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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姓药师
事实真的如此么?
事情的发展,竟远超乎牧晓的想象。
邢承远的那封信,与公主府门口之语,皆在京中真真实实起风又起浪了。
“殿下,现在的好消息是,邢将军因诽谤诬陷被下令押来京城。加上先前收集来的证据,不论再出何种变数,都难以轻易脱身。但因暮药师之名在京重提,朝中和舆情又有暗动。在先皇和当今圣上即位之初的议礼论战,时隔多年,再次松动。”芒夏简要禀报。
“洛水刑场未曾斩尽议礼之人?还有人有胆再提?”牧晓有些惊奇。她虽一直对这议礼论战不感兴趣,但因议礼泛起的波澜确实多次波及她,让她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文臣如何称帝?丞相如何能称帝?
几代牧家人前赴后继堆出通天路,牧晓的父亲交出了最终答卷。
三朝之前为乱世,最终从天下枭雄中杀出重围的,是位暮姓女子。她用一生时间征战四方,平了乱世,安了天下,建立周国,令四方俯首称臣。
可惜这份不世功业,并未延续太久。三代之后,动乱再起,被位功高盖主的武将篡了权,改了国号。这位成功登基的武将相当长寿,但在晚年并未维持住早年的英名,其继位之子也软弱无能,最终被自称要匡扶正义的暮氏后人——当时的丞相、也就是牧晓的父亲夺了江山。
牧家,真的是暮氏后人么?这点牧晓并不清楚,只知当时盛传的版本是,牧氏因避一时之祸而从“暮”字改姓,几番周折洗清身份,大隐隐于朝市。而牧晓的父亲,年少科考金榜题名,步步升迁,在篡位武将之子继位之时,一举登上相位。在昏君佞臣当道、忠臣被构陷污蔑、国家风雨飘摇之际,他痛心疾首,不忍百姓再活于水火,是以袒露身份、慷慨陈词、一呼百应。最后成功登基,复立大周朝,实是民心所向。
十多年前的改朝换代,并未流太多的血,大多数人怀念暮氏统治下如烟火般绚烂的海晏河清,对新的大周朝充满期待。
但有部分老臣敏锐地质疑,为何复了周朝却仍维持牧姓,而不改回暮字?好寓意与真正统,二者孰轻孰重,怎会分辨不清?
更何况,暮姓并未真正消亡。暮氏女帝直系后人,虽沦落乡野、颠沛流离,但确实还活着。论起正统性,为何不尊暮氏女帝的直系,而是以暮氏后人身份,自立为帝?
必不必要改姓,要不要改尊暮氏直系为帝?是否应大封其余暮氏后人?暮氏直系自身,是否有选择维持不入世现状或打破现状的权利?
凡此种种,都是议礼论战的主要话题。
实际上,议礼,议的哪里是“礼”,又何止是在“议”。
其实是在“争”。
争到底是与暮氏有关的老臣地位尊崇,还是开始就跟随牧氏的新臣占据上风;争直系与旁系到底有无权利与律法上的差异;争女子是否如暮氏当政时一般,有继承家业、入朝为官、甚至为王为帝的资格;争这天下,到底听谁之言。
宫中在争,朝堂在争,市井在争,连消息最不通畅的乡野也早就能辩上几句。
天下皆压抑太久。
暮氏当政的周国,言论自由、风气开放,却异端频出、风暴难息;在二世而亡的短命前朝,对于言论与思想收紧到难以喘息的地步,礼制能削铁如泥般斩下一颗颗头颅,严规苛律换来一时平静却换不来永世安宁,高压之下最是易燃易爆。
牧氏的大周朝,到今两代帝王,都试图汲取前车之鉴,为觅得两全平衡之法不懈努力。
比如,当今的文昌帝,大致倾向能者居之,鼓励论战任意一方证明自己的才华和价值。
从幼年到及笄,类似的争论在牧晓耳边从未止息。
她在这场论战中的身份并不固定。有时是被责难者,有时是既得利益人;有时是他人的尖刀,有时是一方的厚盾;有时被捧为先行者,有时被诟病为浪费身份的废物。
不过,牧晓自己并不喜欢参与议礼论战。她只想跟随自己的心,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走好自己的路。“口舌之争瞬息万变,他人评价最是靠不住。以非议为镜,偶然瞥一眼自己的不同侧面尚可;永远活在他人口舌中,实在疲惫。”牧晓对议礼论战态度向来模糊,但对其中提到自己的部分,多数是这种态度。
而同在议礼风暴之中的暮氏,这些年并非默默无闻。
一位在民间早已流芳、惊才绝艳的药师,在大周朝终于声名鹊起。
暮药师在民间口耳相传中的形象,称得上千人千言。有人说他是世外高人,清傲出尘;有人说他疯疯癫癫,只凭喜欢办事;有人说他心怜苍生,丹青妙手,面善心慈。
“暮药师……盛名之下,果真名副其实么?”牧晓问对面坐着的苏墨清和闻玄机。
听到有暮药师的消息秘密前来,还不改一身叮铃哐啷的闻玄机抢着答道:“你驸马对暮药师的评价就三个词。我想想,什么来着……”
“出其不意、睚眦必报、惊世骇俗。”苏墨清平静道,“这是他展现在我眼前的一面。”
“对对对,你驸马上次还说,暮药师喜欢问别人想不想当皇帝来着。”这个屋里很暖和,闻玄机十分满意。他可以尽情扇自己的扇子,且用担心会着凉。
“我怎么记得,也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牧晓欲言又止,转头看向苏墨清,“暮药师,前额左侧,是不是有一段长疤?”
屋中寂静片刻,还是闻玄机先跳起来接话:“你见过暮药师?对,怪不得我上次听这个问题感觉耳熟,你和我提过一句来着。这问题实在不多见。”
“我不确定。万一真有第二个人喜欢问别人这个问题……”牧晓迟疑道。
“对,他左前额应该有条长疤。”苏墨清语出惊人,“我敲的。”
这三个字一出,牧晓和闻玄机都哑然望向他。
片刻后,刚才因牧晓的话跳起的闻玄机,稀稀拉拉瘫回椅子上,望天长叹:“天,你不仅卖救命恩人,还给救命恩人开瓢。刺激,真刺激。你们两个要不先对对账,对好了我再听。”
“他医术药术确实高明,但医德药德实在欠佳。”苏墨清率先开口。
“……他只会制毒解药,自己的伤都不好好处理。半年多前,满脑门是血倒在西南公主府招药师的帖子前。醒来后自称姓莫,被仇人追杀至此。”牧晓觉得事情荒谬起来。
“半年多前,我刚好忍无可忍敲了他。姓莫……”苏墨清冷冷道,“上个被他毒死的人,刚好姓莫,因仇人追杀受重伤,刚好被这位大名鼎鼎的暮药师拣回。”
“捡了人治好后毒死?”牧晓难以置信地询问。
“暮药师专挑只剩一口气的战场之人、被追杀或被劫之人,以此练医术。他自言,能治好是他的本事,但治好后,命就是他的,被毒死与否,都是被救者的命数。至于为什么无人报官……比如,他用一具尸体,换下坠入崖底的那位真正的莫先生,将一切伪装好,即使仇家也无法辨认已摔得不成样的尸体。”苏墨清举例说明,“我大概也是这样被换出来的。”
“艺高人胆大啊。”闻玄机瘫在座位上,梗着脖子惊愕赞叹,“真是手熟手快。”
牧晓的脸色沉了下去:“我用他,是因为他能解宫中几种秘毒。我当时只是以为高手在民间。现在想想,宫中之毒,大概是从暮氏那里一直传下来的。”
“所以,我一直找不到暮药师,是因为他在你那里?灯下黑啊。”闻玄机扇子也不扇了,合上扇子狠狠敲了自己的头一下,“这都是什么事。”
“我们重逢时,正是我和莫老先生……不,是暮药师进山学习草药知识。但他不知为何,像见了鬼似的,闪进山里再也不见踪迹。”牧晓的目光锁在苏墨清身上,“因为……”
“因为我来了。”苏墨清微笑接上,“显然,他会一直后悔救了我还治好了我。在给他试成几次药后,意识到他绝非善类,我不干了。是,他算得上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也没下太重的手。很不幸,善念在这位暮药师面前是要不得的。我下手不够重,给了他还手的机会。所以我又得自己找地方养半年,才能够出山。”
“然后你出山,用暮药师的消息勾来了百听阁的人,”闻玄机专心理自己身上的配饰,漫不经心顺上话,“还想换昭灵公主的消息。我觉得你相当奇怪,实在不像西南本地人,还像三年没出过山似的,就随手给你指了个公主殿下可能去的地方。没成想,你们两个兜兜转转还真遇上了。”
“我们三个这是何必呢?怪不得暮药师到现在都没影。他肯定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随手逮来的试药人不是善类也就罢了,还是自己选定的靠山那死了三年的驸马。说不定还在后悔,早把你送去给昭灵公主邀功请赏多好,何必与你互相折磨,最终也没占到便宜。”闻玄机解开自己身上缠着的配饰,心情顿时舒畅,自顾自总结。
“现在好了,我不觉得我皇兄会无视暮药师了。”牧晓听了他们的叙述后沉默片刻,转了个思路,“他应该会把暮药师‘请’来京都。若真是这样,对我们来说也不算坏事。邢承远,暮药师……京都没几天就更热闹了。”
“热闹好啊,热闹好啊。暮药师如果来京都,也没被陛下……”闻玄机用扇子笔划脖子,做了个杀头的手势,“我也有事想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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