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

　　第二天一早。
　　姜嘉蔚是被隔壁的电钻声吵醒的。
　　下了楼。

　　“爸爸早啊。”
　　“起来了嘉嘉。”姜伟超正在给客人打包。
　　姜嘉蔚揉了揉眼睛，打哈欠。
　　“隔壁吵醒你了？”
　　“嗯。”
　　没睡醒的眼睛呆滞，缓了一会发现放着茶盘他们自用的那块餐桌上摆放有好几个纸袋。
　　“这个是什么？”
　　姜嘉蔚伸手扒拉了一下。
　　“噢正熙一大早上拿过来的，说是他奶奶一定要送来的礼物，给你的还有给弟弟的，还给我也买了。”姜伟超擦了擦手，走过来，“他说这个是给你的，是他妹妹给你选的，你们女孩子用的，我也看不懂。”
　　姜嘉蔚拉开纸袋。
　　姜伟超说：“看起来都不便宜呢，你看，这些是给弟弟的巧克力，我看好像都是进口的，这小孩，还很细心，还给我买了药膏贴手腕。”
　　又问：“你早餐吃了吗？我给你放餐桌上了。”
　　“还没有。”
　　“快去吃了，顺便把这些拿上去。”
　　“噢。”

　　姜嘉一在傍晚的时候到家，还带回来了一大桶鱼。
　　知道穆正熙给他买了很多巧克力，开心得不得了。
　　吃晚饭的时候姜伟超还说：“忘记问正熙他奶奶家住在哪里了，要不还可以给老人家送点过去，下次记得问一下他。”

　　汉阳。
　　周二下午活动课结束，时间尚早。
　　穆正熙被心情欠佳的穆亚珊拖去陪她看电影，看完电影又在商场吃了顿饭，一人买了个冰淇淋在商场晃。
　　穆亚珊的视线被经过的海报所吸引，然后脚步就自动拐进了店里。
　　穆正熙连忙表态，打预防针，“诶我先说好，我可给你买不起啊。”
　　穆少青在金钱这块对于他们的管制还是很严的，但因为平常的吃住出行都被安排得妥当，生活中的穆正熙少有遇到需要花钱的地方，每个月的零花钱基本都剩下，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
　　“切，我自己有钱。”
　　“那你刚刚不付？！”
　　“我心情不好，你请我吃顿饭不行啊？”
　　“行吧，但反正这个我是买不起。”
　　“又没叫你买，小气鬼。”
　　“……”
　　店员认得穆亚珊，热情地迎了上来，“穆小姐，好久没来了。”
　　“嗨，你们海报那款是新品吗？”
　　“是，您坐，我去拿过来给您试试。”
　　“你们店长呢？”
　　“在贵宾室。”
　　“噢有客人啊？”

　　穆正熙吃着冰淇淋插着兜百无聊赖地走马观花看过去，钻石闪瞎他的眼，价钱也快让他眼瞎了。
　　“您好，喝杯水吗？”
　　穆正熙抬手婉拒了，喝不起。
　　有熟悉的声音进入耳朵。
　　扭头一瞧，是任鑫和一个男生。
　　看见他了，但很快又将视线移开，装没看见。
　　倒是和穆亚珊打了个招呼，不咸不淡的。
　　店长：“穆小姐来了啊。”
　　穆亚珊抱着臂勾了下唇角，谁不是出生就在当大小姐，跟她摆个什么劲儿的谱啊，有毛病吧。
　　去拿新品的那位销售走了过来，“穆小姐，这边请。”
　　“不用了，我不喜欢和别人用同样的东西，下次让你们经理提前打电话给我吧。”
　　穆亚珊挽过穆正熙的手臂，“走吧，哥。”
　　这个称呼让穆正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两人走了老远坐了电梯，穆正熙看着莫名生气的穆亚珊觉得有些好笑，“你干嘛？任鑫惹你了？”
　　“装什么嘛，你记得那个男的谁吗？”
　　“挺眼熟的。”
　　“就是爷爷他那个战友的孙子，小时候老跟穆正洋一块玩的那个，上学期才转学回来，在附中。”
　　“噢那块金疙瘩啊，高中还没毕业？”
　　“是啊，在国外被开除了呗，回来国内祸害了。”
　　“那你气什么？”
　　穆正熙将最后一口脆筒塞进嘴里。
　　穆亚珊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又哼了一声，仰着下巴，“哥，没事的，我们还不稀罕呢。”
　　“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为这。

　　橱窗里的名牌包，惊艳人的不是设计，而是让人望而却步的价钱。
　　不过他可没想当谁的名牌包。

　　妹妹有时候还是有点可爱的。
　　穆正熙搭过穆亚珊的肩膀将人揽了过来，轻弹了下脑瓜，“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哥我说过喜欢了？”
　　“痛啊……”
　　“别天天的就知道给别人乱点鸳鸯谱，你婚姻协会的啊。”
　　“穆正熙你！”
　　“钻石项链呢你哥现在是买不起，买点小礼物还是可以的。”
　　地下一层的精品店才符合他现如今的身价，几十块钱一副的耳环还是买得起的。

　　商场离穆亚珊家很近，走路就可以回去，穆正熙直接搭地铁回去，但他没回家，去了趟家属院。

　　敏霞刚给蒋老师喂完晚饭，正在收拾。
　　穆正熙帮忙，去浴室拧了毛巾，给蒋文卿擦拭，从脸到脖子，再到手。
　　他从兜里掏出了在精品店买的红色绒花发夹子，别在她梳得整齐，极具个性的灰白色发丝上，一边一个，像小孩，很搞笑。
　　在他的记忆里，总是穿着藏蓝色简朴工服的人发夹是永不出错的黑色系，鞋子也是黑色的布鞋，戴着眼镜的眼神很犀利，面无表情的时候会让下属和学生吓得不敢说话，很难和家里相册里在舞会上穿着红色礼服长裙，笑容甜美的二十岁少女联系起来。

　　穆正熙伸手，掌心贴住她的脸颊，下垂的脸皮有点凉，好像一块洗碗池用了很久的海绵，拇指很轻地拂过有些浮肿的眼睑。

　　漂亮的眼睛坍缩成无边的黑洞，灵魂被不小心禁锢在了2004年冬天的时空中，蒋文卿已经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也都还没有找到逃逸的出口。
　　在等待的过程中，穆正熙觉得自己有在认真按照她的意思从幼稚的小孩慢慢变成不是那么肤浅的大人。

　　“正熙。”
　　“啊？”
　　敏霞问他：“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在学校吃的吗？还是在家里啊？”
　　“在外面吃的，和亚姗一块儿。”
　　“下午楼上房老师送来了些酸菜牛肉包子，你尝一个？”
　　“好啊。”
　　穆正熙在餐桌上坐下。
　　“晚上回家里还是住这里？”
　　“晚上回家住，明早上要坐飞机去参加物理竞赛。”
　　“物理竞赛？那可是你最擅长的了，肯定是马到成功。”敏霞说：“到时候拿个大奖回来给蒋教授瞧瞧，我们正熙，多厉害。”
　　穆正熙笑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物理竞赛而已。”
　　敏霞知道，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比赛得了奖，甭管大小，只是给个口头上的夸奖穆正熙也会开心得很，但唯独物理是个例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不会多问穆正熙不愿意说的事，见他吃得噎，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霞姐。”
　　敏霞常常搞不懂，为什么曾媛总是对这样的穆正熙不满意，就算是和自己母亲之间有隔阂，可是气也不应该撒在孩子身上。
　　“好吃吧？我就想着你喜欢，刚好你今天就过来了。”灯光下，敏霞才看见，“这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没事儿，已经涂过药了。”
　　“又打架了？”
　　“没有！我踢球不小心受伤的。”
　　“噢开始比赛了是吧。”
　　敏霞记得他上次来提过一嘴。
　　“那可得小心点啊，一会我给你再上下药。”
　　“好～谢谢霞姐。”

　　长青不是四季分明的城市，秋天好似周末，只有眨眼的瞬间，天是一下子突然变冷的，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差距过大的温差让流感也随之到来。
　　这一次最先中标的不是一向体弱的姜嘉一，反而是姜嘉蔚，连烧了两个晚上，吃药也不管用就去药店挂水了。
　　高一那一次生病后，很久都没有这么严重的感冒过了。

　　坐在沙发上裹着小毯子的人神情恹恹，耳朵嗡嗡，眼眶是热的，呼吸也是热的。
　　姜伟超端了水给她吃了药，又试了□□温，挂了水后，没再复烧了。
　　“煮点粥吃？”
　　姜嘉蔚摇头。
　　“那煮点银耳羹？”
　　姜嘉蔚想了会，点头。
　　“要不要吃点水果？爸去买点水果。”
　　“好。”
　　“想吃什么？”
　　“吃梨。”
　　“好，还有什么吗？”
　　“还有…还有葡萄！”
　　“好。”
　　“看会电视吗？”
　　姜嘉蔚点点头。
　　“爸出去了，水要喝完。”
　　“好。”

　　中央八套在播放《武林外传》。

　　不知道是药效起了作用还是流感病毒的痛苦被电视剧转移了一些，重重的脑袋好像减轻了点重量。
　　沙发旁边的座机有电话进来。
　　“喂你好。”

　　穆正熙参加竞赛六天的时间，回来就收到了张超的好几条短信，说姜嘉蔚生病了没去上学。
　　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已经先按下了拨号键，穆正熙掌心擦着裤缝，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生出不知名的心虚，想挂电话但又觉得太怂。

　　“你找谁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鼻音很重，隔几秒就吸一下鼻子，夹杂着轻咳。

　　“姜嘉蔚。”
　　终于发出了音。

　　“嗯？正熙吗？”
　　“是。”
　　“怎么啦？”
　　“我…我找你弟，上次他说让我给他带那个漫画书，我忘记是连载的哪一本了。”
　　语速跟赶公交似的飞快。
　　姜嘉蔚听得乱乱，但听清楚了他要找姜嘉一，抬头看了眼石英钟，“他现在还没有放学，我晚点让他到家打给你吧。”
　　穆正熙好像才反应过来的样子，问：“你感冒了？”
　　“是啊。”
　　“什么时候感冒的？怎么听起来还挺严重的？”穆正熙舔着嘴唇，换了个姿势，背靠着更衣室的墙壁。
　　“昨天，噢不对，是前天晚上突然就发烧了。”
　　“怎么会突然发烧？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衣服穿太少了？？？”
　　“不知道，但是我们班最近很多人感冒了，可能被传染了吧。”
　　“现在怎么样了？”
　　姜嘉蔚轻咳了几声，手指隔靴搔痒地挠了挠脖子，“吊瓶了，好一些了。”
　　“这么严重？？？打吊瓶了？！”
　　张超没说还去吊瓶了这么严重。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没什么要紧的，你们那边冷不冷啊？”
　　“还好，长青很冷了吗？”
　　姜嘉蔚反应慢慢，讲话也慢慢。
　　“是啊降温好多了，你也要小心别感冒了。”
　　“我等一下要去足球队训练，我们这周末有比赛，进入淘汰赛了。”
　　“淘汰赛啊？是踢输了就没有机会的意思吗？”
　　“是啊。”
　　“噢，那加油哦～”
　　穆正熙过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姜嘉蔚。”
　　“嗯？”
　　“我下周去找你玩。”
　　“下周吗？”
　　“嗯，下周。”

　　更衣室门口徐子钊喊他。
　　“你干吗呢？”
　　“走了。”

　　“我要去训练了。”
　　“好。”
　　“姜嘉蔚，早点好起来，不要到时候传染给我了。”
　　姜嘉蔚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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