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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临深嶂地
子颜借助相王鼎的神奇力量,眨眼间便置身于鬼王谷中。
踏入山谷,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虽到二月,四周还是白茫茫的冰雪世界。落脚之处是一处悬崖边缘,狂风呼啸而过,放眼望去,别说庙宇房屋的影子,就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唯有身前的雪地中,隐隐约约埋着一口巨大的铜鼎,只露出小半截。
子颜转过身,眺望整个山谷,四周高山环绕,峰峦叠嶂,山头皆被积雪覆盖,此地看似静谧无人,可远处传来的阵阵呐喊声,好似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打破了这份宁静,一听便知不远处正战火纷飞。
他不知前面战况如何,也不知道如今自己神宫的人在哪里,就见面的相王鼎,想必此处也有奇境,可在哪里,怎么进去都是不知。一阵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响彻耳畔,昭示着前方两军激战正酣。
子颜立即用仙术绕过山崖,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只见远处两方人马杀得难解难分,刀光剑影闪烁,血光漫天飞溅。子颜此前仅在覃家牧场见过祗项国人马与父兄交战,可那时局面尚在他掌控之中。如今,眼前对峙的少说也有千人之多,双方队伍里皆有骑兵驰骋。他一眼便瞧见,祗项国的旗帜在山头飘扬,显然他们带兵成功冲下了山谷。而山谷中的旗帜,应是戍擎国与腾翼国的,这队人马被冲下来的敌军打得七零八落,此刻短兵相接着。
若己方被闻一教奸细掌控,那自己贸然上前帮忙,岂不是毫无意义?但一阵阵凄惨哭声混杂在打斗声里,显得格外凄厉。放眼望去,谷中雪地早已被鲜血染得通红,不少受伤的兵士倒在地上,哭天抢地,却无人理会。运气好的,敌人暂时还没杀到跟前;运气差的,一旦倒在敌方阵地上,对手路过时,随手就是一刀一剑,了结他们的性命。
子颜正自犹豫间,突然脑中冒出唐清欢离开时的那句话,想起这世间也真只有清欢才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想到唐清欢的劝解,便生生忍住自己,没有冲了过去。待自己细看那作战之人中,并无法术和仙师,子颜有些奇怪。自己神宫的人少说也有二十几人应到了这山谷,怎么一个都未曾瞧见。
莫不是这样还有奇境,自己和炙天神宫的人都在那里。想到这里,掌心腾起幽蓝的玄武神力,空气突然泛起涟漪,原本厮杀的士兵渐渐扭曲,化作光影,露出背后若隐若现的幻境。
踏入幻境的刹那,子颜便觉周遭气息骤变。山形地貌与谷外别无二致,可刺骨寒意消散无踪,满地积雪竟化作茵茵绿草——分明是春秋时节的景致。他正茫然四顾,前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喊,带着难掩的惊喜:“小师叔,你可算来了!”
耀锐快步奔来,子颜先按住满腹疑问,急声问道:“三师兄呢?你们怎么在这幻境里作战?”
“我前几日带弟子来支援,一进鬼王谷就被困在此处,真真假假耗了好几日。”耀锐擦了擦额头薄汗,“师父领军赢了几场,尤其是唐公子走后局势稍稳。小师叔,你这一个月去哪了?找到神君了吗?”
子颜简略说了几句遇险经历,转而追问遥宁子的下落。耀锐道:“听说唐公子回来了,师父去前方布防了。炙天神宫把我们困在这幻境里,邪门得很——我们占上风时,他们就冒出强敌翻盘;眼看要败了,又故意露破绽让局势转回,真不知道他们打什么算盘。”
“唐清欢离开过?”子颜心头一动。
“说是去象城那边,说不定是找你去了。”
子颜心口一暖,又泛着酸涩——原来清欢是为寻他才去象城,听闻自己脱险便立刻折返。他无声轻叹:清欢,你何苦如此。
脚步声由远及近,遥宁子匆匆赶来,见到子颜,又气又急:“我早说你一去必生事端,当初就不该把师父的事告诉你。”
自六岁起便由遥宁子照料,子颜喉头一哽,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三师兄,师父平安的消息,确认了吗?”
“前几日与京城联络,大师兄说师父已报平安,只是不知被困何处,想来是遇上了棘手事。”遥宁子眉头紧锁,随即话锋一转,“我本守着平州,听闻你那个唐公子帮着腾文礼打我们主营,才急忙带人来支援,谁知刚到就被炙天神宫的仙师引入这幻境。”
“我那个唐公子?”子颜哭笑不得,却没心思辩解,追问道,“师兄见过西威军副统领荀涛吗?”
遥宁子摇头。子颜心一沉——他原推测荀涛是闻一教奸细,腾文礼攻西威军是为助玄武神宫除奸,可如今炙天神宫与己方对立,唐清欢又对此绝口不提,背后的隐秘愈发扑朔迷离。
“报——对面神守现身了!”一名弟子慌张来报。
子颜猛地抬眼,望向对面,一道白袍身影缓缓走出,衣袂翻飞,身形面容熟悉无比——正是不久前才在平州与他话别的唐清欢。
“唐清欢,你今日现身,当真要与我刀剑相向?”
“覃子颜,你不明白祗项和戍擎为敌多年,这边境上从来就不太平,你我二人身为神宫之首,迟早有一日要兵戎相见。”
见子颜质疑的眼神,唐清欢叫身后弟子递上他的武器:“自从我把秀皇赠与你,我手头可没找到合适的剑。还好神宫里还留着当年武神得到秀皇之前那柄剑。”子颜见清欢如今拿着的这柄剑,细细长长,倒是和他以前用的匕首化成的长刃相似。
“这是幻化之剑,今日就用它来请教你的君临剑。”清欢见子颜右手上拿着的是玄武大神那柄武器。
子颜曾和清欢一起研习仙法,那时还不知他是炙天神守,也曾和清欢一起并肩作战对付袁騖,那时见过炙天神力。可如今清欢在对面用炙天神力与他作战,子颜心中总是伤痛。
他见清欢和他言语,却始终不敢与他对视。
炽白与冰蓝的神力轰然相撞,耀眼光芒瞬间笼罩鬼王谷。众人下意识闭上双眼,待光芒消散,本该对峙的两位神守,连同那交缠的神力,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子颜再次睁眼时,刺骨的寒意已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竟置身于一处阴冷潮湿的洞穴中,鬼王谷地底的寒气沁入骨髓,比谷中冰雪更甚。不久前与唐清欢那场惊天动地的神力碰撞,明明将两人一同卷进了这片空间,可此刻环顾四周,唐清欢的气息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欢?”他试探着唤出声,回应他的只有岩壁间荡开的空洞回音,在迷宫般的洞穴中层层叠叠地扩散。
过去唐清欢总爱笑他怕黑,此刻这份调侃竟成了温暖的回忆。子颜掌心一翻,幽蓝的玄武神力瞬间亮起,柔和的光芒驱散了周遭的黑暗——洞穴内部纵横交错,嶙峋的怪石如犬牙般交错,一条条通道蜿蜒向深处,望不见尽头。
“这地方,竟要靠我与清欢的神力共鸣才能开启?”子颜喃喃自语,心头的疑云渐渐散开,“这么说,他先前与我对峙,并非要与我为敌,而是也想进入这奇境。”墨宪曾提过,腾文礼一直在寻找齐垣庄,这想必就是唐清欢此行的目的。可齐垣庄与他的人,又藏在这洞穴的哪一处?
提剑踏入幽深的通道,子颜在昏暗的洞穴中摸索着前行。一个多时辰过去,他只觉脑袋昏沉,虽能凭借玄武神力感应辨别方向,却始终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打转,找不到出口的踪迹。地底仿佛失去了时间的刻度,不知走了多久,伤口的隐痛渐渐清晰——先前的伤势尚未完全愈合,他终是支撑不住,在一处稍显干燥的岩壁旁坐了下来,后背贴着冰凉的石壁,思绪却愈发清明。
这蜿蜒交错的通道布局似曾相识,绝非自然形成,反倒像一处刻意布设的迷阵。子颜静下心来,复盘着墨宪与言明硻的话,线索渐渐串联起来:齐垣庄曾想向腾文礼传授帝王之术,可言明硻却说,腾文礼年轻时根本无心继承腾翼国王位。按此推算,齐垣庄至少比腾文礼年长二十岁,如今怕是已过古稀。
“一个戍擎国的后人,为何要在陛下年幼时远赴泾阳?”这个疑问在心头盘旋不去,“除非他另有图谋。”
子颜对帝王之道虽不精通,却也知晓其核心无非是道、术、法、形、势、权六者相辅相成。古来臣子钻研的,多是术、法、形三者,这也是静寒学苑如今讲授的内容;而真正能掌控“势”与“权”的,古往今来不过寥寥数位君主。锦煦帝敢放任东熙湖权倾朝野,显然早已参透其中精髓。
可齐垣庄的学问,又源自何处?
四神立国时,在国都秋壑的流国国君素有贤名,但四百年前,流国给后面朝廷推翻,流国皇室流落民间不知所踪。古有传闻,这研究帝王之道的便是起源于流国,最后的流国国君就是因为以帝王之术控制群臣,可不幸那代奸臣当道,天时地利人和不到,致使他们亡国。
巧的是流国国君就是姓齐。
难道他们到了此处奇境?
这一刻,寒意与疲惫涌来,子颜只觉眼皮愈发沉重。恍惚间,洞穴外似有白影闪过,他下意识唤了声 “清欢”,却又是只换来空荡荡的回响,他靠着岩壁沉沉睡去,手中仍紧握着泛着微光的君临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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