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疑事·始皇宝匣之 西溪宴

作者:林一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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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 章


      他抬眼望向浓得化不开的夜幕,“我一直担心这突如其来的登岛会遇到不测,从上船起,就处处小心。练剑也是为了露出锋芒或可震慑隐藏在暗处的那些宵小之徒。未料……”他苦笑摇头,剑眉深蹙,“宵小未遇到,却一头撞进这比人心更叵测的水道迷阵!如今莫说寻到来时那方精致的码头,若能撞见一处岸边亮着灯火的人家,便已是大幸了!”

      “阿木启程时是曾提过,”谢品言接口,声音低沉如磐石相叩,“西溪有十八村,应是星罗棋布于这万顷烟波之中。可现在放眼望去——”他手臂一展,指向四面八方纵横交错、仿佛巨兽筋络般纠缠盘绕的水道,“何处有人烟啊?”

      王心楠一直默默倚着灯笼木柄,此刻正将小巧的下巴轻轻搁在温热的灯笼罩上,柔光自下而上映着她微微噘起的樱唇。“若是……”她幽幽开口,声音带着孩子气的渺茫希冀,“……若是我们之中,有人能像《山海经》里画的羽人,生出双翼,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去,那该多好?”

      她仰起脸,眼中映着烛火微芒,仿佛已望见那凌虚御风的景象,“只需从天上那么一望,底下这团乱麻似的水道,不就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吗?何至于现在像困在琉璃瓶里的蛾子,没头没脑地撞来撞去。” 话音里浸满无奈与一丝委屈。

      “傻姑娘,”谢品言不禁轻轻摇头, “纵使真有人能飞上天去,俯视这茫茫泽国,恐怕亦是徒劳。”他目光投向远处水道在浓夜中诡谲的走向,喟然长叹,“你道从云端俯瞰,这西溪会是何等模样?千溪万汊,纵横交织,必如一张巨大诡秘繁复的迷宫蛛网!要在如此千头万绪的‘巨网’中,分辨出哪一缕细丝通向我们来时的码头?也绝非片刻之功能办到的……”

      “不!”崔翊晨陡然截断谢品言的话音,目光灼灼如暗夜中骤然擦亮的火石,“王小姐说得在理……”

      一直静立船尾的海棠,此刻唇边忽地漾开一抹清浅笑意:“呀,怎么又喊王小姐了。有人刚才击杀双头蛇时脱口而出‘楠儿’,待迫在眉睫的凶险散去,便端端正正地唤起‘王小姐’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海棠!"王心楠的脸霎时红得像灯笼映照下的锦鲤,她羞恼地瞪了贴身丫鬟一眼,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瞥向崔翊晨。见那人正含笑望来,她慌忙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灯笼提手上的流苏,把那绯色丝绦在她指间绕了又绕。

      崔翊晨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却也不点破,他继续说道,“高空俯瞰,即便不能立时寻得码头归路,却足以让我们能辨明现下的方向,避开近在咫尺但需划出才知的死路或折返路水道!”他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轨迹,“就能择一条相对绵长,通往北方的水道。更紧要者,”他加重语气,眼中锐光一闪,“若能凌空而望,必更容易辨识出哪个岛屿之上,有屋舍,甚至还可能见到灯火人烟!若如此,我们就近登岸求援,即可脱困!” 他兴奋起来,直起身子,剑鞘撞在船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谢品言霍然抬眼,经过方才的大战,不会武功的他,眼底满是疲惫。

      崔翊晨转向船尾,清朗的声音穿透浓浓的夜色:“阿木!”他抬手,指向前方水道被浓重阴影吞噬的拐角处,“我们将船驶至前方拐弯处右边靠岸。”

      谢品言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你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青年嘴角噙着神秘的笑:"到了自然知晓。"月光描摹着他挺拔的轮廓,在甲板上投下修长的剪影。

      船尾传来窸窣响动。经过方才的恶战,商阿木一直抱着船桨昏昏欲睡。此刻他勉强抬起头,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好……好……"声音飘忽如同梦呓,"崔……崔御史……"

      崔翊晨心头突地一跳。借着灯笼残光,他看见阿木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泽。"阿木?"他一个箭步上前,"你没事吧……"

      “没……没事!”商阿木猛地一甩头,像是要甩脱某种沉重的桎梏,而后深吸一口气,拾起那柄沉重的船桨,站了起来。可人一直没站稳,微微摇晃了好几下,努力开闭了几下眼睛。忽然船桨"咚"地又跌进船舱,整个人如醉酒之人,身子向前一倾——

      "扑通!"

      水花四溅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众人还未来得及惊呼,就见商阿木在水面扑腾了两下,手臂扬起时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在月光下划出凄凉的弧线。他的嘴唇开合着,却只吐出几个含混的音节,便像块石头般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坐在商阿木一旁的海棠猛地转头,惊谔得条件反射拔出了短刀,却不知该刺向何处。王心楠小脸煞白,灯笼"啪"地掉在船板上,滚动的光影将众人惊骇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

      "阿木!!"崔翊晨嘶吼着,大步跨到船尾,甲板被踏得砰砰作响。他俯身望去,漆黑的水面只余几圈扩散的涟漪,哪里还有商阿木的踪影?

      谢品言此时也已扑到船舷边,佝偻着身子目光死死盯着漆黑的水面良久。墨色水面此刻已平复如镜,只余下几点细碎的气泡悄然破裂。那柄商阿木堕水前掉入船仓的船桨,此时孤零零地斜靠在船舷上,如同招魂的幡杆。

      谢品言跌坐回湿冷的船尾船板,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翊……翊晨,”他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破碎而干涩,每一个字都带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你……你别跳下去救人啊……”他抬头颓然又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好友,“你跳下去……我们…我们就都完了……”

      崔翊晨没有应声,他手中的长剑探入冰冷的湖水中,在商阿木消失的漩涡处反复拨划,不断搅起一圈圈细小的漩涡。他喉结上下滚动,却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方才还并肩作战的同伴,电光火石之间就消失在这幽暗的水中,变故来得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月光照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投下一片冷硬的阴影。他自是明白谢品言的话所为何意,在这漆黑如墨、冰寒彻骨的深水中,他若为救人纵身跃下,不过是再徒增一具沉尸!

      “可能……”一个低柔却清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王心楠低着头,纤细的眉尖紧紧蹙起。她盯着自己裙裾上溅到的几滴浑浊水渍,声音反而很冷静,“可能是那些双头蛇的毒……就是阿木手腕上被咬的那处伤口里的毒发作了。毒液顺着血脉上行,侵扰神志需要些时间,但终究……”她的话音在这里忽然地顿住,像是被什么念头猛然击中,轻呼一声:“呀!”人已如受惊的白鹭般倏然站起,裙裾急速拂过湿漉漉的船板,径直来到崔翊晨身旁。

      崔翊晨还没反应过来,左手已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握住。王心楠将他的手掌摊开在灯笼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灯笼昏黄的光线斜斜照下,清晰地映出他掌心那道被白缎带缠绕过的伤口。

      崔翊晨感受到她指尖的微颤,以为她是忧心自己的伤势,便放柔了声音,温言道:“别担心,伤口都结痂了,无碍。”
      王心楠却并未松手,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她随即转头:“海棠!你刀借我一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

      海棠不明所以,但还是递过短刀。

      “你要做什么?”崔翊晨看着那柄熟悉的弯头短刀,问道。

      王心楠没有回答。她将短刀凑近灯笼,借着那摇曳不定的昏黄光芒,仔细地审视着刀身。果然刀刃上还残留着斩杀双头蛇时的黑红色血渍,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抬起另一只手,伸向自己颈间那圈雪白蓬松的银狐毛领。只听“嗤”的一声轻响,生生拔下了一大簇狐毛。用这昂贵的狐毛当作拭布,她细细擦拭起刀身。擦净血污,她手臂一伸,将短刀探入船舷外的湖水中。手腕左右晃动,让水流反复冲刷着刀刃的每一个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将湿淋淋的短刀从水中提起,水珠沿着寒光凛冽的刃口滴落,在船板上溅开深色的印记。她这才抬起头,望向崔翊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灯笼跳动的火苗:“崔公子,”她的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火折子……你身上,还有吗?”

      崔翊晨掏出火折子,指尖微颤,一簇幽蓝火苗倏然腾起,映亮他微蹙的眉间:“你要火折子做什么?”他嗓音低哑,望着王心楠沉静的脸庞。

      王心楠不答,只轻轻接过那跃动的火种,纤长的手指在火光映照下近乎透明。她将海棠那柄精钢短刀缓缓递向跳跃的焰心。刀身反射的光芒在她眸中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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