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故事
过去的一周,杨宥一直心不在焉,大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待在房间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项链,或是望着窗外凋敝的枝桠出神,也不再致力于拉陈释出去压马路了。
陈释见他这副样子,想起之前拒绝了几次的野炊,终于松口。他悄悄备齐了帐篷和炉具,还有杨宥提过想吃的几样食材,本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可才刚起了话头,却身份倒转,被拒绝的人瞬间变成了自己。
“眼看过年了,咱别出去了。而且天这么冷,出去野炊……是不是会显得咱俩有些傻?”
陈释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准备把装备收进工具间,却又被杨宥拦下。
“算了,要不咱来个简单的野炊吧。”
杨宥从陈释怀里接过帐篷,往后院走去,在海边找了块平整的沙地开始搭建。陈释没有反对,默契地搬来木柴,在帐篷前空地上架起火堆,又陆续取来锅具和食材。
两人简单解决了晚餐,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杨宥翻出置办年货时买的烟花,发现店家赠了两板仙女棒,便一并拿了出来。
烟花在夜空中短暂绽开后又迅速黯下去。杨宥望着眼前的篝火,跳动的火光在他眸中明明灭灭,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陈释……”
“嗯。”
“我一直没搞清楚我是怎么穿越到这儿来的……”他的手指抚上颈间的项链,“我只记得当时这个项链亮了,再一睁眼,人就到这里了。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穿越回去。”
陈释往火堆里添了块木柴,跃起的火星在夜色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
木柴在火焰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过了许久,他才转过头看向杨宥:“你不想回去?”
杨宥取过一旁的仙女棒,点燃,随意晃了晃。
“我一开始很想回去,可我现在有你,就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他的声音轻了下来,“还没告诉过你,我是雪市人,大二的时候,父母因为车祸,意外离开了。大学毕业我就直接留在了吴市,再没回去过。”
“陈释,那个世界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可现在有你,我就觉得,我好像又重新拥有了一个家。”他转向陈释,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所以,我只要搞清楚我是怎么穿越过来的,规避掉回去的风险就好。”
手中的仙女棒即将燃尽,杨宥将它举到两人中间。在最后那点微弱的光芒里,他静静地望着陈释,火光在他眼中跳动。
“陈释,我在这儿陪你一起变成老爷爷,好不好?”
仙女棒的光芒彻底熄灭。黑暗中,两人无声地对视着。海风掠过帐篷,带来远处潮水的声音,篝火仍在静静燃烧。
过了许久,陈释转开头打了个哈欠。抬手时,指尖不经意抹过眼角因哈欠沁出的湿意。
陈释没有回答杨宥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起伏的海平面,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
“我大爷爷——是我爷爷同母异父的哥哥。”他的声音和缓,回忆着那个尘封已久的传说,“听家里的长辈说,我曾祖母的前任丈夫是个嗜酒的烂赌鬼。在我大爷爷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被送走抵了赌债。为此,我曾祖母就离开了那个烂人,和我曾祖父组建家庭,有了我爷爷。但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个孩子,总想着有一天能把他赎回来。”
“可等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疯了,住进了疗养院,没多久就去世了。只留下了那个夹着照片的本子和一条项链。”
杨宥听着故事,也忘了自己还没得到答案,又拿起一根仙女棒点燃,在空中划出断续的光痕,听到这里动作慢了下来。
他转过头,火光在侧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疯了?为什么?”
“我知道得也不全。只是听说,他被抵债给了一个□□组织的老大,从小就被当作杀手培养。那个老大对他是动辄打骂,有次挨打后,伤口发炎导致高烧,没有及时治疗,右耳的听力受损。”
“后来呢?”
陈释单手打开一瓶啤酒放到杨宥手边,又开了一瓶慢慢喝着。“后来他成了组织里最厉害的杀手。有次内讧,他趁乱杀了那个老大,放了把火就逃跑了,导致他被整个组织通缉。他在追杀中受了重伤,在右耳完全丧失了听力的情况下,躲进了一个疗养院。”
杨宥扔掉燃尽的仙女棒,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精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与故事的沉重感缠在一起。
“那是个私人疗养院,私人到里面只有一个病人,是个富家少爷。他父母早逝,身体又不好。所以,他爷爷为了保全这个孙子,特意建了这个疗养院,还请了专门的医疗团队,给他养病,诊疗。他几乎是监禁似的被养在疗养院长大——不谙世事,很善良,但也是空有一腔善良。”
杨宥放下酒瓶:“因为……富少爷救了受伤的大爷爷?”
“嗯。他瞒着所有人,把我大爷爷藏在了疗养院一年多,还给他疗伤治病。”
“没被发现?”
“不止如此。一个娇生贵养,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趁他爷爷出国工作的时候,给我大爷爷植入了人工耳蜗。他教他读书写字,他给他讲外面的世界。”
海风掠过火堆,带起几颗火星,飘起来又暗下去。故事在这里暂时断了线,只剩潮声在远处一起一伏。
听到这里,杨宥来了兴致。他仰头喝光剩下的酒,把捏扁的易拉罐丢到一边,身体自然地靠向陈释的肩膀。
“听起来是个浪漫的故事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感慨,“他们在一起了?”
“嗯。”
杨宥调整了下姿势,让肩膀靠得更舒服些。“可后面他怎么疯了?”他猜测着,“难不成是富少爷病逝了?他受了太大的刺激导致的?”
陈释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酒瓶。
“那是因为追杀他的人找到了他?富少爷为了保护他死掉了,所以他疯了?”
陈释再次摇头,瓶中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杨宥的声音里带着催促,“你快说啊。”
“他亲手杀了富少爷。”陈释的语气平静地陈述。
杨宥猛地从陈释肩膀上直起身。“啊?怎么爱情片变恐怖片了……都没有铺垫的嘛?”他的声音里满是困惑,“为什么啊?”
“不清楚。”陈释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远处的海面上,“听说,他好像跟富少爷约好了带他出去看看,但富少爷却没有赴约,而他正巧被组织的人发现,带了回去,受尽折磨,还胁迫他继续为组织卖命,替他们铲除异己。过了没几年,他故技重施,再次反杀了组织的老大,可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不再是被组织通缉追杀的人了,而是成为了组织的新老大。”
他停顿片刻,手指收紧了些,继续补充:“当他再遇到富少爷时,富少爷已经有了未婚妻,病也已经治愈,还接管了家里的企业。”
“那他杀富少爷,难道是因爱生恨?”杨宥忍不住插话。
“不知道。”陈释收回目光,“我只知道,他当老大后,杀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富少爷。据说自富少爷死后,不知为什么,但凡他遇到跟富少爷长得像的人,哪怕是眉眼相像的,都被他杀了。被警察抓到的时候,才发现他有精神问题,就被送到了疗养院。最后,好像是值班的小护士没注意,他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去世了。”
篝火还在燃烧,但火焰已经小了许多。夜风卷起几缕余烬,飘起来,又暗下去。
夜色更深了。海风带着凉意掠过沙滩,将篝火的余烬卷起几点星红。
杨宥手指摩挲着颈间的项链,银链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微弱的光。
“那个本子和照片是怎么回事儿?还有这个项链。”
陈释视线落在他指尖缠绕的银链上:“项链应该是两个人的情侣项链,定情信物。照片是两人的合影,而那个本子应该是我大爷爷的日记。我翻了翻,又在长辈的口中听到一些,才拼凑出这个故事。”
杨宥轻轻叹了口气,指尖仍停在项链纹路上。“昔日的爱人,不管因为什么,落得这么个结局,真是可惜……”
“嗯。”
“不对。”杨宥突然直起身,“情侣项链?合影?可我所在的时空为什么会有?”声音因激动而提高,“还能找到富少爷家的人吗?或者知道详情的人。”
陈释摇头:“富少爷死后,他爷爷也去世了。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有知情的,也该不在了。”
杨宥像被抽了力气般靠回他肩膀。“好吧……也许他们真是我穿越的关键。”顿了顿,“关键是……为什么会跟我有关呢?”
篝火噼啪作响,短暂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海浪声由远及近,又缓缓退去。
“你说,富少爷会不会后悔救了我大爷爷?”陈释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海浪声淹没,“我觉得他那个时候就应该放任我大爷爷在追杀中死掉,那样后面很多悲剧都不会发生了。”他停顿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要是有一天,你知道因为我,会发生对你不利事情或者伤害,就算是牺牲我,你也要保全你自己。”
“你怎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
“没什么。”
杨宥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组织着语言,“如果你知道当初把我捡回家,后面会发生很多你不能接受或者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你还会收留我吗?”
陈释明显愣住了,目光在杨宥脸上停留良久。
“我们是我们!”
“对啊,”杨宥的声音很坚定,“所以,别因为他们的故事不开心,跟我们又没有关系。”
陈释抬手摸了摸杨宥的脸,手指缓缓下滑,停在他脖颈侧边,指尖下的脉搏跳动得有些快。
“喝多了?回去吗?”
杨宥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摇了摇头,发丝轻轻擦过对方的下颌:“不要,再待一会儿……”
“好。”
陈释收回手,替他拢了拢衣服,视线落回渐弱的篝火上,没再说话。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