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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到了晚上,无惨重新把你叫去了无限城。
身体刚刚挨上柔软的床铺,就瞬间降落到了木制的地板上,你拉了拉领口,茫然地四顾了一下,才发现了一边坐着的无惨和鸣女。
你立刻向无惨跪下行礼,恭恭敬敬地将额头贴在地板上。
无惨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冷漠,看上去不好也不坏。只是在你低头跪下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无惨努力了一会去忍耐自己翻涌的情绪,然后尽量平静地问你今天怎么样。
你回忆了一下醒来的炼狱,不由地也露出一点笑意,语气柔软地说:“他看上去没有怀疑,不能晒太阳的事也很轻松地应付过去了,比上一位要温和许多呢。”
无惨“哦”了一声,不经意般地说:“不相信也没关系,还可以换人,如果他有什么怀疑的举动,就立刻通知我吧。”
你说:“不会的,炼狱先生相信所有的人。”
这个回答让无惨的脸颊抽了抽,好像想起来什么不太愉快的事。他突然偏过了头看向远处,像是听见了什么似的沉吟了一会。
然后无惨笑着看向了你:“太阳还要很久才会升起,今晚黑死牟也难得在这里,你不想见见他吗?”
你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提起黑死牟,你很久没见到他了。
而无惨抬了抬手,示意鸣女送你去黑死牟那里,垂落的海藻似的黑发搭在他苍白的面孔上,你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出他的语气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鸣女顿了顿,轻轻拨了下琴弦。你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黑死牟的那间宅屋外。
你还穿着在洋馆里的那身睡衣,是丽小姐送的丝绸长裙,轻薄柔软,领口被丝带松松地系住。风一吹,你就瑟瑟发抖着裹紧了裙子。
黑死牟的气息在房屋里,但一点声音也没有。你发着抖拉开了门,看见里面没有点灯。
很冷,很黑,虽然鬼的瞳孔自觉调整到了适应黑暗的大小,但屋子里还是暗得让你害怕。
于是你顺着黑死牟的气息小跑了起来,他离你很近,就在不远处,在他的卧室里。
黑死牟听见敲门的声音,早在你出现在那里时他就发现了你的气息,但他只是没有力气去告诉你不要进来。
对黑死牟来说,这也是难得的体验。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在十二鬼月的换位战中遇到这种事。
对方不过是个突然间成为十二鬼月就昏头了的小鬼,区区下弦之三就想要来挑战身为上弦之一的他。黑死牟甚至不觉得这只鬼有曾经下弦之三的战力,更别提来挑战他的资格了。
不过他还是遵从规则接受了对方的挑战,并告诉他想要挑战自己还是继续磨砺武技。鬼之间的争斗不过是浪费时间,他也只是砍下了对方的四肢,确定他没有反抗能力就回来了。
黑死牟确实能感觉到他使用了血鬼术,但既然当场没有生效的血鬼术,他就不认为这之后会有什么麻烦。
这个想法一直维持到他拉开这扇门为止。
黑死牟并不是对这方面一无所知的孩童,他只是不太感兴趣而已。黑死牟全部的身心都用在了追求至高的剑术之上,男女之情早在四百年前就已经被他抛弃了。
所有现在这种情况,黑死牟真是……难得地为自己的轻敌感到有些羞愧。
无惨并不知道黑死牟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其实今天心情还不错,无限城里总是有比你强大的鬼,在他们的身边,你的声音并不起眼。
只是在提起那个猎鬼人时,你的表情让他有点不舒服而已。
而这时候,黑死牟的声音又前所未有地波动起来,又压抑又烦躁,在心里拼命翻滚着。
于是无惨稍微感到了一些好奇,对于这样的黑死牟,你会是什么心情呢?
鬼是不懂得抑制自己欲望的,正是他们的欲望和野心促使他们不断变强。黑死牟不会对你压抑自己的心情。
所以,你会怎么做呢?面对即将失去理智的恶鬼。
你的回答是,走上前去用袖子擦着黑死牟额头上的汗珠。
你担心地跪坐在他身边,隔着衣袖摸了摸他的额头。黑死牟六只眼睛都紧闭着,一言不发,只是在你靠过来的时候,全身紧绷地握紧了刀柄。
那身轻薄的睡袍完全遮盖不了什么,年轻女孩温暖又柔软的身体在散发着热量,而那属于人类的甜美气息不停地刺激着他。
童磨说过,年轻的女孩子是最甜美的蜜糖,不管用哪种方式吃都很美味。
黑死牟突然理解了这一点。他睁开眼,冷静地看着你近在咫尺的面容,微卷的黑发簇拥着一张小而洁白的脸庞,像一朵花,年轻,柔软,甜美,弱小,触手可得。
他握住了你的手腕。
等你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你看见天花板上被烛火晕开一层又一层昏黄的水波。黑死牟背对着你跪坐在你身边,一言不发。
你确信他知道你醒了,但是他没有回头,于是你慢慢靠过去抱住他,把脸埋在了他头发里。
啊,毛茸茸的。你闭着眼蹭了蹭。
黑死牟在你抱住他的那一刻就全身僵硬了,他握紧了刀柄,像是想要挣脱,又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手指握紧又松开,最后犹豫着拍了拍你搂在他腰间的手。
你忍不住笑起来,松开黑死牟坐起来,按着衣摆坐在了他身边。
你很高兴地看到黑死牟看起来已经完全摆脱血鬼术的影响了,脸上一点情绪的波动也没有,和你第一次见到的一样沉稳而淡漠。
“我啊,既弱小又无力,什么也做不到。但就算是这样也,我也希望能为您做一些事。”你轻轻地笑了一下,用柔软的语调慢慢说,“这样能稍微宽慰您一些吗?”
黑死牟顿了顿,缓缓说:“你不必如此……你的身份并不需要做这样的事……职责的逾越……对你没有好处……”
“但是您很不舒服。”你伸手将他颊边的黑发掠到耳后,有点难过地说,“我希望您不要受到伤害与困扰,如果我的存在能稍微帮上您一点就好了。”
“我……没有教过你这样说话……”黑死牟握住了你的手腕,“我知道……生活的烙印会比血脉更加深刻……也许你不记得,但确实……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在影响着你……”
“诶?”你愣愣地看着他,在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下,黑死牟的眼睛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那与常人不同的六只眼睛像面具一样遮蔽了他的想法。
“不要再做这种事……这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处……你是鬼……虽然不算强大…….但你可以有其他的选择……”黑死牟声音平静地告诫你,“去完成那位大人给予你的任务……去取悦他……他会给你比美色更多的东西……”
然后他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不轻不重地放在了你头上。
“身体的欢愉是一时的……它救不了你……”
黑死牟想你大概只是习惯了。花街里长大的女孩子都是花,她们柔弱无依的对男人们敞开身体,希望能以此得到活下去的养分,她们已经不再有属于人的灵魂。讨好强大的养育者是一种本能。
黑死牟觉得自己有必要进行反省了,他竟然没有想过纠正你的想法,明明你已经是他的同僚,哪怕并不强大,也很难在之后的计划中活下来。但至少,现在的你应该有着作为鬼的自尊,你应该知道自己有着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
他看着面前的你,你在变成鬼之后一直保持着少女的模样,不只是外表,还有那种纯真而无知的神情。你仰着头看他,目光里只有仰慕与温柔。
但那是不对的,黑死牟并没有做什么需要你仰慕的事,他只是例行公事地教导了你,态度说不上亲切,甚至有些严苛。他也曾经沉默地注视无惨责罚你,亲手将你的手腕折断告诉你不应该这么写字。你不应该仰慕黑死牟,你理应憎恨他,就像被俘虏的奴隶憎恨奴隶主。
而在你温柔告诉他你想要帮帮他时,巨大的荒谬感终于让黑死牟难以忍受地制止了你的安慰。他握着你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告诉你。
“你是有自我意识的鬼,不要说着连自己都理解不了的话。”
黑死牟给你找出了曾经留在这里的衣服,很快就离开了,走前还拜托鸣女送你去温泉洗浴。鸣女在用琵琶将你移到眼前时,因为那身上斑驳的痕迹停顿了一会,你这才反应过来,因为是人类的拟态,被弄出的伤痕都显眼地留在了皮肤上,于是很不好意思地捂着脸将自己转换成鬼的状态。
鸣女沉默地拨了弦将你送去有温泉的房间,你总觉得她今天不太高兴,但又不知道为什么。鸣女很少对你说话,也不准你碰她,只让你在她旁边不远的地方听她弹琵琶,让你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想着一会要不要去其他房间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花呢?上次带去的红枫她好像挺喜欢的呀。你慢慢地把自己沉进温泉里。
鬼的体温一直偏低,被温泉水逐渐包围之后暖洋洋的感觉就包裹了全身,但不能多呆,皮肤一旦习惯这种暖意,身体内部的冰冷反而会愈发明显,不停地在提醒自己并不是人类这件事。
说起来,黑死牟大人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你半张脸都沉在水里“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泡,心里想着黑死牟说这句话时的样子,他看上去好难过啊。
【他说我不理解自己的话呢……好奇怪啊,我明明很清楚的,我想要爱他呀。】
【我想要爱他,也想要他爱我。】
洗完之后你披着头发,带着一身湿淋淋的水汽去拉开了旁边的一扇门,或许是鸣女今天确实心不在焉,以至于她忘了无惨说不希望你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与其他上弦见面。她随意地挑了一个房间,却忘记了这个房间离一位上弦很近。
你拉开门的时候,闻到了浓郁的莲花香气,原本是很清淡又高雅的味道,却因为太浓烈了反而显得霸道,也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清雅,反而像是在强调自己的意义一样显得刻意极了。
而且还混杂着血腥味,在莲花香中不那么显眼,但依旧清晰,尤其是对鬼而言,你能闻出来,那是非常新鲜又甜美的味道,它一定属于一个身体健康的年轻人。
然后你看见了童磨,他坐在一片莲花围绕着的小桥边,一只腿曲起,一只腿自然地垂下,裤脚都落到水里被打湿,本人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很随意地晃着腿,一下一下地带起水花。
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子,很娇小,黑发盘在脑后,穿一件红色的和服,衬得皮肤雪一样的白。童磨揽着她的肩膀,像恋人一样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童磨的手指插进那个女孩子的指间,亲昵而暧昧地摩擦着彼此的皮肤,然后不轻不重地扣紧,将她的手凑到了自己嘴边。
他咬住了那个女孩子的手腕,锋利的犬齿轻松地撕扯下了一块血肉,从破裂的皮肤中涌出的血把他的下巴都染红了。但童磨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反而亲吻着破裂的伤口,抱着女孩像是在哄孩子似的轻轻摇晃。
你睁大了眼,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跑过去。童磨早就发现你来了,只是不怎么在意。直到你停在他身后,探着头去看那个女孩,他才笑眯眯地仰着头和你打了个招呼。
“呀,晚上好!好久没看见你了呢,今天真是个美好的夜晚,我一下子心情就好起来了!”童磨开开心心地说。
你看见那个女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她看上去年纪不大,稚嫩的脸庞上还残留着恐惧的神情。你不禁有些难过起来,跪坐在童磨身边,伸手轻轻把那个女孩子大睁的眼睛合上了。
童磨绕有兴致地看着你做这种事,等你做完才出声道:“你在干什么呀?”
你按着衣袖老老实实地回答:“书上说死时睁着眼睛的人是因为太痛苦了才不肯瞑目,我想要安慰她一下,请不要悲伤,好好地去成佛吧。”
“痛苦?怎么会痛苦呢?我动手可是很快的呀,因为她的年纪还很小,也很怕痛,我有努力让她在感觉到痛苦之前就失去意识哦。”童磨偏了偏头,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然后他很快就自己找到了答应,恍然大悟似的说,“啊,是因为在咬第一口的时候还是弄痛她了吗?啊哈哈,也对呢,毕竟她都哭了。”
“唉呀,我是很温柔的哦,看见她哭了之后立刻就扭断了她的脖子,这样她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可以平静地去往极乐了。”童磨说着,动作轻柔地为那个女孩理了理散乱的鬓发。
“诶,被鬼吃掉的人可以获得极乐吗?”你疑惑道。
“当然啦,被吃掉之后既不会生病也不会变老,更不会被贫穷什么的困扰,会一直一直和我一起活下去了。”童磨耐心地给你解释,然后又像是要说什么秘密一样悄悄地凑过来,小声对你说。
“这个女孩子很可怜的哦,虽然家里很富裕,但母亲一直生不出父亲想要的继承人,她说前面的姐姐都被父亲赶出门或者送给了别人,她不想被送给父亲生意上的朋友,就跑出来了。
“我呀,一听到这么凄惨的事情就受不了了,这个女孩子太可怜了,她还那么小。跑到我这里来的时候连鞋都没穿,脚都被石子划破了,一直在流血呢。”
“不过,幸好她以前的朋友告诉了她万世极乐教的事情,她才能跑过来找我,我让人清理了她留下的踪迹,她的父亲就找不到她啦!”童磨兴致勃勃地拉着女孩子的衣袖给你看,“看!是其他的信徒送给她的和服,上面的图案是槐花哦,她说她最喜欢槐花了,因为她母亲的院子里就种了一棵槐花树,她父亲发脾气的时候就爬到树上去。”
童磨摸了摸女孩子的脸,柔情道:“之后她一直很开心,原本身上都是伤口,人也瘦瘦小小的。在这里住着很快就漂亮起来,信徒们也很照顾她,被我吃掉之后就能够去往极乐,再也不用害怕被打了。”
你也不免为这个女孩子难过起来,她面容清秀,皮肤白皙,如果不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一定会有更好的人生的吧。
“她叫什么名字呢?”你想着要去给她立个衣冠冢,请童磨留下她的头颅好了,要找一片很漂亮的地方,最好有盛开的槐花。
童磨愣了一下,然后无忧无虑地笑起来。
“诶呀,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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