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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第十八章
船头,凉风阵阵,不管不顾地朝着人脸扑过来。我没有躲,反而迎面直上,吹得衣袖里都落了风,直直地把人往后逼。
“去宛南之后,如何打算?”我转头问。
柳思谨倒也不避讳,“我之前说的起义不是开玩笑,”她的神情严肃起来,眉眼间全没了平时的嬉笑,“上安国眼下内忧外患,外不能抵御后凉军队,内不能安抚流民,反是迟早的事。”
理是这个理,只是,我心事重重,“如何起义?人呢?钱呢?还得有一个理由吧?”
“扑通”一声,柳思谨突然跪在我面前,行了个大礼,“太女殿下。”
我大惊失色,“你如何得知?”
柳思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了鼻子,“在太女成年大典上,我曾随母亲远远地瞧过一眼。”她又嬉笑起来,“但殿下英姿,臣一眼难忘。臣不知殿下为何进了牢里,但天时地利人和,此乃天命。”
从我离开上马村,到松时镇,再到风阳县,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人在指引着我。我盯着跪着的柳思谨,皱着眉头,却想不出一点头绪。如果那人有目的,是什么目的?又为何是我?
“起来吧。”我对柳思谨的话存疑,但有一点她说的很对。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无路可退。
“多谢殿下。”柳思谨拢了拢袖子,伸出了手指,一一细数,“宛南是臣的老家,虽然已被后凉占领,但是现任的仍是王太守,县内驻守的军队人数不多,我们可以先攻占此地,再慢慢夺回南庆、黎田、富湘三城。”
我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柳思谨继续献计,“再者,我们有了您,更是如虎添翼。”
“我怕是帮不上忙吧。”我皱眉,“百姓对我没什么好感。”
“此言差矣!”柳思谨来回踱步,“您想呐,您是身死之人,却又复活了。这说明什么?”
“什么?”我看向她。
“说明你是天选之主,是上天派您来拯救上安国,拯救上安子民的。”柳思谨情绪激动,语调激昂,“萧炎在升任太女之后,又连失三城,对待百姓犹如蝼蚁,苛捐杂税不胜数,已然失了大半民心。”
“此时我们便打着‘打后凉,还国土’的旗号,又有您坐镇,可以说是师出有名。天命注定啊。”柳思谨讲到最后,全然不顾形象,一脸期盼地看着我。
“如果失败了呢?”我给她泼了一盆凉水,“后凉国军队,可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
“成大事者,不畏生死。”柳思谨双眼发亮,语气坚定,“成王败寇,无需多言。”
“你倒是个妙人。”不管是出现的时机,还是地点,都像是送上门的定数。
“臣愿意誓死追随太女殿下!”柳思谨说着,又要再跪。
我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此事我自有打算,对外一切照旧,不用说我的身份。等要用了再说也不迟。”
“臣,谨遵殿下旨意。”柳思谨退了下去。
等人走远,我慢慢伸出两手,撑在船头。船下是波涛滚滚,嘉离江浩浩汤汤,裹挟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向前奔袭,我又何尝不像这浪中的一朵,被席卷着动弹不得呢。
有人将外衣加在我身上,我蓦然回头,果然是砚文。紧皱的眉头松开,嘴角带了抹笑,“怎么出来了,外面冷。”
周砚文嗔怪,将外衣的领子系紧,“你也知道冷,在外面站这么久也不知道进来?”他上前轻触我的眉头,“有什么烦心事吗?”
我摇摇头,搂紧了砚文的肩,将他带入自己的怀中,“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回去之后就要忙碌了。”
砚文回抱住,两手搂紧我的腰,羞涩在我脸颊印上一吻。
我大喜,紧紧箍住他的身子,找寻他的唇,轻轻索取,连带着,江上的风,也多了好些燥意。
水路整整走了七八日,才紧赶着到了宛南城周边的小镇。
这么多人,在宛南镇下船,势必会引起当地守卫的注意,我向柳思谨提议,不如在附近小镇停留,分批分时间下船。
两人观点不谋而合。等我们下船来到宛乙村时,已经夜深,天上繁星点点,周围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再无其他。
有些流民已经在其他地方下脚,我们是最后一批到的,只是看这个情况,宛乙村应该是被遗弃了。
“你想得没错。”柳思谨印证了我的猜想,“这里没什么人了。”
我拉着砚文,和剩下的几人一起进了一个房屋。此屋已是周边看起来最完整的,但在黑夜中,尽显萧瑟。不过短短几月,桌椅上的灰尘不少,手一抹,全是灰。
柳思谨收拾出了个房间留给我们,自己和其余人去了外间。
我看了看四周,看起来像是个男子寝房,还有些小玩意散落。不过,好歹有张床,只是这被子,散着股霉味。
“先将就着。”我掸了掸床,“今日晚了,我们先早些休息,明日我再收拾。”
好,周砚文点点头,脱了外衫进了床的里面。
我阖眼,躺在床上,脑子里闪过以往的一幕幕,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由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怕是惊到了身边的人,砚文握住了我的手,轻轻摇了摇。
我知道,他是担心了,我撑起了半边身子,发丝垂下,有几缕落在他的颈间,明显看到他痒得瑟缩了下。
我起了逗弄之心,将头更低了些,让发丝尽数垂落于他肩上,嘴角扬起愉悦的笑容,“月夜瞧美人,更有一番滋味。”
果不其然,身下之人呼吸急促,一双带羞涩的眼微眯,睫毛轻颤。
我沉浸在此时的美景之中,没有动作。过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地躺回在床上,徐徐开口,“对不起。”
砚文收起失落的情绪,紧张地打着手势,“为何说对不起?”
就着月光,对方脸上的心思一览无余,“如果没有我,你会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不用跟着我东奔西走。”
砚文握紧了我的手,又松开,一脸认真,“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平安,但是我不会喜乐。是你,让我感觉自己的心是跳着的。”
心底是说不出的意动,我将他紧紧纳入怀中,轻嗅着对方发间,说得虔诚无比,“此生此世,我定不负你。”
一觉无梦到天亮。
看到砚文还未醒,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了门。外面的院子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柳思谨招呼大家喝粥。
我走上去,“你做的?”
“厨房里还有米,”柳思谨回头看到是我,替我盛了一碗,“你家的还睡着呢?”
“嗯,”我点了点头,“不用给他剩,我单独给他做。”
柳思谨错愕地朝我竖了个大拇指,“好妻主呐!”
“滚一边去。”跟她混熟后,连脾气也真性情了不少。“接下来,我打算集结周边几个村庄的剩余百姓,凡是女子皆可报名加入我们,报名者饭管饱,还有月银。”
柳思谨跟着坐在院子的地上,不时点头,“这世道,月银也算是一个活下去的念头。”
“取个什么名号呢?”我瞅向一旁的松柏,如神柱一般屹立于世,不为世间魍魉低头。“不如叫常青军,愿此起义军能如松柏般四季常青,生生不息。”
“好名字。”柳思谨很捧场地拍手,“我这就吩咐下去。”
到了午间。我就地取材,简单做了几个小菜送到房间,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
“我去去就来。”让砚文先吃着,不要出来。
我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闹哄哄的一堆人,其中夹杂着不少男子,有上了年纪的,亦有几个年轻的。
“怎么了?”我看向领头的人。
此人是柳思谨的得力属下,从宛南一路跟来,名为陈榆。“大人,我们今早去周边几个村子传话,有好几个男子一定要跟来,说是要加入常青军。”
她指了指身后的这群人,“就是这些人。”
我点头示意她先下去,走上前。走近了,才看到这些男子像是多日不曾吃饱饭,脸上瘦削得很,衣衫褴褛,有好些个更是衣不蔽体。
我心生不忍,“你们男子多是体弱,练兵打仗可吃得消?”
有个胆大的上前,他直接跪倒在地,明明全身颤抖,说话却颇为镇定,“大人,前后都是死,我们也想死得有价值!”
他抬起头来,我这才发现,他有一双极为出挑的眼,“我们自愿加入常青军!打后凉,还国土!”
许是被他的话语感染,他周围的男子纷纷响应,“打后凉,还国土!”
国难当前,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都有了血性。
我亦被感动,上前亲自将他扶起,“好!我们上安国有此等好男儿,是上安国之幸!”
我叫陈榆将他们安置,不过操练起来可不能像女子那样,要重新想一套训练男子的方法,万不可操之过急。
进屋之后,我顾不得吃饭,开始在纸上涂涂画画。
等到了晚间,柳思谨得到消息,一进门就大赞此法甚好。
“不少村子听说我们常青军招收男子,都赶来了,此法真是开上安国之先河。”柳思谨激动地拍手,“你怎么想到的?”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我从案前的一大堆纸中抬头,“虽然男子身体不如女子强壮,但是有些本事是我们比不上的。”
“你,你真是敢说。”柳思谨悄悄地附耳上前,“殿下,您真的很不一样。”
我讪讪一笑,脑子中闪过不少男子,阿浅、风谦公子、齐乾、珠联等人,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男子的多面,比如说狡黠、聪慧、坚韧。
“此次过后,”柳思谨双眼炯炯,“男子在世上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不止如此,我画完最后一张,轻轻舒了一口气。“柳姐,将这本册子给陈榆,让男子军跟着这些一起练。”
“这,这,”柳思谨翻看起来,越看越惊喜,“这是男子习兵术!”
眼看着柳思谨激动地跑了出去,我失笑地回身,与一旁替我研磨的砚文相视而笑。
“憋了一下午,快憋坏了吧。”我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周砚文脸红红的,微微低下了头。
“我支持你。”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引得他一颤,“你我之间,不用藏着掖着。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不会阻拦。”
“阿深,”砚文抬头,双手坚定地做着手势,“我不想再回到那时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
我全身震动,紧紧将他揉入了自己的怀中。“一定不会再有下一次。”
月夜深深,照在屋子里的人儿身上,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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