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曰

　　高考结束，小学也正式迎来暑假，这周六打球的人到是都聚齐了。苏牧和杜宇约了在体育馆门口等明麒和李演。

　　苏牧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运动短裤，背着一个运动包，他到的稍早一些，靠在阴凉处的墙壁上，看着手机里新找的画室发来的暑期排课表。

　　没过几分钟，杜宇小跑了过来一个急刹停在了苏牧面前，额头上全是汗，一脸的生无可恋。

　　“苏苏！我不活了！”杜宇哭丧着脸就扑过来，作势要往苏牧身上挂。

　　苏牧敏捷地往旁边一闪，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抵开他汗津津的胳膊：“起开，热死了。又怎么了，你的五彩斑斓黑设计稿还没通过？”

　　“何止是没通过！”杜宇像是被按下了吐槽开关，开始疯狂输出，“那个甲方爸爸！他简直是人类创意杀手！我们团队熬了三个大夜，终于做出了他想要的那种‘高端、大气、有质感’的初版！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老人家今天上午看完，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再活泼一点？比如，加点卡通的元素？’”

　　杜宇模仿着甲方那种故作沉思的语气，然后猛地抱头，对着梧桐树杆无声地撞了两下：“加卡通元素？！在一个主打性冷淡风、单价五千起跳的智能家居海报上加卡通元素？！他怎么不直接让我们画个喜羊羊上去呢！做到一半推倒重来，上周这样，这周还这样！你说他是不是突然吃错药了？还是被什么奇怪的动漫魂穿了？”

　　苏牧看着杜宇抓狂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他完全可以想象那个画面，拍了拍杜宇的肩膀，语气带着幸灾乐祸的调侃：“啧，有你这样说甲方爸爸的吗？小心下次他让你在海报上画满粉红小猪。”他大概是忘记了，自己每次伺候完金主爸爸就骂他禽兽。

　　“他敢！”杜宇梗着脖子，但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唉，为了生活，他真敢提，我可能……也许……大概……最后还是得含泪画下去。这就是社畜的悲哀啊！”

　　苏牧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虽然他的“甲方”只有狄宸一个，但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是相通的。他随口接道：“理解万岁。至少你的甲方只是审美奇特，我的那位……”他顿了顿，把“金主爸爸”四个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也挺让人琢磨不透的。”

　　杜宇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凑近小声问：“咋了，你画室的老板说啥了？？”

　　苏牧摇摇头：“没什么。”他之前是说这周会忙，但也没想到这么忙，这周就见了一面。

　　后面这句话苏牧没敢说出口，但杜宇何等机灵，立刻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用手肘撞了撞苏牧，挤眉弄眼地说：“哟呵！我们苏老师这是……有情绪了？”

　　“滚蛋！”苏牧耳根一热，没好气地推开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明麒洪亮的声音：“苏牧！杜宇！等久了吧！”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明麒和李演正并肩从停车场方向走来。明麒依旧是一身活力四射的运动装，笑得阳光灿烂。而他身边的李演，穿着浅灰色的运动T恤，气质温润，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气色很好，之前的病容早已一扫而空。

　　杜宇立刻把甲方抛到了脑后，挥手大喊：“明麒！演哥！快点！就等你俩了！”

　　苏牧也收敛心神，将关于狄宸的那点疑虑暂时压下，朝着走来的两人露出了笑容。夏日的风穿过树荫，带着热气，也带来了伙伴相聚的轻松氛围。至少此刻，球场上的酣畅淋漓，才是最重要的。

　　激烈的上半场刚结束，四个大汗淋漓的男人走到场边休息。苏牧和杜宇直接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气。明麒弯腰扶着膝盖，额前的头发都湿透了。李演则显得从容些，拿起脚边的矿泉水，小口喝着，但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急促的呼吸也显示他消耗不小。

　　杜宇用毛巾胡乱抹了把脸，喘匀了气，就凑到李演身边，脸上带着夸张的歉意和讨好：“哥！上周你生病，弟弟我呀正好被那个变态甲方按头改稿，实在没空去瞻仰……啊不是，是去探望您的病体！罪过罪过！来，现在补上我充满爱与关怀的抱抱！”说着就张开双臂作势要扑过去。

　　李演笑着，动作却毫不含糊地用矿泉水瓶轻轻抵住杜宇凑过来的胸口，温和但坚定地把他推远：“打住。心意领了，拥抱就免了，你这一身汗。”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旁边正偷偷看他的明麒，“得谢谢明麒。上周多亏他照顾，功劳最大。”他笑着对明麒说，“一会儿打完球，地方随你挑，我请客，千万别客气。”

　　“啊？”杜宇一脸懵，眨巴着眼睛，视线在明麒和李演之间来回扫射，最后定格在明麒身上，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恍然大悟，接着是夸张的捶胸顿足，“好你个明麒！上周问你周末干嘛，神神秘秘就说‘有事有事’，原来是偷偷去演哥那儿当田螺姑娘了！可以啊兄弟，深藏不露！好人一生平安！不过今晚这顿必须我请，不然我这心里这点点愧疚要膨胀成太平洋了！”

　　明麒被杜宇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小麦色的皮肤上透出点不太明显的红晕，他笑了笑，摆摆手：“真没事，那不是知道了，演哥一个人住，生病了没人照顾怎么行。都是朋友，又是邻居，搭把手应该的。”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李演，带着温柔，但很快又不好意思地移开，“就是我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别嫌弃就行。”

　　一直在旁边安静喝水、观察着众人的苏牧，将明麒那瞬间的温柔眼神和略显局促的样子尽收眼底。他心里“咯噔”一下，冒出一个念头：不会吧？明麒对演哥……？但当他看向李演时，对方脸上是纯粹的对朋友帮忙的感激，眼神温和清澈，看向明麒的目光和看杜宇、看自己并无不同。苏牧心下明了，演哥显然只把明麒当成了关系很好的弟弟之一。

　　李演没注意到这些暗流涌动，他笑着接话：“挺好的，粥很香，我病中口淡，正合适。外面吃吵杂，要不这样，一会儿直接去我那儿吧，我来下厨，算是正式感谢明麒，也当是我们的周末聚餐了。”他是真心想表达谢意，也觉得在家比在外面更自在。

　　“别呀哥！”杜宇立刻哀嚎起来，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你这让我这愧疚之心往哪儿搁？一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给吗？我会内疚得吃不下饭的！”他虽然喊着，但眼里却是笑嘻嘻的。

　　苏牧也放下水瓶，开口帮腔，他想着在家做饭太麻烦李演了：“就是啊演哥，外面吃多方便，你也省事。我们几个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李演却已经拿出了手机，一边熟练地打开生鲜APP，一边笑着道：“没事，就这么定了。家里面安静，说话也方便。我先下单把菜买好，等我们打完球回去正好送到。”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三个比他略小的弟弟，眼神里带着难得的、属于家长般的温和霸气，“不过有一点啊，我做什么，你们吃什么，可没得挑。”

　　杜宇和苏牧对视一眼，明白他也是一片好意。明麒则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矿泉水瓶上的标签，心里因为能再次去李演家而涌起一阵隐秘的欢喜，但又努力不表现出来。

　　杜宇最先“妥协”，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吧好吧，演哥威武！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等着品尝您的手艺了！保证不挑食，您就算做一盘香菜我们也给它啃光！”

　　苏牧也笑着点头：“好吧，那就辛苦演哥了。”

　　明麒看着李演在手机上认真选菜的侧脸，他低声应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喜悦：“嗯，谢谢演哥。”

　　一场酣畅淋漓的网球赛结束，四个大男人带着满身汗水走进了俱乐部宽敞明亮的淋浴间。冲掉疲惫，换上干爽的衣物，整个人都清爽起来。走出俱乐部大门，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爽，也吹不散夏日的燥热。

　　停车场上，杜宇熟门熟路地拉开了李演的车门，嘴里还在嚷嚷着刚才某个球的得失。苏牧则依旧走向了明麒的车。两辆车前一后，汇入傍晚的车流，向着李演家的方向驶去。

　　抵达小区，停好车，四人一起上楼。李演拿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清新凉爽的空气迎面扑来，显然空调一直开着，维持着室内的舒适温度。

　　“哇！活过来了！”杜宇第一个挤进去，踢掉运动鞋，找到那双属于他的拖鞋趿拉上，然后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直奔客厅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整个人毫无形象地扑了进去，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哎~哟~我的老腰和胳膊腿儿啊……打网球看着优雅，实际比搬砖还累！”

　　李演看着他那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眼里却带着纵容的笑意。他从鞋柜里又拿出两双干净的拖鞋，一双递给苏牧，一双放在明麒脚边。“穿这个吧。”

　　“谢谢演哥。”苏牧接过，礼貌地道谢，换好鞋后，目光在整洁温馨的屋内扫过，心里再次感叹李演生活的细致。

　　明麒看着脚边那双深蓝色的新拖鞋，心里微微一动，一边换鞋一边忍不住开口：“演哥，我来厨房给你帮忙吧？”

　　李演正弯腰把自己的鞋放好，闻言抬头，温和地笑了笑：“不用，你是客人，而且刚运动完，歇着吧。看看电视，或者陪杜宇瘫一会儿也行。”他指了指沙发上那个大型废弃物。

　　“我不累！”明麒立刻挺直腰板，声音都洪亮了些，“真的！我力气大，洗菜、切菜、剥蒜都没问题！我肯定洗得干干净净，绝不敷衍！”他生怕李演拒绝，甚至下意识地做了个展示手臂肌肉的动作，那肌肉确实很大。

　　李演被他这副憨直又积极的样子逗乐了，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终于不再坚持：“那好吧，既然明大厨这么积极，我就不客气了。正好有个帮手。”

　　这时，苏牧也走了过来，看着厨房方向问道：“演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李演已经转身往厨房走，闻言回头：“不用，苏牧你和杜宇休息吧，客厅有水果和零食，自己拿。有明麒这个壮劳力就够了。”

　　杜宇在沙发上瘫成一个“大”字，有气无力地附和：“对对付，苏苏你快来歇着，让明麒去表现！演哥家的沙发可舒服了！”

　　明麒听到李演的话，心里像喝了蜜一样，赶紧亦步亦趋地跟着李演走进了厨房。李演的厨房是标准的封闭式，装着两扇透明的玻璃移门。

　　明麒看着李演将两扇玻璃门拉上，隔绝了客厅的声音，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小空间，便没话找话地问：“演哥，你怎么不弄个开放式的厨房啊？现在不是挺流行的吗？”

　　李演开始整理刚刚送到的食材。

　　李演动作没停，一边将蔬菜拿出来放进水槽，一边耐心地回答：“我经常自己做饭，中式炒菜油烟大，开放式的虽然好看，但时间久了，油烟容易飘得到处都是，家具墙壁都会有味道。这样关起门来，比较好打理。”

　　“哦！确实哈！还是演哥你想得周到。”明麒恍然大悟，用力点头，觉得李演连这种生活细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全，实在是……太有魅力了。他站在水槽边，看着李演递过来的一把嫩绿的青菜，感觉自己接过的不是菜，而是一项无比光荣的任务。

　　透明的玻璃门内，是两人默契忙碌的身影；玻璃门外，是客厅里苏牧和杜宇隐约的谈笑声。

　　明麒站在水槽边，手里认真搓洗着绿叶菜，但他的注意力，几乎全被身旁那个忙碌的身影吸引了。

　　李演已经套上了一件深色的围裙，正在流理台前处理一条鲜活的鲈鱼。修长的手指按住鱼身，刀锋顺着鱼骨平稳地划下，手法利落。明麒看着他那专注的侧脸，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明麒，洗好的菜可以放在那个沥水篮里。”李演头也没抬，温和地提醒。

　　“哦，好！”明麒连忙照做。他将洗得水灵灵的蔬菜仔细码放进藤编的沥水篮。

　　李演将处理好的鱼放入盘中，撒上姜丝，淋上料酒。他转身开始准备其他配料，看到明麒有些紧绷的样子，不禁莞尔：“放松点，就是家常便饭，没那么讲究。”他拿起一个番茄，递过去，“要不要试试切这个？先从中间剖开，然后切薄片，注意手指往里扣，用指关节抵住刀背，这样不容易切到手。”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靠近一步，虚虚地比划了一个手势。一股淡淡的皂香瞬间包裹了明麒。明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是屏住呼吸接过了那个番茄和刀具。

　　“像……像这样？”明麒努力回想李演说的要领，笨拙地握着刀，手指僵硬。

　　“对，手腕放松，不用太用力。”李演的声音就在他耳侧，温和而耐心，“对，就是这样，很好。”

　　他的鼓励像一股暖流，注入明麒心田，却也让那份隐秘的情愫更加汹涌。明麒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发烫，只能低着头，更加专注地对付手里的番茄。每一片番茄的厚薄都不太均匀，但他的内心却因为这份近距离的“指导”而充满了不为人知的喜悦。

　　“演哥，你做饭怎么这么熟练啊？”明麒没话找话，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渴望了解更多关于李演的事情。

　　“一个人住久了，总不能天天吃外卖。”李演正在切肉丝，刀工均匀细嫩，他笑了笑，“而且，我觉得做饭是件很放松的事。看着食材变成一道道菜，很有成就感。”他顿了顿，看向明麒，“你以后自己成家了，也可以学学，至少饿不着。”

　　他偷偷抬眼看向李演，对方说这话时神情自然，眼神清澈，完全是无心之言。明麒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是啊，在李演看来，他将来自然会和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组成家庭，生儿育女，过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生活。

　　那他这份不合时宜的心动，又算什么呢？

　　“我……我可能没那个天分。”明麒低声嘟囔，把切得奇形怪状的番茄片放进盘子。

　　“熟能生巧而已。”李演宽慰道，他打开灶火，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倒入冷油，“做菜和做事一样，急不得，火候到了，味道自然就好了。”他说话间，热油微沸，将准备好的姜蒜末倒入锅中，“刺啦”一声，浓郁的香气瞬间爆开，充满了整个厨房。

　　明麒站在一旁，看着李演从容不迫地颠勺、调味，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游刃有余。蒸汽氤氲中，李演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他偶尔会因为尝味而微微蹙眉，随即又舒展，露出满意的神色；他会耐心地解释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加水，那个调料为什么要最后放。

　　这些平常的瞬间，在明麒眼中都被无限放大，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他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这点滴的甘霖。他不敢表露半分，只能将这份汹涌的情感死死压在心底，用专注的“学习”姿态来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

　　他不知道李演是不是同类。他甚至不敢去试探。他害怕一旦那层窗户纸被捅破，眼前这份难得可以自然靠近的温馨，就会瞬间破碎，连朋友都没得做。他宁愿像现在这样，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站在他身边，感受着他的温柔，即使这份温柔并非独属于他。

　　厨房里香气四溢，锅铲碰撞声叮当作响。明麒的心，也在这片温馨的烟火气中，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盛大而孤独的狂欢。他小心翼翼地藏起所有情绪，只留下一个认真帮忙略带憨厚的模样。

　　而李演，始终温和地讲解着，示范着，将他视为一个需要照拂对烹饪有兴趣的年轻朋友，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正如何深刻地搅动着另一颗真诚而热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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