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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刀,先砍自家人
汀兰院书房的灯火,又是一夜未熄。
姜檀面前,堆着的是一叠叠从府里各处搜集来的陈年旧账。
开源的计划已经安排下去,但田庄和铺子都需要时间见效,不可能一步到位。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节流。
必须把国公府里所有漏钱的地方,一个不剩的全都堵上!
第二天一早,姜檀便召集了府里所有现任的管事,还有各院、各处的管事妈妈和领头下人,在正厅开了一场大会。
经历过上次的事,如今还站在这里的人,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垂着头不敢出声。
他们小心翼翼的看着主位上那位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夫人,心里都在打鼓,不知道这位新主母今天又要干什么。
“都坐吧。”
姜檀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
众人松了口气,却也只敢用半个屁股沾着椅子。
“今天叫大家来,不是为了问罪,是为了立规矩。”
姜檀一开口,就直接说了正事。
她让何平将一份连夜赶出来的册子,发到了每一个人手上。
那册子不厚,上面用最清晰的字迹,写着《镇国公府用度及采买新章程》。
众人翻开一看,只觉得头皮发麻。
上面的规矩,细到了一个吓人的地步。
比如采买。新规要求,凡是超过一百两的大宗采买,像是米、面、煤炭这些,必须由采买处、账房、库房三方一起派人,去市面上至少找三家店铺问价,选价格低质量好的,并且要把三家的报价单一起存档入账,方便以后核查。
这一条,直接断了采买管事和供货商勾结吃回扣的路。
又比如用度。新规要求,府里所有的东西,从扫帚、抹布,到下人的四季衣服、各房的茶具碗碟,全部实行以旧换新。
想要领新的?可以,把用坏的那个拿来,库房检查过了,才能发新的。
这一条,又防止了下人偷拿府里东西出去卖,或者随便浪费的坏习惯。
更厉害的,是针对厨房的规定。
每天买的菜,必须有清楚的记录,进库房多少,领走多少,都得对得上。
每天三顿饭的菜单,要提前一天定好,报给账房批,讲究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更关键的是,要学会物尽其用。今天请客剩下的鸡架、大骨头,不准扔,明天就得熬成高汤下面条。吃剩的白米饭,第二天就得做成蛋炒饭。
这哪里是国公府的厨房,简直比普通百姓人家还要精打细算!
最后一条,是针对各院的月例。
老夫人院、二公子院、三公子院……每个院子,根据人口和日常花销,都规定了清楚的月例银子数额。
这个数额,是姜檀根据过去一年的平均开销,去掉所有不合理的部分后,仔细算出来的,足够保证他们过上体面的生活,但想跟以前一样乱花钱,是不可能了。
月例之内,各院自己花。要是超了,账房一概不管。如果有剩下,就可以当成各院自己的小金库,随便支配。
新规读完,整个正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份算计到骨子里的章程给弄懵了。
这日子……还能过吗?
“我知道,很多人觉得这规矩太苛刻,不近人情。”姜檀扫视一圈,看着众人的脸色,开口说道,“但是,丑话我说在前头。现在府里的情况,不如以前。开源需要时间,在这之前,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把腰带勒紧了过日子。”
“从今天起,谁要是严格按章程办事,替府里省下不该花的钱,到了年底,我自然有重赏。谁要是敢阳奉阴违,还想跟以前一样钻空子,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直接把人送到李德、王忠那里去作伴!”
听了这话,众人心里都是一抖。
赏罚分明,有赏有罚。
这位夫人,果然是看着和善,手段却很强硬。
……
新规推行的第一天,国公府上下乱成一团。
厨房里,负责切菜的张妈妈,看着手里那份午饭菜单,差点把菜刀给扔了。
“青菜豆腐汤?醋溜白菜?肉末茄子?这……这是人吃的吗!连个像样的荤菜都没有!”她对着新上任的厨房管事抱怨道,这位管事是姜檀从下面提拔起来的一个老实妇人,“老夫人和公子们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见了这些,还不得把桌子给掀了!”
新管事嘴笨,被她说得脸红脖子粗,只能一遍遍重复:“这是……这是夫人的吩咐……”
三公子明朗的院子里,更是直接炸了锅。
“什么?一个月就给我五十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明朗看着自己院里管事呈上来的月例数额,气得直接把茶杯摔在了地上,“我明天还要请户部那几个同僚去庆丰楼喝酒呢!五十两,够干什么的?连个像样的雅间都订不到!”
他气冲冲的就要去找姜檀理论,却被他院里的管事死死拉住。
“我的爷!您可千万别去啊!夫人说了,这是府里的规矩,姑爷都点了头的!您现在去找她,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一提到他大哥,明朗顿时就没了脾气。
上次被大哥在书房训斥的场景,还清楚的记着。
“那怎么办?难道真让我拿着这五十两银子去丢人?”明朗气得在屋里团团转。
果然,到了午饭时间,各院的矛盾集中爆发了。
老夫人的院里,老人家看着桌上那几样清淡的菜色,平时最爱吃的红烧蹄髈、清蒸鲈鱼全都不见了,筷子拿起来,又重重放下,一张脸拉得老长。
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站着不敢出声,谁也不敢说话。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前院书房明决的耳朵里。
张嬷嬷把今天府里的各种乱象,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话里带着担心:“姑爷,老夫人那边……怕是有些不高兴了。还有三公子,也在院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夫人这规矩……是不是立得太急、太严了些?”
明决听着,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他放下笔,淡淡的问:“她人呢?”
“夫人一大早就去了厨房,亲自盯着今天的午饭。听说……听说还亲手给老夫人炖了一盅汤,正准备送过去呢。”
明决的眼神亮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拿起了笔,但嘴角微微扬起。
他知道,姜檀不是在胡来。
她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府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君——这个家,从今往后,她说了算。
而且,她有能力,让所有人都按照她的规矩来。
……
松鹤堂里,气氛很压抑。
老夫人黑着脸坐在主位上,一句话不说。
就在这时,姜檀带着绿竹,亲自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母亲,儿媳给您请安了。”她屈膝行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像是没看见老夫人的脸色似的。
她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
一盅乳白色的鲫鱼豆腐汤,香气扑鼻。
一碟翠绿的凉拌马齿苋,看着就开胃。
“知道您最近胃口不大好,儿媳便想着给您做几样清淡些的。这鱼汤,最是健脾开胃。这马齿苋,是儿媳让庄子上新送来的,清热去火,最适合这个季节吃。”姜檀一边布菜,一边柔声细语的解释。
老夫人看着那几样清淡的菜,心里的火更大了,冷哼一声:“我老婆子还没到吃糠咽菜的地步吧?府里是遭了贼,还是快揭不开锅了?”
这话,说得已经相当重了。
姜檀却没生气,她亲自盛了一碗汤递到老夫人面前,然后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母亲息怒,您是误会了。儿媳这么做,也是没办法。”
她从袖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去。
“这是府里上个季度的开销总账,您过目。”
老夫人哪里看得懂这些,只扫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就觉得头疼。
“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我一个老婆子,哪里懂这些!”
“母亲不懂,儿媳跟您说。”姜檀的声音充满了恭敬和耐心,“咱们府,看着家大业大,但每月固定开销就有近三千两。而府里的各项收入,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两。也就是说,我们每个月,都在净亏两千多两银子。这些年,全靠着您和老爷当年置办下的那些家底在填补。”
她停了停,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担忧。
“可再厚的家底,也禁不住这么花。前几天查账,府库里……已经快见底了。儿媳也是没办法,才想着从吃穿用度上,先省下来一些。等过几个月,铺子和田庄的生意好了,儿媳保证,一定让您顿顿都吃上最好的。”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
府库确实紧张,但远没到见底的地步。
她这么说,是给老夫人提个醒,也是在表明自己的决心和不容易。
果然,老夫人听完,脸上的火气没了,转而是震惊和担忧。
她虽然不当家,但也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
她看着眼前这个儿媳,见她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显然是为这些事操碎了心。再想想前些天,她干脆利落的处置了那些贪钱的下人,追回了大笔银子……
老夫人心里的那点不满,不知不觉就散了。
她端起那碗鱼汤,喝了一口。
鱼肉鲜嫩,汤汁浓白,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这汤……倒还不错。”老夫人放下碗,语气缓和了不少。
“母亲喜欢就好。”姜檀见状,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她陪着老夫人用完了午饭,又说了会话,才回了汀兰院。
刚坐下,何平就拿着一本账册,快步走了进来。
他脸上又是激动又是疑惑。
“夫人!这个月各处的开销,已经初步核算出来了!您猜……比上个月,足足少了多少?”
“多少?”
“少了快四成!整整一千二百多两银子!”何平的声音都在抖。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姜檀也笑了笑,这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接过账册,一页页仔细的看着,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地方。
“药材费……五百八十两?”
她皱起了眉。
这一个月,她已经严格控制了各处的开销,就连给老夫人日常进补的那些名贵药材,也都换成了功效相似但价格更实在的替代品。
按理说,药材这一项的费用,应该大幅下降才对。
怎么还会这么高?甚至比她估算的,还要高出一大截。
这其中,一定还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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