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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枚怀表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被敲响了。
苏启明迅速将桌上的信件和照片收进抽屉,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宿管阿姨,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用深蓝色丝绒布仔细包裹的小盒子。
“苏启明是吧?刚才有位先生把这个放在值班室,说是给你的。”宿管阿姨将盒子递过来,“那先生穿得挺讲究,话不多,放下就走了。”
苏启明道谢接过。丝绒布触手柔软。他回到桌前,慢慢解开丝绒布,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木盒。
打开木盒的瞬间,一股极淡的、熟悉的木质冷香飘散出来。
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枚怀表。
与他口袋里的那一枚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古朴造型,同样的藤蔓花纹表盖!
苏启明拿起这枚新出现的怀表,指腹摩挲过冰凉的银质表盖,轻轻按开表盖。
表盘上的指针停滞在某个位置。而在表盖内侧,光滑的银面上,除了那句“时间会证明一切”,下方多了一行崭新的刻痕,仿佛是用极尖锐的东西刚刚刻上去的:
“勿近钟楼。危险。”
字迹与钟不晚平日清隽的笔迹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急促的力度。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口袋里的那枚旧怀表,如同被唤醒的警报器,骤然变得滚烫无比,隔着衣物都灼痛了他的皮肤!
两枚怀表,一枚在掌心冰冷,一枚在口袋滚烫。
苏启明僵在书桌前,木盒里那枚新怀表散发出的淡淡冷香,与钟不晚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说明了它的来源。
可那句“勿近钟楼。危险。”的刻痕,却充满了与钟不晚平日温和克制截然相反的警告意味。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再次重申他的告诫?还是说,这代表了某种更紧急、更严峻的事态?
口袋里的旧怀表仍在持续发热,烫得他皮肤生疼,仿佛在与新表产生某种激烈的共鸣或对抗。
他猛地将新表放回木盒,盖好,塞进抽屉最深处,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引爆器。然后迅速掏出旧怀表,忽视摸上去的灼热。表盖内侧字样依旧,没有任何新刻痕。
苏启明感到眩晕,脚踝的旧伤似乎也隐隐作痛。太多的疑问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需要冷静。
宿舍门被推开,几个舍友回来了,带着食堂的饭菜香味和喧闹声。
“启明,吃饭没?给你带了份饺子!”江宇的大嗓门打破了室内的凝重。
苏启明将旧怀表放回口袋,关上抽屉。“谢了,正好饿了。”
吃饭时,他有些心不在焉。
江宇和李彦讨论着下次团建的计划,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对了,启明,”王聪忽然想起什么,推了推眼镜,“下午我在图书馆碰到刘流学长了,就博物馆那个。他问起你,还说如果你周末有空,之前那个民国主题的密室逃脱他们还没去,想再问问你。”
苏启明夹饺子的手顿了一下。
同时,桌上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预览弹出,是钟不晚:
“周末有什么安排吗?A大南门外新开了一家江西炒粉,据说很地道。想去尝尝吗?”
两条邀约前后脚到来。
苏启明看着手机屏幕,对王聪说:“帮我谢谢刘流学长,不过我周末……可能有事。”
他需要时间思考。密室逃脱他是没心思玩了,而和钟不晚吃饭……
在收到那样一枚警告怀表后,他该如何面对他?是假装不知,继续试探,还是干脆挑明?
他在文件传输助手里删删减减,最终给钟不晚回复:“钟先生,周末我可能要和室友处理点班级的事情,时间不确定。吃饭下次吧,谢谢您。”
客气而疏离。
钟不晚的回复隔了几分钟才来,只有一个字:“好。”
看不出情绪。
周末,苏启明以脚伤初愈需要休养为由,婉拒了外出的活动,独自留在宿舍。
留洋归来的雷诺阿等人,可能借助建筑布局、特殊构造以及某种“音”,布置了一个庞大的、与“时间”和“魂魄”相关的阵法或契约。目的是“锚定”或“镇住”某个存在——很可能就是与“苏恒”相关的魂灵。
那么,那个“钟楼之约”是什么?是“锚定”仪式本身?还是某种打破现状的契机?署名“婉”的人警告“勿赴”,是认为赴约会导致更坏的结果,还是单纯希望“苏恒”逃离?
还有学院楼那晚的影子和异响,是系统本身的防御机制?还是被“锚定”之物的某种外泄?
问题依然很多。
周日下午,苏启明觉得有些闷,决定去校园里走走,晒晒太阳。
他沿着林荫道慢慢踱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靠近老校区的地方。望着那片被围栏隔开、略显荒僻的区域,他想起了那封从旧井旁发现警告信。
他犹豫着,是否要再去看看?或许那里还有其他线索?
就在他驻足观望时,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脚刚好,别走太多路。”
苏启明身体一僵,缓缓转身。
钟不晚站在几步开外,穿着一件浅米色的风衣,手里提着那个熟悉的、装着点心的纸袋。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关切,仿佛那枚刻着凶狠警告的怀表从未存在过。
“钟先生?您怎么在这。”苏启明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旧怀表。它没有发热。
“路过。”钟不晚走上前,将纸袋递给他,“刚买的桂花糕,不太甜,你尝尝。”
苏启明接过,纸袋温暖。“谢谢。”他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您是特意来找我的?”
钟不晚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情绪幽深难辨。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声说:“看你往这边走,这边……荒凉,不太安全。”
又是“安全”。苏启明看着他那张无可挑剔的、带着关切的脸,忽然觉得有些疲惫。这种永远隔着一层的、真假难辨的温柔,比直接的恶意更让人心力交瘁。
“我只是随便走走,这就回去。”苏启明垂下眼帘。
“嗯,我送你到宿舍楼下。”钟不晚很自然地说,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两人并肩往回走,沉默弥漫。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钟不晚的肩头和发梢,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走得不快,刻意配合着苏启明的步伐。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美好,就像寻常的校园午后。
但自己口袋里揣着一枚奇怪的怀表,抽屉里锁着对方送来的、刻着警告的另一枚诡异的怀表。
钟不晚将他送到宿舍楼下。
“好好休息。”他叮嘱。
“您也是。”苏启明道别,转身走进楼道。
钟不晚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直到他消失在楼梯拐角。
回到宿舍,苏启明打开那包桂花糕,清甜的香气飘散出来。他拿起一块,放入口中,软糯香甜,确实是他喜欢的口味。
连口味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到底要图什么呢。
他咀嚼着,桂花糕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却品不出半分滋味。
他需要喘口气,需要跳出这团被钟不晚无形笼罩的迷雾。
晚上,李彦没回来,江宇软磨硬泡,终于把苏启明和王聪拉出了宿舍,说是要“庆祝军训”,虽然军训早就结束了。
地点在学校后街一家烧烤摊,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烟火气、啤酒泡沫、同学们的嬉笑怒骂,让苏启明暂时将钟楼、怀表什么的抛在脑后,和室友们碰杯,听江宇吹牛,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哎,你们听说了吗?”隔壁桌一个男生,可能是喝了酒,嗓门很大,“咱们学校老校区,就文博学院楼那边,最近邪门!”
“怎么邪门了?”同桌人立刻来了兴趣。
“我有个师兄,考研的,晚上喜欢在三楼没人的空教室背书。他说前几天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明明走廊灯都亮着,可他总觉得背后有影子跟着,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最吓人的是,他听到一种声音,像是指甲在很厚的玻璃上慢慢刮……可那里根本没有大玻璃窗!”
那个男生绘声绘色,“把他吓够呛,现在晚上都不敢去了。”
“卧槽,真的假的?”江宇瞪大眼睛。
王聪推了推眼镜,小声说:“我好像也听别的系人提过……不过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老楼年头久了,有点奇怪声响也正常。”
苏启明默默喝了口饮料,若有所思。
三楼……他和陈墨见面的楼层,时间也对得上。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出现了?
隔壁桌没再说下去,他们吃完就回了宿舍。
周一,可恶的早八。
苏启明上的是《文物鉴定基础》,授课的是一位姓吴的老教授,学识渊博,但脾气有些古怪,最爱在课上展示他的私人收藏,也不让学生们上手观摩。
今天,吴教授捧来一个老旧的檀木盒子,神秘兮兮地打开。
“今天,让你们开开眼,看看我年前从西南一个古镇淘来的好东西——一套民国时期的银制挂链怀表,据说有一套啊,但丢失了,我只找到其中两枚。”
同学们好奇地围上去,苏启明抬眼看去。
吴教授戴上白手套,小心地将两枚怀表取出,放在铺着绒布的托盘里。
那是两枚造型古朴的银质怀表,藤蔓花纹缠绕表盖,有点眼熟。
苏启明摸出口袋的怀表,这两枚表,与苏启明手中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仔细要找区别,可能就只是表盖中心的细微纹饰略有不同。
“看这工艺,典型的民国早期融合风格,藤蔓寓意生生不息,这中心纹饰……”吴教授指着其中一枚,“这个像是简化的星轨,另一枚……嗯,这个有点意思,像是个扭曲的沙漏。可惜啊,据说这套表一共七枚,各有不同核心纹饰,集齐了才算完整,价值也最高。也不知道另外五枚流落何方了。”
七枚……不同的核心纹饰!……
苏启明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他口袋里的那枚,中心纹饰似乎是个模糊的日晷?而钟不晚新送来的那枚,刻痕覆盖了纹饰,看不清。
吴教授手里的两枚,是星轨和扭曲沙漏……这与守钟人手稿里提到的符号一致。
“教授,”苏启明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挤着句子,“您知道这套表……原先的主人是谁吗?或者,有什么相关的传说吗?”
吴教授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来历不清楚,古镇上的老人也说不清,只说是很多年前从一个大户人家流出来的。传说嘛……倒是有个捕风捉影的说法,说这套表不是用来计时的,而是用来‘镇东西’的,邪乎得很。不过咱们搞文物的,要讲证据,传说听听就算了。”
用来“镇东西”的……
苏启明莫名觉得,这七枚怀表,就是那“七口小钟”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或是整个“锚定”系统的关键部件。
它们分散在不同的地方,而自己,竟然已经接触到了其中至少三枚。
剩下的时间,苏启明有些魂不守舍。他迫切地想仔细看看吴教授那两枚表,想知道上面是否也刻着话,或者别的什么符号。但吴教授宝贝得很,只可远观,不让上手。
下课铃响,吴教授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苏启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吴教授,我……我对这套表特别感兴趣,正在做一个关于民国时期特殊计时器的课外研究。能不能……借您的资料看看,或者,拍几张清晰点的照片?”
吴教授打量了他一下,想到他每次都在第一排,对这个学生印象不错,于是回答,“嗯……照片可以,资料我也没有更多了。”
“不过,”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我听说,咱们学校图书馆的特藏库里,好像有一份民国时期本地商会捐赠的杂项档案,里面有些零散的机械图纸和购买记录,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不过那部分档案不对本科生开放,需要特别申请,或者有副教授以上职称的老师带进去。”
特藏库!苏启明眼睛一亮。这或许是个新的突破口!“我知道了,谢谢教授。”
他给陈墨发了条信息,约他中午在食堂二楼见面。
陈墨很快同意,并附带了一句:“小心点,我总觉得……有人在注意我们。”
苏启明看着这条信息,心中一凛。他收起手机,走出教学楼。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忽然在来来往往的学生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穿着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背对着他,与学院的一位教授站在路边交谈。
是周明轩博士。
周博士似乎察觉到了目光,交谈间隙,忽然转过头,视线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了苏启明身上。
那目光不再像晚宴上那样带着锐利的探究,而是一种复杂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又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惋惜?
他对着苏启明,极轻微地摇了下头。
然后便转回头,继续与那位教授谈话,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但苏启明的心,却重重地沉了下去。
周博士那个摇头,是什么意思?警告?否定?还是……怜悯?
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无形的观察网中。钟不晚在近处细致地“照料”与“限制”,周博士在远处沉默地“观察”与“评估”,而暗处,还有那些随着线索浮现而躁动起来的“影子”和“异响”……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朝着食堂走去。
怀表在口袋里安静地贴着皮肤,冰凉一片。但苏启明知道,风暴正在酝酿,而他已经站在了风暴眼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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