烈起伏，“我给你发了三条消息你都没回！李思淼，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不重要，才能让你这样无视我？”

　　原来他昨天在校门口等她。

　　原来他给她发了消息——她昨天心情太乱，手机调了静音，回家才发现。

　　“对不起，我昨天没看手机……”思淼慌乱地解释，“他没送我回家，我们说完话就各自走了……”

　　“够了。”林易打断她，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我不想听了，李思淼，我们就这样吧。”

　　“什么叫就这样？”思淼抓住他的袖子，“林易，我们谈谈好不好？我们把话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了。”林易甩开她的手，动作不大，却异常坚决，“你喜欢邢勉，就去喜欢。我交我的朋友，过我的生活。我们互不干涉，挺好。”

　　他说完，转身离开，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思淼站在原地，眼泪终于掉下来。她蹲下身，抱住膝盖，哭得浑身颤抖。

　　她到底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把事情搞成这样？

　　“起来。”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思淼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邢勉站在面前。他递过来纸巾，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怎么……”思淼接过纸巾，哽咽着问。

　　“路过。”邢勉简短地说。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李思淼，如果你真的喜欢林易，就去追回来。”

　　思淼愣住了。

　　“但如果你不喜欢，就干脆一点，别给他希望。”邢勉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你现在这样，拖着他，也拖着自己，对谁都不好。”

　　“我没有拖着他……”思淼小声说。

　　“你有。”邢勉蹲下身，和她平视，“你看他的眼神，有愧疚，有不舍，有关心——但那是喜欢吗？还是只是习惯了他的好，舍不得失去？”

　　这个问题太尖锐，思淼答不上来。

　　“想清楚。”邢勉站起身，“在你搞清楚之前，离我远一点。”

　　“什么？”

　　“我不想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邢勉扯了扯嘴角，“也别让我看起来像个插足的第三者，虽然我确实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很烦。”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思淼一个人怔在原地。

　　那天下午的课，思淼上得浑浑噩噩。

　　她不断回想着邢勉的话，回想着林易受伤的眼神，回想着这段时间自己混乱的心绪。

　　她喜欢林易吗？当然喜欢。

　　那个会为她出头、会陪她胡闹、会笨拙地关心她的少年，早就走进了她心里。

　　可她为什么还会对邢勉心动？

　　是因为初来乍到时那份朦胧的好感从未消失？还是因为邢勉身上那种神秘、忧郁的气质对她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分不清。

　　放学时，韩碧晨在教室门口拦住了邢勉。

　　“邢勉，周末我家有个小型的音乐会，请了音乐学院的朋友来演奏。你有兴趣来吗？”韩碧晨今天特意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笑容甜美。

　　全班同学都看了过来。

　　邢勉正在收拾书包，闻言头也不抬：“没兴趣。”

　　干脆利落的拒绝。

　　韩碧晨的笑容僵在脸上：“那……那你周末有什么安排吗？我们可以……”

　　“我有事。”邢勉拉上书包拉链，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还有，以后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周围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韩碧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指紧紧攥着裙角：“邢勉，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我不关心。”邢勉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冰冷，“离我远点，也离李思淼远点，别找她麻烦。”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格外清晰。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看向思淼，眼神复杂。

　　韩碧晨死死咬着嘴唇，看向思淼的眼神像淬了毒，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你误会了，我和李思淼同学关系很好呢。”

　　“是吗？”邢勉勾起嘴角，那笑容里带着嘲讽，“那最好。”

　　他拎起书包，走到思淼桌边：“走了。”

　　思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

　　她慌忙收拾东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跟着邢勉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思淼小声说：“你不用那样的……”

　　“怎样？”邢勉侧头看她。

　　“那样对韩碧晨……她可能会更针对我。”

　　“她早就针对你了。”邢勉说，“我只不过让她更明显一点。”

　　“为什么？”思淼不解。

　　邢勉停下脚步，看着她：“李思淼，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示弱只会让欺负你的人变本加厉。你要么躲一辈子，要么就站出来，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他顿了顿：“林易以前保护你，现在他生气了，不保护你了，那你就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这话说得很直接，也很残忍，思淼鼻子一酸，又想哭。

　　“别哭。”邢勉皱眉，“眼泪是最没用的武器。”

　　“我知道……”思淼吸了吸鼻子，“我只是……只是觉得很累。”

　　邢勉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个动作太突然，也太亲密，思淼整个人僵住了。

　　“那就休息一下。”邢勉说，声音难得地柔和，“但别休息太久，这个世界不会等你。”

　　他说完，收回手，继续往前走。

　　思淼摸着自己被他揉过的头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一刻，她心里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有感动，有依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她快跑几步追上他：“邢勉。”

　　“嗯？”

　　“谢谢你。”

　　邢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很浅，很快就消失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走廊拐角处，林易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忘记带的作业本。

　　他看到了邢勉揉思淼的头发，看到了思淼追上去，看到了两人并肩走远的背影。

　　夕阳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独得像被世界遗弃。

　　他站了很久，直到那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教学楼外。

　　然后他转身，把作业本扔进了垃圾桶。

　　“林易？”韩碧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你在看什么？”

　　林易收回视线，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没什么，周末的派对，我需要带什么吗？”

　　韩碧晨眼睛一亮：“不用不用，人来就好。对了，你穿休闲一点，我们可能会下水玩。”

　　“好。”林易点头，“那周六见。”

　　“周六见！”韩碧晨笑得灿烂。

　　林易转身离开，脚步很快，像在逃离什么。

　　韩碧晨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外思淼和邢勉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帮我查一下李思淼，我要知道她所有的黑料，从小到大。”

　　发送。

　　她收起手机，对着走廊玻璃整理了一下头发，露出一个完美却冰冷的笑容。

　　李思淼，我们慢慢玩。

　　接下来的几天，韩碧晨对思淼的针对从暗处转向了明处。

　　周四的体育课，女生们练习排球。

　　分组时，韩碧晨是组长，她“随机”分组，把思淼和几个明显跟她关系不好的女生分到了一组。

　　“李思淼，你接球啊！怎么这么笨！”

　　“会不会打球？不会打别拖累我们！”

　　“就是，害我们输了这么多分！”

　　思淼的手臂被球砸得通红，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场边，男生们在打篮球。

　　林易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引来一阵欢呼。

　　韩碧晨立刻跑过去，递给他一瓶水：“林易，你好厉害！”

　　林易接过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排球场，他看到思淼又被球砸到，皱了皱眉。

　　“看什么呢？”韩碧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哦，李思淼啊，她体育好像一直不太好。不过邢勉怎么不去帮她？他不是挺护着她的吗？”

　　这话带着明显的挑拨。

　　林易收回视线，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关我什么事。”

　　“也是。”韩碧晨笑得更甜了，“对了，周末派对我还叫了几个朋友，都是创投圈的，你到时候可以多认识认识。”

　　“嗯。”林易心不在焉地应着。

　　另一边，排球场上的针对还在继续。

　　“李思淼，你发球啊！轮到你了！”一个女生喊道。

　　思淼走到发球线，深吸一口气，她手臂已经疼得抬不起来，但还是用力把球抛起——

　　球飞过网，又轻又飘，被对方轻松扣了回来，直直砸向思淼的脸。

　　思淼下意识闭眼，以为自己又要挨砸。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

　　一只手臂横在她面前，稳稳地接住了那个球。

　　思淼睁开眼，看到邢勉站在她身前，单手抓着排球，眼神冰冷地看向对面。

　　“玩够了吗？”他问，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排球场都安静下来。

　　对面扣球的女生脸色一白：“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你心里清楚。”邢勉把球扔回去，动作随意，却带着一股压迫感，“再有下次，我不介意陪你们好好玩玩。”

　　他说完，转身看向思淼：“还能走吗？”

　　思淼点头，眼眶又红了——这次是委屈，也是感动。

　　邢勉没说什么，拉起她的手腕：“去医务室。”

　　他们在一众目光中离开排球场，思淼能感觉到无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惊讶，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担忧——卓森想跟上来，被陈潇拉住了。

　　医务室里，校医给思淼的手臂涂药油。

　　“怎么弄成这样？被球砸了多少次啊？”校医皱眉。

　　思淼低着头不说话。

　　邢勉靠在门边，看着窗外。等校医处理完离开，他才开口：“为什么不反抗？”

　　思淼咬着嘴唇：“她们人多……”

　　“所以你就任由她们欺负？”邢勉转过身，眼神锐利，“李思淼，你以为忍耐就能换来和平吗？只会让她们觉得你好欺负，变本加厉。”

　　“那我该怎么办？”思淼抬头，眼泪终于掉下来，“打回去吗？骂回去吗？我做不到……”

　　“那就强大到她们不敢欺负你。”邢勉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成绩，能力，人脉——随便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弱小本身就是一种罪。”

　　这话太冷酷，却也是现实。

　　思淼擦干眼泪：“我会努力的。”

　　“光努力不够。”邢勉说，“你要赢。赢得漂亮，赢得让所有人都闭嘴。”

　　他顿了顿：“下周有数学竞赛的校内选拔，去报名，拿个第一回来。”

　　思淼愣住了：“我？我行吗……”

　　“你行。”邢勉打断她，“我看过你的成绩，数学是你的强项，赢一次，她们就会闭嘴一阵子。”

　　“为什么帮我？”思淼轻声问。

　　邢勉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林易不帮你了。”

　　这话像一把刀，又扎在思淼心上。

　　“所以你要替他帮我？”思涩涩地说。

　　“不。”邢勉摇头，“我只是不想看你这样，太难看。”

　　他说完，转身离开医务室：“药擦好了就回教室。别忘了报名竞赛。”

　　思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邢勉和林易，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用截然不同的方式，却都在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她。

　　可她呢？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那天晚上，思淼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林易愤怒的眼神，邢勉冷静的话语，韩碧晨冰冷的笑容，同学们复杂的目光……像一部混乱的电影，在她脑海里来回播放。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林易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一周前，他问她：“周末去图书馆吗？我帮你补物理。”

　　她回：“好呀。”

　　简单的两个字，现在看起来却那么刺眼。

　　她输入：“林易，我们谈谈好吗？”

　　删除。

　　又输入：“对不起。”

　　删除。

　　再输入：“我有点想你了。”

　　这次她没有删除，但也没有发送，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像她犹豫的心。

　　最终，她关掉了手机，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窗外月色很好，却照不进她心里的迷雾。

　　她知道，必须做出选择了，在彻底失去林易之前，在把邢勉也拖进这潭浑水之前。

　　可她该选谁？

　　一个是用炙热的方式喜欢她、却也被她伤透的少年。

　　一个是用冷静的方式帮她、却永远隔着一层距离的少年。

　　而她自己的心，还在两个方向之间，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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