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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法律的认可如同一道无声的基石,沉入他们关系的基底,并未激起日常生活的巨大波澜,却让那份早已存在的默契与承诺,多了一层沉静而坚实的光泽。他们依旧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拥有各自的艺术追求和工作室空间,但“家”的概念,因此而愈发清晰、稳固。
顾晨的国际声誉因巴黎个展而飙升,带来的不仅是荣誉,更是纷繁的机遇与挑战。欧洲、北美的重要美术馆和画廊递来橄榄枝,邀请他参与主题展览或举办个展。商业合作的提案也多了起来,其中不乏国际知名品牌,希望借助他的艺术理念提升品牌格调。
面对这些诱惑,顾晨保持了难得的清醒。他婉拒了大部分纯粹的商业合作,只筛选了少数几个理念契合、能给予他充分创作自由的项目进行探讨。他将主要精力投入到新的创作构思中。巴黎的成功,对他而言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更高的起点,意味着他需要以更严谨、更深刻的作品来回应这份期许。
他的新工作室比之前更加宽敞,设备也更精良,但空气中弥漫的,依旧是那种混合着材料、汗水与沉思的熟悉气息。新的创作方向,似乎与“负空间”和“记忆承载”的主题一脉相承,却又试图走向更抽象的哲学层面。他开始研究声波与物质形态的关系,尝试用不同频率的声波震动细微的金属粉末或矿物颗粒,让它们在特制的介质上留下不可预测的、转瞬即逝的痕迹,再通过某种技术将其“凝固”下来。
这个过程比《栖息的尘埃》更具不可控性。晨知许常常看到顾晨对着满地的实验失败品沉默不语,或是长时间戴着耳机,沉浸在各种声波频率中,眉头紧锁。那种熟悉的、近乎自虐的专注和探索精神再次回归,甚至比之前更甚。但这一次,晨知许注意到,顾晨的眼中少了几分因马克离去而带来的阴郁和急切,多了几分对未知领域进行纯粹探索的沉静与耐心。
“像是在捕捉虚无的声音,赋予它形态。”一次晚餐时,顾晨难得地主动谈起新作品的困境,“可控与不可控之间的平衡点,比想象中更难把握。”
晨知许安静地听着,然后放下筷子,轻轻握住他放在桌面上、因长期接触各种材料而略显粗糙的手:“听起来像是在描绘宇宙形成之初的混沌。别忘了,《栖息的尘埃》最初,也是从无数失败中诞生的。”
顾晨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温和却坚定,如同一次无声的能量传递。他不需要过多的安慰,只需要这种被理解的确认。
与此同时,晨知许的《瞬间与永恒》系列插画获得了出版界的重要奖项,让他在纯艺术领域之外,收获了更广泛的公众认可。儿童医院的壁画项目进展顺利,他与孩子们互动时那种天然的亲和力,以及能将复杂情感转化为温暖画面的能力,让这个项目超出了单纯的装饰功能,成为了疗愈过程的一部分。
他的个人创作也开始尝试新的媒介。受到顾晨材料实验的启发,他不再满足于纯粹的纸本绘画,开始尝试将综合材料融入小幅作品。他用细腻的沙粒混合丙烯表现雪地的质感,用干枯的花瓣碎片拼贴出易逝的春光,甚至将顾晨实验失败的、带有独特震动纹理的金属薄片收集起来,作为背景,在上面描绘极其精细的、仿佛在时间缝隙中闪烁的微光。
他的工作室与顾晨的相邻,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氛围。这里更明亮,更安静,空气中漂浮的是颜料、纸张和植物标本的清淡气息。他的创作节奏看似缓慢,却始终保持着一种稳定的、向内探寻的流动感。
两人各自在艺术道路上深耕,交集的时间似乎被压缩,但相处的质量却愈发浓缩。夜晚,他们常常各自从工作室归来,带着一身疲惫,或是创作遇到瓶颈的滞涩感,又或是偶有所得的兴奋。一杯温茶,几句关于各自进度的简单交流,有时是长久的、各自阅读或沉思的静默陪伴。无需刻意营造,这种相互守望又彼此独立的氛围,本身就是对彼此最大的支持。
一天,顾晨接到奥利维耶的远程通讯。这位眼光苛刻的老策展人,在肯定了顾晨新方向的探索价值后,提出了一个更具挑战性的提议:他希望顾晨能为威尼斯双年展的一个主题单元,创作一件大型核心装置,主题是“可见与不可见的边界”。
“Haltet,”(顾,)奥利维耶在视频那头,眼神锐利如鹰,“Eure ??Schwebenstaub" berührt das ??Unsichtbare" der Erinnerung, und die Schallwellenformen, die ihr jetzt untersucht, weisen direkt auf die physisch ??unsichtbaren" Kr??fte hin. Ich hoffe, dass du diese beiden Erforschungen kombinierst, um ein Werk zu erschaffen, das Form ??h??rt" und Klang ??sieht". Dies erfordert nicht nur einen materiellen Durchbruch, sondern eine v??llige Befreiung des Konzepts.”(你的《栖息的尘埃》触碰了记忆的‘不可见’,而你现在研究的声波形态,更是直接指向了物理上‘不可见’的力量。我希望你能将这两种探索结合起来,创作一件能让人‘听到’形状、‘看到’声音的作品。这需要不仅仅是材料上的突破,更是观念上的彻底解放。)
这个提议让顾晨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威尼斯双年展是当代艺术界最具影响力的舞台之一,能在其中担任核心艺术家,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但奥利维耶的要求也极高,几乎是在逼迫他打破自己现有的框架,进入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
接下这个项目,意味着接下来近一年的时间,他将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投入巨大的精力和资源,成败未知。
他挂断通讯,在工作室里踱步良久,然后走到了与晨知许工作室相连的那扇门前。他没有敲门,只是站在那里。晨知许察觉到他的存在,抬起头。
“奥利维耶邀请我去威尼斯双年展。”顾晨的声音平静,但晨知许能听出底下暗涌的波澜。
晨知许放下手中的画笔,没有立刻询问细节,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要求很高,风险很大。”顾晨言简意赅地总结了困境。
“你想做吗?”晨知许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顾晨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然后转回,落在晨知许清澈的眼中:“想。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挑战。”
“那就做。”晨知许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带着全然的信任,“就像你做《栖息的尘埃》时一样,就像你一直在做的那样。”
他没有说“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之类的话,因为艺术创作没有必然的成功。他只是表达了对他追求过程的绝对支持,无论结果如何。
顾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松弛。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但那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似乎因为这次短暂的交流,而被分担了一部分。
威尼斯项目的筹备就此拉开序幕。这不再是一个人可以独立完成的工作,顾晨需要组建一个临时的国际团队,包括声学工程师、材料科学家、编程专家以及富有经验的艺术制作人。他的工作室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跨学科实验室,各种仪器设备进驻,不同语言、不同专业背景的人员进出,讨论、争论、实验的声音不绝于耳。
晨知许主动承担了更多家务和对外联络的事务,尽量为顾晨创造一个能心无旁骛投入创作的环境。他亲眼目睹顾晨如何与工程师们反复校准参数,如何为了一个理想中的声波频率效果而彻夜不眠,如何面对一次次技术整合失败时的焦灼与重新振作。
在这个过程中,顾晨身上那种领袖气质和强大的统筹能力被激发出来。他能迅速抓住问题的核心,做出果断的决策,也能在团队成员陷入僵局时,用一个独特的艺术视角打破思维定势。晨知许有时会默默送茶点进去,看到在人群中央、专注于技术图纸或数据屏幕的顾晨,感觉他既熟悉又有些陌生。那是另一个维度的顾晨,一个在国际艺术舞台上挥斥方遒的艺术家。
然而,高强度的工作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还是让顾晨的身体发出了警报。在项目进行到最关键的实体模型测试阶段,他因连续熬夜和饮食不规律,引发了严重的胃痉挛,被晨知许强行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顾晨闭着眼,脸色苍白,手背上打着点滴。晨知许坐在床边,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即使睡着也无法完全舒展的疲惫,心疼不已。他轻轻握住顾晨没有打针的那只手,指尖传来的微凉让他心头一紧。
顾晨醒来时,看到的就是晨知许满是担忧的脸。
“我没事。”他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被晨知许轻轻按住。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至少静养两天。”晨知许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威尼斯项目很重要,但你的身体更重要。”
顾晨想反驳,但对上晨知许那双平日温和此刻却异常坚定的眼睛,他最终还是沉默地躺了回去。他知道,这次是自己透支过度了。
在医院的两天,顾晨被迫从那个高速运转的项目中抽离出来。起初他极为焦躁,不断用手机处理工作,被晨知许温和而坚决地制止。后来,他渐渐接受了这种强制性的停顿,开始真正地休息,看着窗外缓慢流动的云,听着病房外隐约的人声。
晨知许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带来清淡可口的病号饭,陪他散步,偶尔聊些与艺术无关的轻松话题。在这种慢下来的节奏里,顾晨紧绷的神经得以松弛,他甚至开始翻阅晨知许带来的、他自己平时绝不会看的散文集。
“有时候,停下来,是为了走得更远。”晨知许在某次散步时,轻声说道。
顾晨看着庭院中一棵古老的银杏树,它的枝叶在风中缓慢摇动,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从容。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最近的创作,是否过于追求技术的突破和观念的激进,而忽略了某种更内在的、需要沉淀的节奏感?
出院后,顾晨调整了工作节奏。他依然投入,但不再无休止地透支自己。他学会了在密集的工作间隙,给自己留出短暂的空白时间,或是与晨知许一起散步,或是独自品一杯茶,感受时间本身的存在。这种调整非但没有拖慢进度,反而让他的思路在某些卡壳的环节豁然开朗。他与团队沟通时,也多了几分耐心和从容。
晨知许的陪伴,在这次健康危机后,显得更加不可或缺。他不仅是生活上的照料者,更是顾晨情绪和状态的稳定器,在他即将过度投入时,适时地将他拉回平衡的边界。
随着威尼斯双年展的临近,顾晨的作品,暂定名为《声之痕》,终于进入了最后的制作阶段。这是一件极其复杂的装置:在一个巨大的、经过特殊声学处理的空间内,数根粗细不一的特制金属柱体,将以不同的频率震动,带动附着其上的、混合了特殊矿物的流体,在超白树脂基座上留下千变万化的、如同宇宙星云或微观细胞般的凝固痕迹。同时,这些震动的频率本身,也会通过隐藏的扬声器,转化为一种沉浸式的、空灵而略带压迫感的声景。观众走入其中,将被视觉和听觉的“痕迹”同时包裹,体验“可见”与“不可见”边界的模糊与交融。
作品的运输和安装难度极大,顾晨需要提前两个月前往威尼斯,进行现场调试。
这一次,不用顾晨开口,晨知许早已安排好了自己的行程。他的新绘本创作已进入后期修改阶段,完全可以远程完成。他决定陪同顾晨前往威尼斯,全程陪伴他度过布展最艰难的阶段。
“这次可能比巴黎更辛苦,时间也更长。”顾晨在整理行李时说道。
“我知道。”晨知许将一件叠好的衬衫放入行李箱,“正好我也想去威尼斯写生。那里的光线和水色,一直很想用画笔捕捉。”
他的理由总是如此自然,不着痕迹地化解了顾晨可能产生的任何心理负担。
水城威尼斯,与巴黎是截然不同的气质。潮湿的空气,蜿蜒的水道,古老建筑上斑驳的色彩,以及无处不在的水光反射,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氛围。
双年展的展馆位于军械库和绿园城堡,布展现场如同一个巨大的工地,各国艺术家和工作人员穿梭忙碌,各种语言、各种工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混乱而充满活力。
《声之痕》的安装调试,果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威尼斯的潮湿气候对精密电子设备的影响,展馆空间实际声学效果与模拟数据的偏差,不同部件在长途运输后产生的微妙变化……问题层出不穷。顾晨和他的团队几乎住在了展馆里,日夜不停地调整、测试、修改。
晨知许这次不再仅仅是旁观者和辅助者。他的细腻观察力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顾晨的“另一双眼睛”。他会注意到某根金属柱体震动时,流体痕迹与预设模型之间极其微妙的差异;会感受到不同声音频率组合下,空间整体氛围的微妙变化,并用他作为画家对色彩和情绪的敏感语言描述给顾晨听。
“当那个低频响起的时候,感觉整个空间的颜色都变深了,像是沉入了海底。”一次调试间隙,晨知许对顾晨说。
顾晨若有所思,随后与声学工程师调整了参数,加入了一段更高频的、如同气泡上浮般的音色,果然让整体的声景层次更加丰富,抵消了部分压抑感。
奥利维耶也提前来到了威尼斯,他对于顾晨敢于挑战如此复杂且充满不确定性的作品表示赞赏,同时也捏着一把汗。他时常出现在展馆,默默观察,偶尔与顾晨进行简短的、切中要害的交流。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与鞭策。
在最后一周的冲刺阶段,顾晨几乎是不眠不休。晨知许守在现场,为他递上咖啡和食物,在他因疲惫而脾气略显急躁时,用平静的眼神安抚他,在他需要独处思考时,默默退到远处,用素描本记录下布展过程的点滴。
终于,在开幕前夜,《声之痕》完成了最终调试。当展馆清场,只留下顾晨和晨知许时,他们站在作品中央。
灯光暗下,只有几束聚焦的光线打在那些凝固了震动痕迹的树脂基座上,呈现出一种介于有机与无机、秩序与混沌之间的奇异美感。空灵而富有层次的声音在空间中缓缓流淌,与视觉上的“痕迹”相互呼应,彼此强化。一种强大的、近乎神圣的静谧感笼罩下来,仿佛时间在此刻被拉伸、变形,可见与不可见的边界确实在此消融。
顾晨久久地站立着,闭着眼,似乎不仅在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更在用全身心感受这件凝聚了无数心血的作品所营造出的整体场域。他的脸上,没有成功的狂喜,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以及深沉的疲惫。
晨知许站在他身边,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他感受到顾晨的艺术又完成了一次艰难的蜕变,进入了一个更为深邃、也更为危险的领域。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顾晨垂在身侧的手。
顾晨睁开眼,在幽暗的光线中看向他。两人的目光交汇,无需任何言语。这一刻,所有的艰辛、压力、不确定,似乎都找到了归宿。
威尼斯双年展的开幕,举世瞩目。顾晨的《声之痕》成为了他所在主题单元最受瞩目的作品之一,引发了评论家和观众的热烈讨论。专业媒体称赞它“以惊人的技术整合能力和深刻的哲学思辨,拓展了装置艺术的边界”,“将无形的物理力量转化为可感知的审美对象,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沉浸式体验”。
顾晨再次从容地周旋于开幕式的名利场中,用流利的英语和意大利语与各界人士交流。他的沉稳、内敛与作品的宏大、前沿形成了极具吸引力的反差。
晨知许依然选择站在人群之外,在一个可以看清作品全貌的角落,观察着观众们的反应。他看到人们或凝神静观,或低声交谈,或闭目聆听,脸上流露出惊叹、困惑、沉思、或被深深触动的各种表情。他为顾晨感到无比的骄傲,同时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两人艺术道路的差异与互补。
顾晨的艺术,如同航海,驶向未知的、充满风浪的深海,探索着宏大的命题;而他的艺术,则如同深耕,在熟悉的土地上,挖掘那些细微的、易逝的、却同样蕴含永恒意义的瞬间。他们并行在不同的轨道上,却又能彼此映照,彼此滋养。
开幕式后的学术论坛上,顾晨作为核心艺术家之一发表了演讲。他谈到声音作为塑造世界的一种原始力量,谈到可见与不可见之间的动态关系,谈到如何在可控与不可控之间寻找艺术的生机。他的发言逻辑清晰,视野开阔,赢得了满堂掌声。
晨知许坐在听众席中,看着台上那个自信、睿智、散发着成熟艺术家魅力的顾晨,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骄傲,有爱慕,也有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距离感。他知道,顾晨的世界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广阔,而自己能做的,就是继续深耕自己的那片园地,保持与他并肩前行的能力与心境。
威尼斯之旅结束后,他们回到了S市。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顾晨经过威尼斯项目的淬炼,无论是艺术观念还是个人心性,都更加沉稳、开阔。他依然忙碌,但学会了更好地平衡工作与生活,更加珍惜与晨知许相处的平凡时光。
晨知许的绘本获得了国际插画大奖,他的个人画展也开始在亚洲几个重要城市巡回展出。他的艺术,以其独特的温暖质感与哲学思考,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一个秋日的傍晚,他们难得地同时早早结束了工作,一起在公寓附近的公园散步。夕阳将银杏树叶染成一片金黄,微风拂过,落叶如同金色的雨点,悄无声息地飘落。
“明年,有什么打算?”晨知许踩着松软的落叶,轻声问道。
顾晨看着远处被夕阳染红的天际线,沉默了片刻,说:“奥利维耶建议我做一次亚洲巡回回顾展,从东京开始,到香港、上海,最后回到京都。可能会需要不少时间。”
“很好的机会。”晨知许点点头,“你的作品,应该让更多亚洲的观众看到。”
“你呢?”顾晨转过头看他。
“我接了一个关于‘城市记忆’的公共艺术项目,可能会花半年时间,深入采访和创作。另外,也想尝试做一套关于‘光与影’的系列,可能还是会用综合材料。”晨知许的语气平和,带着对未来的期待。
他们互相分享着各自的计划,没有刻意的迁就,也没有不安的试探。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彼此是独立的艺术家,拥有需要全力奔赴的艺术人生。而他们的关系,正是建立在这种相互尊重和独立的基础之上,才能如此坚韧而持久。
“到时候,我可能没办法每次都全程陪你巡展。”晨知许说。
“我知道。”顾晨应道,“你有你的项目要忙。我们可以随时联系,也可以在巡展的间隙见面。”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相聚时,全心陪伴;分离时,各自精彩。信任与默契,已经根植于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公园里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下。金色的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如同华丽的地毯。夕阳透过枝叶的缝隙,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顾晨停下脚步,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物件,递给晨知许。
“这是什么?”晨知许有些惊讶地接过。
“在威尼斯的时候,偶然在一个老工匠的店里看到的。觉得适合你。”顾晨的语气很平淡,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晨知许小心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支古董级的绘图钢笔。笔身是深蓝色的赛璐珞,上面有如同星辰般细碎的闪光,笔尖是18K金,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它显然经历过岁月的洗礼,却保存得极好,透着一种温润的光泽。
“这太贵重了……”晨知许抚摸着冰凉的笔身,感受着其下沉静的力量。
“用它来画你的‘光与影’吧。”顾晨看着他,“它经历过时间,承载过不知道谁的故事,现在,它来承载你的线条和瞬间。”
晨知许握紧了手中的笔,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蔓延至四肢百骸。这份礼物,超越了物质价值,是顾晨对他艺术最深刻的理解和最郑重的支持。他抬起眼,望向顾晨,眼中闪烁着感动和清晰的爱意。
“谢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顾晨伸出手,不是握手腕,而是轻轻握住了他拿着笔的那只手,一个短暂却无比珍重的接触。
夕阳的金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射在铺满银杏叶的地面上,与树木的阴影交织在一起,仿佛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静谧,绵长,充满了创造与爱的痕迹。未来还有很长的路,他们将继续以独立的姿态,在各自的艺术道路上探索,也将继续以最紧密的灵魂,并肩前行。艺术的回响永不落幕,生命的篇章,正在他们笔下,沉稳而丰沛地,一页页书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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