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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
“或许你能为我做些事,不过这些可以晚点再说......”顾妤思索道,“你们阁里可有人得了花柳?”
云仙阁里面的女子虽然都是官妓,但是偶尔官场平静之时,阁里会出现没有新人的情况,所以冯妙莲偶尔也会去买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培养,或者是其他勾栏里姿色不错的窑姐。
阁里的女子根据才貌、性情又分成三六九等,低等的妓女也会接些贩夫走卒的客人。
所以阁里的女子还是会被客人牵连,患上花柳,这病现在还没有根治的法子,不出三五年,患了这病的人都会凄惨地死去。
周伊人闻言点点头,“我知道的是有一位,她曾经做过我的丫鬟,后面没经住金银财帛的诱惑,还是去接了客,她叫做紫苏。”
“你且安心在这里静养,我等会儿会安排几个丫鬟婆子过来照顾你,李大夫隔五日会来替你诊脉,你脸上的伤应该可以治好,不过留不留疤不好说。”
顾妤将字贴留在了原处,临行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
“对了,我叫做顾妤。若是有事,可以差人来武安侯府找我。”
周伊人被她的名字震得久久不能回神,她究竟什么时候对武安侯府的小姐有过恩惠?
*
沈长清收到了顾妤差人送去的第十五封请帖,总算是纡尊降贵的点了头,决定应约同她一块去赏花灯。
在此之前,顾妤已经知晓沈修文在许山海传旨后,写了自请失察之罪的题本。
巧的是皇上刚从悟道的禁闭中出来,第一件知道的事就是吏部官员卖官的事。
大盛原本就重文轻武,官员统统都是科举出身,现在地方的实缺突然顶上了几个文墨不通,公文不懂的半文盲,可不是在打朝堂中所有文官的脸面。
管易云交上去的账本写的倒是全部名字,不仅是卖官,还有官员升迁,官员诠查的成绩,凡是行了贿的都在上面。
天子龙颜大怒,着三法司严查此案,东厂已经将证据链收集齐了,将人证物证统统都交给了大理寺。
这桩案子还关联着陕原的贪污案,从中央到地方,所有心里有鬼的官员都是胆战心惊。
但是大盛的官场从根里已经坏了,按照那本账册的名字砍头的话,朝堂就彻底乱了。
原本顾妤就有预料,沈修文未必会被牵连进这桩案子,但是当顾缙同她将这个结果时,还是克制着自己心头的恨,笑着接受了和沈长清的婚事要继续准备的消息。
这桩案子之后,沈修文不仅被罚了三年的俸禄,还被降为了吏部侍郎,算是一次名义上的重罚。
但是只要孙党依然得势,只要沈修文还在吏部,他很难不官复原位。
难得今日是个晴朗天气,顾缙又得闲在家里待着,顾妤便邀请他一同在小院里下棋。
“既然吏部下属的官员出了事,那吏部的长官自然首当其冲会被牵连。兄长不觉得沈伯伯,似乎在朝中颇有些人脉。”顾妤执着黑棋,眉眼认真地看着白玉棋盘之上的局势。
清流一派的官员出了纰漏,还是吏部掌握实权的部门,怎么说孙沽那派的人也应该趁机落井下石,再将自己的人塞到吏部才对,没想到这回孙党却少见地未尽全力。
“现在国库空虚,孙沽正为户部的事和军饷焦头烂额,应该也没有心思刁难吏部的人。”顾缙答道。
可能是沈修文装得太好了,她的兄长至今都认为沈修文和孙沽是势不两立的两派。
顾妤心中叹气,故意走进了顾缙的陷阱结束了这盘棋,“兄长,还是这般厉害,阿妤认输了。”
“阿妤,我今日有空,晚上的元宵灯节可要一同出去观赏?”顾缙冷肃的面容倏然间松懈,恍若冬雪融化。
顾妤先前一直坚持不懈地邀约沈长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从未想过——顾缙会想和她一同去元宵灯会。
“我......”她语气凝滞,显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侍立在一旁的秋菊替她开口解了尴尬,“今日沈府的沈公子来了信,要和小姐一块去元宵灯会。”
“少爷,你晚了一步。”
“兄长,你同我一块去吧,灯会人多些会更热闹。”
顾妤看着顾缙沉静的眸子,不知道怎么地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失落。
他扯了扯嘴角,拒绝道,“阿妤你和长清好好相处就是,我就不去夹在你们中间了。”
顾妤问道,“兄长,何时要去北方?”
“约莫是这个月月末或者下个月月初。”
“阿妤,对不起,又要将你一个人留在盛京了。这么多年了,你可怪过我和父亲?”
“幼时有过怨怼,不过长大以后也想通了。父亲和兄长是我的英雄,却不只是我一人的英雄,是所有大盛子民的英雄。”
顾缙从来不会是只属于她的英雄。
但现在他是她的兄长。
“兄长,愿你和父亲旗开得胜,我在家中等你们凯旋。”
她的眸子盛满了希冀,时隐时现的日头照在少女粲然的笑颜上,像是一副隽永的画卷。
顾缙不禁看着她愣了神。
“等沈郎回府,兄长可愿意同我去春水湖走一走?”
“好。”
盛京的元宵灯节自正月初八开始,到正月十七结束,当属正月十五这日最盛,也被称作元宵灯会。
不管朝堂此刻是怎样的波诡云谲,东安门内连同紫禁城以及东安门往外绵延两里的灯市,灯轮、灯树、灯楼处处,千光万焰,流光溢彩。
皓月当空,银辉洒地,却不及人间灯火璀璨。
东安门里,巨型的鳌山灯如仙山楼阁,照耀皇城。
东安门外,街道两旁的高楼之间搭起毛织的帘幕,点燃灯火后,望去如同星河一般。
武安侯府门前的石狮子,此刻也被上悬着的大红色的绢帛宫灯照得通红。
顾妤带着春月往东安门内的鳌山灯走去,沈长清同她约的就是这个地界。
鳌山灯是用无数盏灯堆叠成山峦状的巨型灯组,状如巨鳌。
上饰有龙凤、麒麟、仙女、神将等彩扎人物,内燃巨烛,周遭环绕着千百盏精巧的琉璃灯、云母屏灯、缀珠灯,金光璀璨,映照得夜空恍如白昼。
春月瞧着那精致繁复的鳌山灯,不免发出惊叹,“小姐,今年的鳌山灯比往年还要好看。小姐你往年都不出府看灯,错过了许多热闹呢。
我听闻去年隔壁府老太傅的孙女就是在灯会上遇到的如意郎君。
如果,小姐多出来看看,定不会被......”
“已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下次再提起这事,我就罚你抄书去。”
与秋菊爱好诗文的性情相反,春月最讨厌文绉绉的东西。
她咕哝着,“小姐别罚我,我再也不讲了......若是真有下次.......我讲一次就罚我一个月的月俸好了,别让我去抄书。”
春月对自己的记性和嘴上没把门的事,心中有数。
“傻丫头。”顾妤笑骂道。
刚说完就看见了沈长清领着自家小厮过来的身影。
沈长清身穿一袭沉香色暗云纹缎锦袍,外罩一件月白色织金杭绸鹤氅,腰间丝绦上系着一枚白玉玲珑佩。
面若冠玉,灯火璀璨衬得他恍若仙人一般,引得不少女子驻足观望。身旁的小厮提着一盏六角官灯,那宫灯的光亮在鳌山灯下似萤火之光。
顾妤福身行礼,“沈郎,许久未见。”
顾妤在打量沈长清的同时,沈长清也在打量顾妤,只见她外披一件大红织金的缎子斗篷,兜帽边缘露出一圈风毛。
内里穿着一身湖蓝色立领织银芙蓉袄衫,外罩月白绣兰花草比甲,下身系一条桃粉色马面裙,腰间系着白玉玉佩。
发髻主要以白玉木兰簪固定,两侧饰以工艺精细的银簪,耳下的明珠坠子在灯火下流光闪烁。
脸上略施脂粉,唇上也点了口脂,掩去了平日的病弱苍白。
不同于寻常女子今日的盛装打扮,顾妤的装扮依然素雅。
“阿妤,听闻你前些日子又病了一场,不知道现下身体可还有不适?我父亲和宫里的胡太医交好,我让他去你府上替你看看可好?”
沈长清面带关切地问话,垂首看着顾妤微微颤动的眼睫,仿佛已经忘了前些日子同她置气的模样。
“我自小身体就弱,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已经习惯了。
想要好全恐怕要些时日好好调养。并不是那些大夫的医术有问题,兄长一早已经为我请过太医了。”
“阿妤,你且放宽心,若你嫁给我,我定不会让你操一点心。”
沈长清眼里满是深情,似乎比璀璨的灯火更夺人眼目。
顾妤羞涩地垂下了脑袋。
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说些什么,直到走到了一处两侧都是灯笼,灯笼下悬挂着字谜的地界。
顾妤的目光略略停留在左侧的那盏兔子形状的纱灯。
沈长清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她只看了这一眼,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阿妤,你喜欢这盏灯笼吗?”
“嗯,喜欢。”顾妤点点头,那双期待的眼睛亮的惊人。
“你等一等,我送您。”
小贩见两位衣着不凡的客人留步,赶忙说道,“两位贵客,可是喜欢这盏纱灯?我这的规矩,就是猜字谜,二十文一次,猜对了就能取走这盏纱灯。”
他身侧的小厮立刻剪了一钱银子给老板,一钱银子相当于一百文,可以猜五次灯谜。
沈长清伸手拿起了悬在兔子灯笼下方的字谜。
“六十不足,八十有余。”
“平字。”他轻而易举地就知道了答案,快到就连老板都没有反应过来。
“公子猜得对,还有四次机会,小姐你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灯笼。”
顾妤环顾四周,伸手指了指一盏荷花形状的灯笼。
“日复一日”
“昌字。”
“公子又猜对了,小姐看看还有想要的吗?”
顾妤摇摇头,这两盏灯笼,春月拿着已经累赘,哪能继续猜下去。
“沈郎,你好生聪明,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你就猜出了谜底。”顾妤接过那盏兔子灯笼,将另一盏留给了春月。
她笑意吟吟地看着他时,眼里仿佛盛满了漫天暖色的灯火,看得人心里一颤。
都说情动的模样是藏不住的,沈长清此刻确确实实感觉到了顾妤对他的动心。
不过是两盏灯笼,一场诗会,一次赏雪罢了。
他既觉得拿到顾妤的心这件事,太过简单而又没有什么挑战性,又有些惊诧于自己内心的颤动。
可能是他与人逢迎、虚与委蛇的场面见得太多,陡然见到一个出身高贵却心思单纯的姑娘,有些诧异罢了,只是诧异。
怪不得苏必成那样的东西,也能轻而易举得到顾妤的青睐。
原来是这样的傻姑娘啊,他有些担忧顾妤当他的夫人以后,能不能主理家中的那些繁杂事务了。
他天资聪颖,家世显赫,十岁就有神童之名,十六岁便是才子之首,这些东西将他捧上了高坛。
他看不上一般的聪明人,因为那些人的心思和算计在他眼前掩藏不了,他一眼就能看出不对。
但他不讨厌,一眼就能看穿心思,却是毫无城府、依然诚挚的顾妤。
他面色不改,心思却百转千回,“不过是最简单的字谜罢了,阿妤,还有想要的东西吗?我们去前面看看。”
“肖安,你带着春月也好好逛一逛吧。”他对春月继续道,“有我护着你家小姐,你不用担心,晚一些时候我会送小姐回府的。”
春月面上挂着调笑,瞅了一眼自家小姐害羞的神情,赶忙同意,“好,沈公子,那我就将我家小姐交给你了。”
她笑着走开了,肖安看了自家主子的眼色,赶忙也跟了上去。
顾妤面上装作羞涩的模样,实际琢磨着沈长清究竟想做什么,不过总归不会害她,毕竟都已经是未婚夫妻了,沈府还需要武安侯的势。
他们走了许久,沈长清又给顾妤买了一支簪子,一个糖人,两人在杂耍前也驻足观望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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