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将我锚定在此刻

　　为薇薇安塑造一个新身份的过程，比预想中更加繁琐，却也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温情。
　　这不像在东区，只需要一个绰号和一双能打的拳头。
　　在这里，她们需要名字、出生证明、过往经历，甚至一两位“可靠”的、能在必要时为其作保的“熟人”。
　　芙蕾从她那些来自不同时代的“纪念品”中，找出了几枚看似普通、却工艺精湛的仿古银饰。
　　薇薇安带着这些银饰，再次找到了“百灵鸟”。
　　这一次，交易的地点不再是后巷，而是一家嘈杂但人流复杂的咖啡馆。

　　“我需要一个干净的身份，来自……比如，曼彻斯特？父母双亡，来伦敦投奔远亲，但亲戚已搬走，需要自谋生路。”
　　薇薇安压低声音，将一枚银饰推过桌面。
　　“百灵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她掂量着银饰的价值，快速说道：“曼彻斯特不错，纺织厂女工的女儿，厂子倒闭了，合乎情理。名字呢？总不能还用薇薇安。”
　　薇薇安犹豫了一下，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维（Vi）……维维安（Vivian）。”
　　保留了昵称“VV”的发音，却选择了一个更典雅、更符合“普通女孩”期望的拼写。这是一个微小的改变，却象征着她与过去的“薇薇安”告别，开启名为“维维安”的新生。
　　“维维安·哈特（Vivian Hart）。哈特这个姓氏很常见。”
　　“百灵鸟”迅速记下，“证明文件需要几天时间。至于担保人……老帕奇可以，只要价钱合适。”
　　就这样，“维维安·哈特”这个身份开始悄然成型。
　　在这段等待的日子里，芙蕾和薇薇安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平静。
　　芙蕾开始系统地教导维维安识字和更规范的书写。
　　她们用的教材是芙蕾不知从哪个时代“收集”来的一本插图版识字课本和几张过期的《泰晤士报》。
　　薇薇安的学习能力让芙蕾惊讶，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知识。
　　只是她握笔的姿势依旧带着握匕首的狠劲，写出的字母也常常带着一股不屈不挠的棱角。
　　“放松，VV，笔不是武器。”
　　芙蕾有时会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引导她轻柔地运笔。
　　她的气息拂过维维安的耳畔，带来一阵微痒和心跳加速。
　　薇薇安会微微侧头，就能看到芙蕾低垂的、如同覆盖新雪般的白色睫毛，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凉。
　　这种亲密无间的教学，成了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甜蜜仪式。
　　午后，如果天气尚可，她们会戴上宽檐帽，像城中其他女性一样，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芙蕾会低声为薇薇安讲解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或者指着远处衣着体面的绅士淑女，分析他们的身份、阶层和可能的故事。
　　薇薇安则用她那双受过训练的、观察入微的眼睛，补充着芙蕾可能忽略的细节——那个绅士看似从容，但拇指不停摩挲着手杖暴露了他的焦虑；那位淑女的裙子款式虽新，但鞋跟的磨损程度说明她的经济并非表面那般优渥。
　　“你有一双猎人的眼睛，VV。”
　　芙蕾曾这样评价，语气里带着赞赏。
　　“习惯了。”
　　薇薇安淡淡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芙蕾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白色发丝。她在学习融入这个“正常”世界，但她的本能和锐利，早已成为她灵魂的一部分，芙蕾欣赏并接纳这一切，这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她们也开始尝试自己烹饪。芙蕾凭借着在各个时代流浪积累的零星厨艺知识，指挥着维维安处理食材。
　　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有时是烤焦的面包，有时是寡淡无味的汤，但两人围坐在小小的餐桌旁，分享这些并不完美的食物时，却觉得比任何珍馐都更令人满足。薇薇安甚至会因为芙蕾被热锅烫到指尖而紧张半天，那种笨拙的关切，让芙蕾心中暖流涌动。
　　这些平淡琐碎的日常，像细细的丝线，将她们的生活更加紧密地编织在一起。
　　爱意不再仅仅是生死关头的爆发，更融入了每一个教与学的瞬间，每一次并肩的散步，每一顿共同准备的简单餐食里。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几天后，“百灵鸟”送来了制作精良的身份证明文件，“维维安·哈特”正式诞生。
　　同时，她也带来了一个消息。
　　“‘摆渡人’们确实安静了，”
　　“百灵鸟”压低了声音，即使在咖啡馆里也显得格外警惕，“但他们没消失。我听说，他们在找东西，或者说……在找人。描述很像你的那位朋友，白头发，很显眼。报酬开得很高。”
　　芙蕾和薇薇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摆渡人”公会果然没有放弃。
　　“另外，”“百灵鸟”补充道，“你们让我留意的，关于那种特殊矿石的消息……黑市上最近确实有人在高价收购，要求是能量活跃的。来源很神秘，中间人嘴巴很严。”
　　“冥河之石”。
　　阿什顿虽然死了，但显然还有其他人，或者其他势力，在继续搜集这种东西。
　　这意味着，阿什顿所追寻的、那危险的仪式和力量，并非孤例。
　　送走“百灵鸟”后，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他们还在找我。”
　　芙蕾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们敢来，我就敢把他们的鸟嘴面具塞进他们的喉咙里。”
　　薇薇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戾气，属于“黑狼”的本能再次浮现。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芙蕾。
　　芙蕾看着她瞬间竖起的尖刺，心中既感动又有些无奈。
　　她走到薇薇安面前，轻轻握住她紧握的拳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其掰开，然后与她十指相扣。
　　“暴力并非唯一的解决方式，VV。”
　　芙蕾轻声说，“我们现在有了新的身份，可以更隐蔽地行动。我们需要的是信息，是了解他们的目的和新的动向。”
　　薇薇安感受着芙蕾掌心的冰凉和那份沉静的力量，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她将额头抵在芙蕾的额头上，闭上眼睛。

　　“我知道。”她低声说，“我只是……不能失去你。”
　　“我也不会失去你。”芙蕾回应，语气笃定。

　　她们决定主动出击。
　　第一个目标，就是大英博物馆。
　　那里收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文物和古籍，或许能找到与“深渊号”私掠船、那些古老符号，甚至“冥河之石”相关的线索。
　　于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上午，“维维安·哈特”小姐，在一位置身于阴影中、不愿透露姓名的“远房表姐”（芙蕾假扮）的陪伴下，第一次踏入了那座宏伟的、象征着知识与帝国荣光的建筑。
　　巨大的石柱，高耸的穹顶，琳琅满目的展柜……一切都让来自东区的维维安感到震撼与些许无所适从。
　　她紧紧跟在芙蕾身边，像一头闯入人类城镇的幼兽，既好奇又警惕。
　　芙蕾则显得从容许多。
　　她目标明确，直接走向与航海史和古代文明相关的展厅。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来自埃及的木乃伊、希腊的雕像，最终停留在一排关于大航海时代和早期殖民活动的展柜前。
　　她仔细阅读着那些泛黄的航海日志复制品、粗糙的海图和船模说明。
　　薇薇安安静地陪在一旁，努力辨认着那些复杂的单词，偶尔低声询问。
　　“看这里。”
　　芙蕾忽然指着一份航海日志的影印件，上面有一幅简陋的插图，描绘的是一艘在风暴中航行的船只，船帆上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类似船锚的标记。
　　“这是……深渊号的标记？”
　　薇薇安压低声音问。
　　“很像，但不完全一样。”
　　芙蕾蹙眉，“这个标记更简单，可能是早期形态，或者……是深渊号模仿的对象。”
　　她们继续寻找，又在一本关于古代祭祀仪式的图鉴中，发现了与阿什顿地窖中那个石台符号风格相近的图案，旁边标注着“用于稳定或召唤异界存在的古老法阵”。
　　线索像散落的珍珠，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却又无法串联成线。
　　就在她们专注于研究时，芙蕾的感知忽然捕捉到一道投向她们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
　　她不动声色地抬眼望去，只见在展厅的角落，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尤其是……看着芙蕾那头即便在室内也难掩光泽的白色头发。
　　当他的目光与芙蕾相遇时，他并没有惊慌或移开，反而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礼貌而……意味深长的微笑。
　　芙蕾的心微微一沉。
　　她们被注意到了。
　　是“摆渡人”的眼线？
　　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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