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

　　千钧一发之中，贺文成猛地抬起头来，喊道：“我没有杀人！你不能杀我！”

　　就在刀刃砍进他脖子前的一刹那，贺文成本已绝望地感到一只脚踏进了阴曹地府，却突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猛地在殿中响起：“慢着！”

　　贺文成感觉到后颈很痛，好像还有血流出来，但他的脖子没有断，脑袋和身体还连在一处，他没有死，他又听到那女子喊了一声：“金叔叔！手下留情！”

　　贺文成觉得这声音很熟悉，抬头一看，竟然见苏新禾从宴桌旁快步走过来，对金元宝深深作了个揖：“金叔叔，还请您手下留情。”

　　金元宝慌忙扶着苏新禾，将她的身子抬起来，说话也有十足的呵护之意：“新禾，有话好好说。”

　　贺文成想起寨丁们说今日山寨来了贵客，又想到苏新禾是陈瑞的女儿，而金元宝又是陈瑞手下第一员大将，当即恍然大悟。

　　“金叔叔，不瞒您说，”苏新禾眼睛看了看贺文成，“这位贺公子曾救过新禾，是新禾的恩人，能不能……能不能请您……”

　　金元宝面有难色，黑漆漆的一团络腮胡子中间，本就若隐若现的嘴唇现在抿成了一条缝，越发地瞧不清晰了。他想了一阵，缓缓开口：“新禾，你父亲对我有恩，我又是看着你长大，情深意重，我们多年不见，今日重逢，我本该叫你高兴，但是，他们毕竟杀了我四个兄弟。”

　　苏新禾也颇为为难，思索半晌，然后看着金元宝：“金叔叔，这四条人命，由新禾来还，你看如何？”

　　贺文成心中一惊，暗想莫不是苏新禾打算替他以死谢罪吗？他可受不起。

　　金元宝也十分诧异，问道：“新禾？你这是何意？”

　　苏新禾道：“金叔叔方才的提议，新禾接受。”

　　金元宝猛然之间有些不可置信，然后突然开怀大笑：“当真？当真？”

　　苏新禾微笑道：“金叔叔，你知道的，新禾从不说戏言。”

　　金元宝哈哈大笑个不停：“好好好！好好好！如此一来，你何止还了四条人命？简直是四百条！四千条！好好好！”

　　贺文成一头雾水，心想苏新禾答应了金元宝什么要求？如何就还了四千条人命？

　　苏新禾转头向宴席那边唤了一声：“丰逸。”

　　杨丰逸走过来。

　　苏新禾问他道：“我以后便要留在山寨了，你作何打算？”

　　杨丰逸看起来很不高兴，狠狠地剜了贺文成一眼，对苏新禾道：“苏姑娘在哪，我就在哪。”

　　苏新禾微笑道：“好，那你就跟着我留在山寨。”

　　金元宝闻言更高兴了，哈哈大笑，拍着杨丰逸结实的臂膀：“好好好！丰逸，你也留下，也留下！如此一来，我山寨又添一员虎将！看谁能奈我何！好好好！哈哈哈哈哈！”

　　苏新禾陪金元宝高兴了一阵，等他渐渐平静，缓缓问道：“金叔叔，那这位贺公子……”

　　“啊，”金元宝突然想起来这回事，忙下令，“把刀收起来！都把刀收起来！”

　　护卫们的刀纷纷回鞘，退至一旁。

　　苏新禾过去把贺文成扶起来，问道：“贺公子，你没事吧？”

　　一旁蒋天月也站起身来。

　　贺文成感激道：“我没事，苏姑娘，多谢你救我一命。”

　　“贺公子不必客气。”苏新禾道，“你方才说有人中了毒，是谁？中了什么毒？”

　　“萧公子和蒋天星中了毒，”贺文成道，“我们下山时在树林里遇到金昀的随从阿川，阿川用有毒的飞镖伤了他们两个，我们向他要解药，他说这飞镖是冯统领的，解药也在冯统领手里。”

　　金元宝纳闷道：“在树林里遇到阿川？”他看向金昀，“大晚上的，他不在你跟前待着，往树林里跑干什么？”

　　贺文成马上道：“阿川说，金大公子杀了人，命他去树林里把人埋了。”

　　金元宝听了立马生气，满脸怒气地盯着金昀。

　　金昀慌忙往前走了两步，委屈道：“爹，他胡说的，我没有杀人！”

　　“他有没有胡说，去看看就知道了，”金元宝又对贺文成道，“他们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贺文成道：“好。”

　　金元宝转身往殿外走，贺文成又叫住他：“金寨主。”

　　金元宝回头道：“怎么？”

　　贺文成道：“那解药……”

　　金元宝对冯关鹰道：“关鹰，把解药带上。”

　　金元宝身旁一个满脸刀疤的丑陋男子道：“寨主，解药就在我身上。”

　　金元宝“嗯”了一声，大步跨出殿去。

　　金昀、冯关鹰、苏新禾、杨丰逸还有殿中其他有头有脸的人都跟在金元宝身后，鱼贯而出。

　　贺文成与蒋天月也赶紧跟上。

　　出了山寨之后，贺文成和蒋天月带路，没过多久就回到方才树林中打斗的地方。

　　树林中的四个人瞧见山上浩浩荡荡走来一大队人，拿着几十个火把，将幽暗的树林照得一片光明，都吃了一惊。

　　金元宝看见萧未雪和蒋天星靠坐在树干上，浑身乏力的样子，知道中毒的便是他们两个，侧头对冯关鹰道：“把解药给他们。”

　　“是。”冯关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倒出两枚黄豆般大小的黑色药丸，一枚给萧未雪，一枚给蒋天星，嘱咐道，“吃下解药后，十二个时辰内不可动用内力，否则会五脏俱裂而死。”

　　贺文成见萧未雪和蒋天星吃了解药，忙问：“萧公子，蒋天星，你们感觉怎么样？”

　　萧未雪道：“好多了。”

　　蒋天星呆呆笑道：“我也好多了，身上有力气了，头也不痛了。”

　　贺文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萧未雪看了一眼金元宝那一行人，问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贺文成道：“方才可真是又惊又险，不过幸好有苏姑娘在。”将方才山寨中发生的事都对萧未雪说了。

　　这厢金元宝正厉色审问被绑在树上的阿川，阿川吓得浑身发抖，把事情全都交代了。

　　金元宝气得狠狠打了金昀一个耳光：“混帐东西！我说过多少次不许你仗势欺人！我聚金山寨干的从来都是劫富济贫的营生！你倒好，在外面横行霸道，恃强凌弱，专跟老子对着干！把山寨的脸都丢尽了！把我金元宝的脸丢尽了！你叫外面的人怎么看我金元宝？啊？！”

　　金昀满嘴流血，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我错了！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吗？”金元宝指着贺文成、萧未雪和蒋氏三煞的方向，“这五条无辜的人命今日也差点毁在你手里！”

　　金昀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向金元宝，眼睛含泪，十分愤恨：“爹，以前那些事确实是儿子做错了，但是今日这几个人，他们不无辜。爹之前说的，劫富济贫，惩恶扬善，儿子从没有忘！”

　　他手指向蒋氏三煞，眼睛盯着金元宝：“这三个人恶贯满盈，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蒋氏三煞’，儿子杀他们是为民除害，有什么错？”

　　又指着贺文成和萧未雪，继续道：“至于这两个人，是儿子抓蒋氏三煞时他们自己闯进阵来，儿子以为他们是一伙的，这才一起绑进山寨的！”

　　蒋氏三煞听了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握住了各自的兵器。

　　金元宝一看他们三个的模样，再一看他们的兵器，马上确定他们的身份，一声令下：“把蒋氏三煞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金元宝身后马上出动了二十来人，一齐向蒋氏三煞冲去，蒋天日和蒋天月与他们对打了几招，因为顾虑蒋天星伤势，总是分神，因此很快败下阵来，三个人最终被押着跪在金元宝面前。

　　金元宝道：“今日我就要为百姓除害，为武林除害！”

　　蒋天星仰头看着金元宝，哀求道：“你要杀便杀我吧，求你放了我两位哥哥！”

　　金元宝冷哼道：“你们三个一个都别想活！”

　　蒋天月看金元宝态度坚决，不好说动，又想到在山寨里苏新禾对贺文成的态度，而金元宝又十分看重苏新禾，便对贺文成道：“贺文成！我弟弟今夜为了救你以身犯险，身中剧毒，差点连命也丢了，现在你要见死不救吗？”

　　贺文成看着蒋天星，皱眉不语。

　　蒋天星哭道：“贺公子，求你救救我大哥和二哥吧！我知道我大哥做的不对，要是你生气，我替他向你赔罪，你杀了我，放了我大哥吧！”

　　蒋天日急道：“蒋天星你给我闭嘴！”又对金元宝恶狠狠道：“他娘的！要杀便杀我！放了我两个兄弟！”

　　金元宝道：“你们兄弟情深，一起去见阎王岂不是更好？”

　　蒋天星吓得大哭，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不住地磕头，一会对着金元宝，一会对着贺文成，嘴里还喊着：“求你们，求你们放了我哥哥！求你们放了我哥哥！”

　　金元宝毫不理睬，扬手下令：“动手！”

　　“且慢！”贺文成突然跨上前来，深深作揖，“金寨主……”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金元宝眯眼看着他：“怎么？你要给他们求情？”

　　贺文成顿了顿：“请金寨主手下留情。”

　　金元宝冷哼一声，对寨丁们喝道：“还不动手等什么？”

　　眼看那几个寨丁已经挥起刀来，贺文成一咬牙，豁出去了，猛然间拔剑出鞘，迅速欺近金元宝，把剑抵在他的喉咙上。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山寨里跟出来的人全都慌了，手执兵器，不断对着贺文成喝道：“放了寨主！”

　　贺文成挟持着金元宝，在他耳边道：“寨主，还请您手下留情，放他们走。”

　　金元宝十分镇定，不仅没有命在旦夕的慌乱感，反倒不怒自威：“你好大的胆子。”

　　贺文成道：“我也不想这样，但是蒋天星今夜救我一命，这是我该还他的。”

　　金元宝道：“他救你一命，你又为他寻来解药，你不欠他了。”

　　贺文成心里并不是这样想，却也没有和金元宝辩解，树林中几十号人齐刷刷对他举刀，逼得他浑身直冒冷汗，他将剑用力往金元宝的喉咙上一压，重复道：“放了他们。”

　　寨丁们一看贺文成有所动作，纷纷向前逼近了几步，喝道：“放了寨主！”

　　贺文成的眼睛因为着急，在黑夜中越发显得猩红，他向周围人喝道：“别动！再上前一步你们寨主就没命了！”

　　寨丁们果然不敢再上前。

　　贺文成拿剑的手抖个不停，对金元宝道：“放人，不然我真的会动手。”

　　金元宝却轻声笑了起来。

　　贺文成原本就十分紧张，看到金元宝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居然还笑得出来，心里更加慌乱，急道：“我没有开玩笑，快放人！”

　　“好，”金元宝对着那几个押着蒋氏三煞的寨丁道，“放他们走。”

　　寨丁们看着金元宝，有些不甘心。

　　金元宝重复道：“放他们走。”

　　寨丁们方忍下一口气，道：“是。”把刀收了起来。

　　蒋氏三煞站起身。

　　蒋天星看着贺文成不停地哭：“贺公子……”

　　贺文成喝道：“还不快走！”

　　“贺公子……”蒋天星往前走了一步，却突然被蒋天日和蒋天月拽着往山下走去。

　　贺文成看着蒋天日的背影，想起他的种种，太不甘心，突然喊了一声：“蒋天日！”

　　蒋天日脚下一停。

　　贺文成大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蒋天日把双拳攥得咯咯直响，始终没有回头，背着蒋天星，和蒋天月一块下山去了。

　　这厢贺文成见他们的身影在树林中完全消失，方才把金元宝松开。

　　就在他放手的一刹那，金元宝身边的几个高手同时出手，把贺文成按在地上，冯关鹰手执宝剑，将剑尖对准贺文成的心口，对金元宝道：“寨主，我现在就杀了他！”

　　萧未雪心里一紧，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一旁的苏新禾也急了，突然冲过去：“金叔叔……”

　　金元宝却突然抬手，打断她的话。

　　苏新禾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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