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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走火入魔
顾寒衣在外耗了十三日。
鏖战中,他替容启挡了一剑,右肩划开一尺来长。邪修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魔剑,伤口沾染魔息,久不愈合。
容启痛惜不已,想留他在浩然宗养伤,被顾寒衣拒绝。
“师门自有仙方,何必劳烦贵主?”他素来执拗,容启劝谏不得,只得备好宝銮,派了两头狻猊狮子护送他,回了离照门。
躺在幼年住所里,顾寒衣眉头紧蹙,在金丹期久久停滞,修为不济,连这小小魔息也奈何不得,颇为沮丧。
林崇听完经过,道了声辛苦,让卫衡来给他把脉。
道童进来禀报,“掌门大人,顾仙君的弟子在门口求见。”
林崇笑道,“你这新徒弟,倒还孝顺。”
“那是当然。”
“要让他进来看看你么?”
顾寒衣本想好好睡一觉再说,脑中浮现临走前那人的目光,殷殷切切,万般不舍,“让他进来吧。”
跟着道童,走过了几进院门。
东阁庭前种着几株蟠螭虬枝的老梅,疏影横斜,与曲水相映成趣,点点红梅绽放,颇有几分清雅。
一株高大槐树矗立内院门口,巨大树荫几乎要将整座小楼盖住。
赏玩着景致,林怀恩步入房门。
卧室内,珐琅凤纹四足炉里烧着松枝碳,熏得满室清香。
他本有些“小别胜新婚”的喜悦,紧走几步,见到顾寒衣右肩伤口,脸色丕变。
“谁干的?”白色绷带血迹斑斑,缝隙间还透出些黑气,一看就是魔息造成的伤口。
脸色阴鸷,目光撞见林崇与卫衡,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换了副口吻,哀哀切切道,“掌门师伯,师尊这是怎么了?伤得严重吗?”
林崇颇有几分赞赏,“小伤而已,养几天就没事了。”
卫衡也点头,“明日记得到鹿角岭取药,吃个两天,去了魔气就好。”
他这才松了口气,不防头手腕被握住,低头一看,顾寒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
他一进门,顾寒衣已经察觉不对,额头间一道红线蜿蜒,靠过来时,身上的热气蒸得他呼吸不畅,伸手扣住他的脉门。
果然,这小子是一句话都没往心里去!
林怀恩毫无防备,被一巴掌甩到了地上。
不顾身上有伤,顾寒衣翻身坐起,“你趁早滚出我的师门,管他拜哪个师兄师姐,别让我再见到你!”
林怀恩吓得不轻,直眨眼睛,顾寒衣这是发的什么邪火?
打他的手直抖,顾寒衣气得胸口闷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走之前怎么嘱咐你的?你听进去一句没有?”
这是哪里露馅儿了吗?林怀恩赶紧下跪,“徒弟怠惰,求师尊息怒……”
顾寒衣肩上朱红赤染,晕开一大片。
“你哪里是怠惰?”毫不留情地戳穿谎言,“只怕一天炼了三四个时辰吧?炎气都快入脑了,灵气郁结、关窍不通、火系灵根,走火入魔三大要诀你是一样不缺,再晚回来几天就能帮你收尸了!”
卫衡听闻,仔细端详了他的脸,伸手把了把脉,面露讶异,化出几根银针扎入林怀恩面门,责备道,“你怎这般不听话?炎晶入晴明,不多时就要爆体而亡的!”
林怀恩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顾寒衣冷笑,“师兄也别劝他,愚者自用、贱者自专,他这样的蠢货,劝也是不听的,随他去吧!”
清凉之感沿着银针从眼睑处流淌,体内灵气被银针指引在周身走了一个来回,松快不少。
林怀恩这才明白师尊的好意,“师尊,我错了,是我不该乱来,您别生气……”他惊出一身冷汗,修士走火入魔,搞不好一命呜呼,他的宏图霸业差点就雪化冰消。
卫衡医者仁心,一边拔针,一边问询,“你昨晚炼气如何?是不是散发了?”
林怀恩不敢吭声,点了点头。
顾寒衣“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林崇看得好笑,捻须道,“璘章,训徒也不在这一时,你先躺下歇着,过两天回去了再罚他不迟。”
林怀恩畏缩地注视床上背对他躺下的顾寒衣,完了,这么生气,不会真把他赶出去吧?
卫衡拍拍他的肩,“修道需得先修心,你这般燥进,如何功成?”
林怀恩膝行到他身边,扒着床沿,苦苦哀求,“师尊,徒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您别赶我……”
“留着你气死我吗?”顾寒衣揪着心口的衣服,血气翻涌。
“您饶我一回,以后再也不敢了……”
“少来卖乖,快滚!”
“师尊……”林怀恩还要再求,被林崇拎住后领子提溜出去了。
“好了,别在你师尊面前找骂了,回去反省吧。”
三人一道出了东阁,林崇无奈地看着他给师弟精心挑的得意门生。
林怀恩一脸凄苦,恋恋不舍地往门内张望。
“掌门,掌门师伯,求您帮我在师尊面前求求情,别赶我走……我以后、我以后……”
“你这般不听话,要他怎么留你。”
双目闪过一丝懊恼,他低下头道,“我、我不知道……”我以为他是吓唬我,不知道他是真心为我着想。
林崇叹了口气,“明……璘章性情高傲,他能收你为徒,实属不易,你不可辜负了他一片丹心。”
林怀恩心里,惊愕、后悔、困惑交织:难道是我错看了顾寒衣吗?他当真为我好,不是有意磋磨?
林崇看他脸色阴晴不定,一时琢磨不出这少年的想法,方才见他匆匆而来,只当这师徒二人感情和睦,但听师弟一番暴怒之言,又好像他不是很信任顾寒衣,是因为还是想入云淇门下吗?还是两人功法不合,让林怀恩不受教?
“你要是想改换师门,现在也还不迟。”林崇试探着问。
林怀恩吓了一跳,撩衣下跪,“掌门师伯明鉴,我对师尊也是一片丹心,绝无改换师门的念头!”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博得顾寒衣一丝信任,改换师门,将来再接近他谈何容易?说到底,顾寒衣才是他拜入离照门的首要目标,既然已经错打错撞到了他身边,他可不想半途而废!
他心念急转,编出一大套话来,“师尊临走前命我不得多炼,我只当他是心疼徒儿,才没照做。师尊平日里待我极好,除了此事,我没有一件事不听他的,掌门师伯不信去问问。炼气一事,虽是我燥进,却也是想着多多用功,早日功成,能为师尊分忧解难。”林怀恩扯住林崇的衣角,目光诚挚殷切,不由人不信。
卫衡抱着肩看了半天戏,揶揄道,“师兄,你就让他继续在师弟门下呆着吧,他不受长辈的气,还能不受小辈们的气吗?”好久没看小师弟发脾气了,还有几分怀念。
林崇摇摇头,“你不晓得,璘章他……”心情沉郁,叹了口气,“也罢,你要是好好听话,我就帮你劝劝。”
林怀恩点头如捣蒜,“弟子一定谨遵师命,再不敢违背……”
回家路上,林怀恩垂头丧气,重逢的喜悦被这顿打骂冲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他摸了摸脸,方才被顾寒衣抓住脉门,不及反应,现在想想,这好像是顾寒衣第一次主动碰自己。
不知不觉,脸上露出痴痴的笑,虽是挨了一巴掌,到底是他主动打上来的,不像之前,连扶他起身,也要隔着把拂尘。
没等他心潮澎湃完,血气在下腹翻涌,喉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啧!真是走火入魔啊,林怀恩咂舌,看着那摊朱红。
回想顾寒衣提到的走火入魔三要诀:灵气郁结、关窍不通、火系灵根。
难道他丹田内凝结,并不是筑基的先兆?
林怀恩霎时陷入了沮丧,正统修仙路子,连筑个基都这么难?日后金丹、元婴,岂不更是千辛万险?
过了筑基后,再升境界,便要经历心考,是修士最易陨落的一关。
唉……还是邪修便捷。
晃了晃脑袋,先别想了,眼前要过了这一关才好说。
照林崇说的,顾寒衣对他一片真心,那就应该不是故意不教他炼气养元。
这根节,出在哪里呢?
林怀恩双臂交叠,枕在脑后,信步走着。
回想入门以来,顾寒衣的一言一行。隐隐约约间,他能感到顾寒衣似乎在试探着什么,又好像在等着他开悟,可是,到底要他开悟什么呢?
他的命令,虽然不爽,到底还都照做了呀,还能有什么不满?
除了……
林怀恩脑中一闪,念随心动,指尖取出一枚灵符。
杏黄符纸上龙飞凤舞地画着一道极其复杂的箓文,根本不像是静心用的咒文。
林怀恩皱着眉头,是这个吗?
突然,他又想起,邪火入心,从床上摔下时,顾寒衣来的极快,难道他是一直听着偏房的动静?
心头划过一丝甜意,林怀恩小心翼翼地把符箓收进怀中。
第二天一早,林怀恩拎着一盒子吃食,跪在顾寒衣床头。
昨夜敷了药,他的伤口上魔息褪去,恢复了不少,林怀恩勾着脑袋瞧了瞧,总算放下心来。
顾寒衣睡得很熟,面容比去时清癯了些,乌丝凌乱,长睫低垂,唇上水色润泽。
每看他一回,林怀恩就在心里叹一回——怎的如此好看?!气色佳时桃华灼灼,失了些血气又好比梨花春雨,带着点不胜雨露的柔弱。
盯着床铺,目光细细描摹被褥下的模样。
直到日上三竿,顾寒衣才幽幽转醒,一转头,林怀恩动也不动地跪在地上,两只眼直勾勾盯着自己。
“你干什么?”忘了放开神识吗?怎么意识不到他来?顾寒衣心中困惑,想起昨天的事,又骂了一句,“滚出去,看到你就心烦。”
林怀恩跪得规规矩矩,两手低垂,“弟子知错了,等师尊好些了,怎么责罚都成,只是弟子放心不下,师尊,你的伤可好些了?”他真诚地望向顾寒衣,目光中似有一把火。
“好不好不与你相干,还不快滚!”余怒未消,顾寒衣根本不想看他。
“师尊动怒也是应该的,只是别气坏了身子,”他柔声劝道,从身侧捧出食盒,“今早炖的灵菇山药汤,请师尊用些。”
“我不吃!你走吧。”
“师尊不吃,我就不走。”林怀恩态度坚决,言语轻柔,任凭顾寒衣如何责骂驱赶,他就是不走,从地上赖到了床头,越凑越近。
顾寒衣本就失血体虚,被他左一句求饶、又一句哀告磨得气短,实在懒得理会,转头朝墙壁那面躺着。
乌发柔顺,蜿蜒床榻,林怀恩看得心醉,简直想伸手去摸一摸。
转了转眼珠,故意蹲下大叫,“啊……好疼……”
若是顾寒衣真的关心自己,那张灵符,就真的可以试试。
“你怎么了?”顾寒衣比他预想的还要紧张,翻身下床,托住他下坠的身体,“叫你不要……”手指捏住了腕间,徒儿体内灵气运转正常,甚至比昨天状况还好了些。
顾寒衣一愣,见到他脸上笑意,把手一摔,气鼓鼓地翻身上床。
“师尊还是记挂我,不想让我死的。”被握住的那截手腕,热得发烫,他轻轻摩挲。
“我管你死活?别死在我屋子里!”居然被个小孩子摆了一道!顾寒衣恨得直咬被角。
得了些怂恿般,林怀恩更大胆了,双手撑在床头,“师尊,起床吃些东西吧?”
“我不吃,你让开!”火系灵气热得他难受,顾寒衣不好推他,只能出嘴。
“师尊起来我就让,”他眼珠转了转,“要不,像上次那样,我喂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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