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暖：首辅大人我看上你了

　　金銮殿上，今日的气氛比往日更为凝重。

　　龙椅上的萧景琰面沉如水，听着下方官员的奏报。议题围绕着韩临主持修订、旨在进一步开放海贸的《市舶司新则》展开。这新则草案已在朝会上讨论过数次，今日是决定是否推行的重要关头。

　　草案的核心在于增设两处特许通商口岸，并大幅提高海关税收中用于水师建设的专项比例，同时严格限制地方豪强与官员插手海贸事务，试图将贸易主导权更多地收归中央。

　　“陛下！”户部尚书崔明远再次率先出列，他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反对，“《新则》看似利国，实则隐患无穷！增设口岸，管理难度倍增，易生疏漏，给倭寇海盗可乘之机！提高水师专款，更是与民争利，加重商税，恐令沿海商民怨声载道！且限制地方监管，无异于自毁长城，一旦有事，朝廷如何及时应对？”

　　他身后，一众出身世家或在沿海有庞大利益的官员纷纷附和。

　　“崔尚书所言极是！海贸之利，当与地方共享，方能保一方平安！”
　　“水师建设耗费巨大，如今国库并不充盈，当以休养生息为上！”
　　“《新则》条款，过于严苛，恐寒了地方官员与士绅之心啊！”

　　韩临立于百官之前，神色平静。他早已预料到会遭遇强烈的阻力。这些反对之声，背后牵扯的是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沿海的豪强望族、依靠传统陆路贸易获利的权贵、乃至朝中许多与这些势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他这位新任首辅，触及了太多人的蛋糕。

　　“陛下，臣有异议。”新任工部侍郎柳承志跨步而出，他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崔尚书句句言弊，为何不言其利？开放海贸，引入番货，输出我朝物产，乃充盈国库之良策！如今边关不稳，军费开支巨大，若无新的财源，难道要加赋于内地百姓？水师强，则海疆固，此乃长远之计，岂能因噎废食？《新则》正是为了规范贸易，杜绝贪腐，使利归朝廷，而非落入私囊！”

　　寒门出身的官员们立刻声援。

　　“柳侍郎言之有理！闭门造车，岂是强国之道？”
　　“如今外患未平，正需开源强军！《新则》乃利国利民之策！”

　　双方再次陷入激烈的争论，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场面一度有些失控。龙椅上的萧景琰面无表情地听着，指尖在扶手上轻轻点动。他登基时日尚短，虽以雷霆手段稳定了局势，但朝中旧有势力盘根错节，并非他一道圣旨便能轻易撼动。他需要韩临这把刀来破局，但也清楚，这把刀若用得太急，反易折断。

　　争论的焦点，渐渐从《新则》本身，转移到了对韩临能力的质疑上。

　　一位御史台的官员出列，语气尖锐：“韩首辅上任不过数月，便急于推行如此重大变革，是否过于操切？海贸事务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首辅大人年轻，经验尚浅，若处置不当，引发沿海动荡，该当如何？”

　　这话已是近乎直接指责韩临不堪重任。

　　立刻有人附和：“正是！首辅大人寒门出身，于地方事务、海疆情势了解几何？仅凭书本道理，便要动摇祖宗成法，未免太过儿戏！”

　　这些言论，带着世家门阀对寒门新贵固有的轻视与排挤。韩临能感受到那些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有担忧，有期待，但更多的是冷眼旁观与毫不掩饰的敌意。

　　他深吸一口气，持笏出列，声音沉稳清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陛下，诸位同僚。《新则》条款，是臣与户、工、兵三部官员，查阅历年卷宗，咨询地方干吏，历时数月反复推敲而成，绝非闭门造车。增设口岸，是为有序引导，集中管理，避免走私泛滥。提高水师专款，正是为了‘以商养战’，建立强大海防，保商船，御外侮，此乃长治久安之策。限制地方插手，是为杜绝贪墨，确保税收尽入国库。”

　　他目光扫过那些反对的官员，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至于经验之谈，臣确不及诸位大人资历深厚。然，治国之道，在于因时制宜。前朝旧例，适用于彼时，却未必适用于当下。我朝历经内耗，百废待兴，若一味固守成规，不思进取，何以强国？何以富民？若因臣年轻，便否定利国良策，岂非因小失大？”

　　他顿了顿，转向龙椅，深深一揖：“陛下，《新则》推行，或有风险，然其利远大于弊。臣愿立军令状，若因《新则》推行不力，导致海疆不宁，国库受损，臣甘愿辞去首辅之职，以谢天下！”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立军令状！这可是将自身的仕途乃至性命都赌了上去！寒门官员们面露激动与担忧，而世家官员们则神色各异，有的震惊，有的冷笑，显然不信他能成功。

　　萧景琰深邃的目光落在韩临身上，他看到了韩临眼中的决绝与自信。他知道，这是韩临在向他表明破釜沉舟的决心，也是在向所有反对者展示魄力。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龙椅上的帝王。

　　萧景琰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响彻大殿：“韩爱卿忠心为国，其志可嘉。海贸新政，关乎国运，不可不慎，亦不可不行。”

　　他目光扫过众臣：“《市舶司新则》……准奏。着首辅韩临全权负责，户、工、兵三部及沿海相关督抚，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若有阳奉阴违，懈怠推诿者，严惩不贷！”

　　“陛下圣明！”韩临与柳承志等人立刻躬身领旨。

　　而崔明远等人，脸色则变得十分难看，却也不敢再公然反对，只得悻悻然地跟着行礼。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心思各异地退出金銮殿。

　　韩临走在最前方，他能感受到身后那些复杂的目光。柳承志快步跟上，低声道：“首辅大人，此举是否太过冒险？”

　　韩临目光平视前方，步伐沉稳：“开弓没有回头箭。唯有如此，才能震慑那些心怀侥幸、意图阻挠之人。”他深知，皇帝的“准奏”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现在才拉开序幕。推行过程中，不知会有多少明枪暗箭。

　　他必须赢。不仅为了新政，为了皇帝的信任，也为了……那个在府中看似悠闲，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长公主。他隐隐觉得，若自己在此事上败北，失去的将不仅仅是权位。

　　首辅府的书房内，烛火亮至深夜。韩临与几位心腹幕僚，以及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柳承志等人，正在紧急商议推行《新则》的具体细节，以及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阻力。

　　而在府邸的另一端，元瑾披着外衫，站在窗前，望着书房方向透出的光亮。青黛悄步进来，低声道：“殿下，老爷还在书房议事，似乎是为了今日朝堂上海贸新则的事情，听说……老爷在朝上立了军令状。”

　　元瑾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幽深。

　　“军令状……”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唇角微微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看来，我这夫君，是打算背水一战了。”

　　她转身走回内室，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慵懒：“吩咐小厨房，备些易消化的夜宵送过去吧。”

　　窗外，夜风渐起，吹动着庭院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预示着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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