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的引力

　　那男人被他这样一吼，酒也醒了不少，脸上刚刚被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磕磕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我……”

　　才刚被沈安亦这尊修罗揍过，醉汉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身上的气势仿佛要把醉汉碾碎，围观的人也都愣在原地，生怕被当成下一个倒霉蛋。

　　“沈老师！”被沈安亦护在身后的魏星拉了拉他的衣角。

　　“我没事，是我撞到他们了。”

　　魏星轻声细语地说着，她递上一个充满笑意的眼神，希望可以平息沈安亦的怒火。

　　她明明声音不大，但产生了奇迹般的效果，沈安亦冷哼一声，把那醉汉往后一推，放开了他。

　　周围的巡逻人员很快闻声赶来，把沈安亦和魏星，以及那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围在中间，还有人在向周围的群众了解着事情的始末。

　　几个人毫无疑问的被带回了局子里做笔录。

　　因为先前已经从围观群众那里看到了视频录下的全过程，加上他们几个的叙述也符合当时视频里的情况，最后被警察叔叔批评教育了一顿，签完字就出了门。

　　“沈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出门，沈安亦走得很快，魏星跟不上他，小跑起来，才勉强追上，正微喘着气。

　　她刚才喝了一点粥，脸色稍好一些，微红着脸，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

　　“路过！”

　　但沈安亦没有如魏星想象当中的那般给予她风趣盎然的回应，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魏星。

　　就如同一个冰冷的机器一般，他只说出了这两个字，倒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冷冰冰的，不带有任何情绪。

　　魏星满脸不解，他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冷若冰霜了？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魏星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几天连轴转，白天去咖啡店做兼职，晚上还要城北公园这边帮忙，每天都休息的很晚，脑细胞都快不够用了，烦得不行。

　　沈安亦现在又这样，那股烦躁愈加强烈。

　　她觉得除了大学和秦夜柏分手那一次之外，全世界的恶意好像又一次的都涌了上来，把她团团包围，困在其中，让她感到窒息。

　　“你问我能不能正常一点，那你呢！”

　　“你把班里的事情都交给我，所以你在做什么？如果你真的是家里有事，或者是需要休息，你大可以直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他脾气也上来了。

　　明明他是因为好几天没见到魏星了，很想她，可看到没见面的这些日子里，她抱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沈安亦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自己的？

　　他还要从楚妍那里才能得到一点消息，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成是朋友。

　　就算没有把自己当成朋友，那同事呢？

　　连楚妍这个外班的班主任都知道她在哪里，自己却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究竟是谁该生气啊？

　　他猛地转过身，所有的怒火和委屈都化作一句低吼：“你到底在干什么？”

　　沈安亦不敢想，如果他今天没有来城北公园这边，魏星会遇到什么。

　　她是怎么放心一个人在这边的？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魏星那张写满疲惫的脸上时，所有责备的话又都卡在了喉咙里。

　　魏星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在此刻黯淡无光，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他飞快地别过头，不敢再看，他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先向她投降。

　　“你……”

　　魏星刚想开口，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突然在脑子里绽开，视线中的沈安亦和路灯一同变得扭曲发黑。

　　耳鸣声尖锐地响起，盖过了所有外界的声音。她感觉自己双腿的力气被瞬间抽空，伸出手徒劳地在空中抓了一下，便直直地朝地面跌去。

　　魏星手捂着胸口，呼刺激促，仿佛快要喘不上气了，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魏星！”

　　猝然发生的变故让还在气头上的沈安亦慌了神，他连忙蹲下身来，抱起魏星就往路边跑去。

　　“我带你去医院！”

　　他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慌失措，步履不停，几乎是跑了起来，一脸担忧地看向怀里的魏星，生怕耽误一秒。

　　魏星被他抱在怀里，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暖包裹，心头的郁闷和疲惫被这股温暖驱散了不少。

　　她睁开眼睛，对上了沈安亦忧心忡忡的眼神。

　　“我……我没事……”

　　“我只是……太饿了。”

　　魏星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本来心急如焚的沈安亦被这咕咕的声音整得愣在原地，他像变成了一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路灯之下，沈安亦抱着魏星站在那里，因为背光的原因，在魏星的视角，有点看不清沈安亦脸上的表情。

　　但她也能猜到，一定和川剧里的变脸一样精彩。

　　她神情尴尬地抬起了头：“沈老师，你能先把我放下来吗？”

　　沈安亦还因为魏星刚刚到语出惊人在那里愣着，直到被魏星这样喊了一句，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清醒过来，缓缓地把魏星从怀里放了下来。

　　“我们去吃饭。”

　　他走在前面，魏星跟在身后。

　　其实魏星是想让沈安亦先离开的，她还要早点去赶公交回家，毕竟明天又是满满当当的一天。

　　但沈安亦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就转身在前面带起了路。

　　她想起刚刚沈安亦看到自己跌倒在地上时那心急火燎的样子，又想到他先前那冷冰冰的话语，觉得这会还是不要再和他说反话了比较好。

　　大不了自己晚回去一点，少睡一会就是了。

　　沈安亦带着她进了一家餐厅。

　　这里不像小吃街那样喧闹，也不会有喝醉的酒鬼来纠缠，用来谈事情最好不过。

　　一进门，迎接两人的就是暖黄色的灯光布景，比外面那单纯白亮着的路灯要温和得多，看着就让人心安。

　　沈安亦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又递给魏星，问她想吃什么。

　　上面的菜品不贵，大多都是二三十块钱一份，但她现在资金有限，一时在选择上犯了难。

　　魏星翻看了半天，最后只点了相对便宜的两个菜，又要了两碗米饭。

　　沈安亦皱了皱眉，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有开口，别过了头，同意了魏星的选择。

　　服务员拿过菜单，道了一声好的，正准备把菜单交给后厨，却又被沈安亦叫住。

　　“再要两瓶柚子茶，一瓶冰的，一瓶常温。”他语调清冷，挑了挑眉，对服务员多吩咐了一句。

　　服务员点头，把菜单拿给后厨之后，转身去冰柜里拿了一瓶柚子茶。旁边摞着饮料箱，她又从里面拿了一瓶常温的，放到了沈安亦和魏星坐着的桌子上。

　　“先喝一点垫一下。”

　　他抓过那瓶常温的柚子茶，拧开瓶盖递到魏星面前。

　　空着胃喝冰的不好。

　　沈安亦嘴上依旧是那样淡然，可身体的动作倒很诚实。

　　“沈老师，你……还好吗？”

　　沈安亦把柚子茶递给她时，魏星注意到了沈安亦手背上的伤痕。

　　那是他之前打那个醉汉时留下的，颜色青紫，在灯光下尤为显眼。

　　“没事，小问题。”

　　沈安亦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但转瞬即逝，他还是偏过头，没有去看魏星。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之前沈安亦告诉她是路过，但那很明显是他在气头上的说辞，而且魏星压根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就莫名其妙地被他吼了一句。

　　“来看艺术节。”

　　沈安亦叹了一口气，他用了楚妍教给他的那个理由。

　　服务员已经把两碗米饭先端了上来，放在了他们各自的面前。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生气？”魏星继续问道。

　　沈安亦对她有男女之间的好感，她是知道的，她对沈安亦也是难得的“不排斥”。

　　那天和陆知黎聊过之后，她也觉得自己应该正视两人之间的关系。

　　比如，从朋友做起。

　　所以她不希望朋友之间留有不解释的矛盾。

　　“我生气了吗？我那是路见不平一声吼，没好报就算了，你还给我来了一声雷霆咆哮。”

　　他撇了撇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声若蚊蝇。

　　像是怕魏星听见，又像是怕魏星听不见。

　　魏星被他这句话逗得噗嗤一笑。

　　他怎么一会像一块冰山一样冷酷无情，一会又和一个小孩一样稚气未脱？

　　“行了行了，先吃饭吧。”

　　他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起身去拿了两双筷子，拆开包装袋之后递给魏星一双，菜也刚好端了上来。

　　魏星本来就饿，这菜上得也正是时候。

　　她先是挑了一口米饭放进嘴里，又夹起一根青菜，吃得津津有味，很是投入。

　　趁魏星闷头扒饭的时候，沈安亦总算是可以笑一笑了，他刚才一直绷着脸，其实早就被魏星这样大快朵颐的样子给逗乐了。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魏星这样往嘴里塞饭。

　　第一次是新教师入职培训的最后一天，他在那家小餐馆里偶遇了魏星。

　　只不过，当时的魏星是顶着眼泪在吃饭，现在的魏星则是发自内心的想吃饭。

　　都是像极了一只花栗鼠的模样，但今天这只花栗鼠，比起当时那只，要让沈安亦更加心疼。

　　“魏老师，你最近，是有什么事情吗？”

　　因为你憔悴了很多。

　　沈安亦面前的那一碗米饭纹丝未动，热气逐渐消散，那双筷子连包装都没有拆开。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看着魏星尽情享用那两盘只能算得上普通的素菜。

　　以他对魏星的了解，不是遇到了困难，她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

　　那一碗米饭已经被魏星吃得差不多了，沈安亦趁她放下碗的时候把她的碗拿了过来，又去添了半碗饭。

　　魏星对此很不好意思。

　　她攥着衣角，尴尬地坐在那里，明明只是帮她盛了一下饭，但魏星却觉得她好像是做了什么很对不起沈安亦的事情一样。

　　“我……我是在这里做兼职啦，在城北公园里帮忙排练项目，做策划。”

　　沈安亦端着那半碗米饭回到了餐桌上，他把米饭放到魏星身前，看着她吃了一碗还没有吃饱的反应，沈安亦就猜到，她一定是饿了一天。

　　之前在学校食堂，他和魏星一起吃饭的时候，魏星吃得就不多，打的米饭差不多就只有这半碗的分量，但现在一碗都吃不饱了。

　　“为什么要做这个？是很缺钱吗？”

　　沈安亦把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菜也往魏星身前推了推，确保她能一抬手就夹到。

　　“是啊……很缺……”

　　魏星愣了一下，她这才想起来，沈安亦家里的条件。

　　估计对他来说，最不需要费力去做的事情，就是赚钱。

　　但自己不一样……

　　“只是做艺术节的策划，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是傻子，艺术节的策划这种工作他没有做过，但也了解一些。

　　刚刚听魏星说，还要帮着排练项目，但也不至于把自己变成这幅连饭都吃不上的样子。

　　魏星现在这一脸的憔悴感，绝对不是只做一个艺术节的策划能有的。

　　“白天，还有其他事情。”

　　魏星本来想回避沈安亦的这个问题，但沈安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心里发虚，吞吞吐吐地又告诉了他，自己白天要在快餐店里打工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突然一拍桌子，把正在往嘴里扒饭的魏星吓了一跳，连带着旁边的服务员也是一阵错愕地看了过来，还以为是他们这对“小情侣”吵架了。

　　沈安亦毫不在乎服务员那吃瓜的目光，他一个冷冽的眼神扫了过去，被发现的服务员尴尬一笑，知趣地离开了这里。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拼命？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样委屈自己？

　　“家里的事。”

　　魏星语气平淡，没有告诉沈安亦具体的事情，只是说和家里有关。

　　这是最合适的回答，自己的家事，即使自己不愿意透露，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些兼职，是楚妍帮你找的吗？”

　　沈安亦没有要罢休的意思。

　　他想起楚妍让自己来城北公园的暗示，猜到这件事情楚妍一定知道，和她脱不了干系。

　　“咳咳……不……不是。”

　　他语出惊人，魏星完全没有想到沈安亦会猜的这么准，嘴里的米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又被这样一吓，呛到了她。

　　她连忙抓起手边的柚子茶猛灌了两口，又是一阵平复，才缓了过来。

　　“你不说，我就去问她。”

　　他心疼魏星现在的样子，为了几两碎银，把自己折磨的疲惫萎靡，假期还要工作。

　　“艺……艺术节的工作是楚老师帮我找的，咖啡店的兼职是我自己找的。”

　　魏星拗不过他，只能把楚妍帮自己找兼职的事情和盘托出。

　　沈安亦越听越恼，放在桌子上的手逐渐握成拳头，因为过于用力，还微微发颤。

　　“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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