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馅于杺

　　陈梓星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楼，但环境清幽。他掏出钥匙打开门，侧身让程子杺进去。
　　一股淡淡的、类似阳光晒过的棉布和书卷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很好闻。程子杺带着点好奇和不易察觉的紧张，踏进了这个属于陈梓星的绝对私域。
　　然后，他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了玄关。
　　客厅不大，但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空荡。米色的地板擦得光可鉴人，沙发上罩着素色的棉麻罩子，连一个褶皱都很难找到。茶几上除了一盆绿得发亮的绿萝，什么都没有。书本在书架上排列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按照高矮和颜色分类，严谨得令人发指。整个空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也没有丝毫杂乱的个人物品，冷清得像样板间，却又因为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而透出一丝隐秘的生活气息。
　　“换鞋。”陈梓星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灰色拖鞋，放在他面前，语气自然。
　　程子杺讷讷地换上鞋，感觉自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生怕踩脏了地板，或者碰乱了这屋里任何一件东西的秩序。他跟着陈梓星走向卧室，心里的鼓点越敲越响。
　　卧室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程子杺感觉自己的视觉和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如果说客厅是整洁，那陈梓星的卧室，只能用仙境来形容。
　　房间不大，朝南，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一张单人床，蓝白格子的床单平整得像是用熨斗精心烫过，被子叠得棱角分明，是标准的豆腐块，放在床铺正中央。书桌紧靠窗户，桌面上只有一盏台灯、一个笔筒（里面的笔按类型和长短排列）、和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电线被理得一丝不乱，用绑带固定好。书架上的书同样是严格分类，书脊对齐，仿佛多出来一毫米都是罪过。甚至连窗台上那几盆多肉植物，都像是被尺子量过间距，均匀分布。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对的、近乎禁欲般的秩序感。这里没有海报，没有零食，没有随手乱扔的衣服，没有游戏机，没有一切属于青春期男生的常见杂乱。干净、冰冷、自律到了极致。
　　程子杺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自己那个狗窝般的宿舍床位——被子永远团成一团，衣服堆在椅子上，桌上散落着游戏卡带、吃了一半的零食袋、东倒西歪的书本，床底下还塞着不知道多久没洗的球鞋……
　　一股滚烫的、名为“自卑”的情绪，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烧得他脸颊发烫，耳根通红。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陈梓星之间，隔着的可能不仅仅是成绩的差距，还有一种对生活近乎苛刻的掌控力。
　　他像个误入精密仪器陈列馆的野蛮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自己呼出的二氧化碳会扰乱这里空气的纯净度。
　　陈梓星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局促，径直走到书桌前，从最下层一个带标签的收纳盒里，准确地抽出了那套他所说的绝版竞赛解析，转身递给程子杺。
　　“在这里看，还是去客厅？”他问，语气平常。
　　程子杺接过那本仿佛也带着冷冽书香的书，指尖都有些发僵。他飞快地瞟了一眼那张平整得让人不敢坐上去的床，和那把看起来坐上去都会发出噪音的椅子，喉咙发干：
　　“客……客厅吧。”他觉得自己不配玷污这片“圣地”。
　　坐在客厅那硬邦邦的沙发上，程子杺捧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心思全在身后那间卧室上，以及对自己混乱生活的深刻反思上。他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厨房给他倒水的陈梓星的背影，那脊背挺直，动作利落。
　　妈的，这个人……连活着都像是在执行一套严密的程序吗？
　　程子杺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了某种程度上的……羞愧。而这种羞愧的源头，竟然是因为一个房间太过干净。
　　陈梓星端着一杯水走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水面平静，没有一丝涟漪。他看着程子杺魂不守舍的样子，微微挑眉：“书不对？”
　　“啊？哦，没……挺好。”程子杺慌忙低下头，胡乱地翻着书页，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这个下午，注定要在某种巨大的、无声的对比和程子杺内心翻江倒海的自省中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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