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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你?”听闻此言,澜妃脱口而出,说着上上下下打量赵琢,细细看了许久仍是摇头,脸上似笑非笑,
“请赎本宫直言,赵姑娘虽然亦有动人之处,只是与以往六王爷身边的女子相比,差距着实大了些,远的不说,便说至多不过三年以前吧,那时我们那位风流王爷的心上人是绾浓,绾浓那个长相,莫说男子便是身为女子的本宫也爱多瞧几眼,能令六皇弟倾心的也至少要这样的容貌才能让人信服,赵姑娘嘛……本宫只能说,所长之处在皮相之外。”
在澜妃说话的过程中,某一瞬间,一直像块木头般静止不动南泉突然抬了一下头,神情古怪的看向澜妃,只是只一眨眼的功夫又迅速垂下目光,恢复原来入定的状态。
南泉的这一动作极快极轻,澜妃又一心只顾评判赵琢那差强人意的外貌,因而未曾留意。
赵琢却注意到了。
只是南泉对于她一直都是一个谜,猜不透的地方数不胜数,多一两个不合时宜的举止却也并不十分在意。
因此赵琢看见便看见了,很快就丢在一边。
更何况,眼下紧要的不是研究南泉,而是稳住澜妃。
赵琢见澜妃好容易住了口,忙顺着澜妃的话说下去,“娘娘目光如炬,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眼睛。实话告诉娘娘,若是正常竞争,以小女子的资质实在一点也入不了王爷的眼睛。”
说着故作深沉的顿住,哀怨的叹了一口气,“虽然小女子深知这一点,可是自从两年前偶然见过王爷一眼之后,便再也忘不了他,脑海中日日夜夜都是王爷的身影,茶饭不思,只觉得这一世不能与王爷厮守便是白活,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说着,仿佛只是回想一下已然不堪其情,再也说不下去,声音戛然而止,一变而为极为压抑的轻声抽噎。
澜妃看过去,只见赵琢向来沉静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已蓄满珠泪,她痛苦的紧紧蹙着眉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看着赵琢为情所伤的样子,澜妃亦心有所感,叹道,“也难怪你如此难以割舍,六皇帝这样的人品这样的尊荣,便在通国的男子中,除了皇上,哪一个比得上?也许,我们女子生来注定要在情爱里吃苦。”说着,幽幽叹了一口气。
赵琢感激的看了一眼澜妃,仿佛因得到理解重新获得了说下去的力量,她强打精神,继续说道,“我那时候真的差点见了阎王,还是多亏南泉救了我。南泉不忍见我就这么凄凄惨惨的死去,将故乡情香的事情告诉我,我开始也并不相信,只是当时除此之外别无它法。便只好孤注一掷,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某日六王爷来霜筠堂闲逛,我便将事前由南泉先生薰了情香的画作拿给王爷,哪知当天,王爷便对我一见钟情。”
听完,澜妃仍是将信将疑,“真的有这么神奇?”
赵琢一脸恳切的连连点头,“千真万确。”
接着补充道,“只是当时王爷身边仍有绾浓,并没有一心认定我,不仅如此,甚至在第二个月将尽的时候,有回转心意到绾浓那里的意思。既然已经尝到过被六王爷宠爱的滋味,我便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开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回王爷的心。我再次找到南泉先生,先生将一副新熏好的画作递给我,凭借此物我终于开始在与绾浓的较量中占据上风。如今,已经满了十二次,王爷心中只有我一个。”
赵琢激动的说着,直说得自己心潮起伏。
停下来时,眼角余光里分明感觉到南泉脸上再次露出古怪的表情,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没来由的,赵琢的脸有些发烫。
他如何想,如今是一点也顾不得了。在被那种目光搞得方寸大乱之前,赵琢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
心一横,索性不看南泉,全神贯注只注意着澜妃。
见澜妃仍旧没有完全相信,赵琢挺直身子,大声保证道,“赵琢不敢欺瞒娘娘,娘娘也可找到六王爷对质,问他今生今世是否只爱赵琢一个。若六王爷有一丝犹豫,赵琢任凭娘娘处罚。”
澜妃听完,沉思许久,再抬头时,看向赵琢的目光深沉莫测,“你起来吧,本宫回去自然会找六皇弟问个清楚,若是属实,两个月之后的月圆之夜,本宫便来赴约。”
此言一出,赵琢心中登时狂喜,表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只郑重而恭敬的点头答应。
“只是,若届时六皇弟所言与你的陈说有一丝出入,不独你赵琢,我看京城再也不会有霜筠堂的任何人存在了。”
说完,冷冷的扫视两人一眼,扬长而去。
直到长街上的风铃声彻底消失,赵琢才站起身,掩上后门,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番折腾着实不容易。”
南泉也刚起身,正弯腰拍打膝盖上的灰尘。
虽然过程曲折,总算计划没有被打乱,赵琢心情颇佳,看着冰柱一样的南泉,竟然也觉得顺眼许多,笑着搭讪道,“南泉,看不出来,你还能编出这么深情曲折的故事,真是真人不露相。”
南泉倔强的望向赵琢,“那不是我编的,是我家乡真实发生过的事。”
“得了吧,看戏的人早就走的没影了,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
“我今晚上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不是作戏。”赵琢的嬉笑声尚在继续,南泉固执的声音已然响起。
南泉虽然古怪却意外的很讲礼节,他主动打断别人说话,在赵琢的记忆里这还是头一遭。
看着南泉严肃认真丝毫不带笑意的面孔,赵琢心虚的收起了笑容,这才回想起方才在澜贵妃面前南泉尚且寸步不让的维护故事的真实性。
难道他并不是故意欺骗澜妃,确实是当真?赵琢后知后觉地想到此处,不由深深后悔,后悔自己出言莽撞。
虽说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那故事是真事儿,只是看看南泉一脸堪其辱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忙赔笑道,“实在是我轻浮了,没想到你的家乡竟然发生过这么凄美神奇的事情,真是个令人神往的国度呀。”
见赵琢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南泉受伤的神态有些许好转,不带感情的说道,“历史长河中,不拘哪里总会发生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只不过看有无人记录罢了。”说完,抬头仰望星空。
月光下,南泉暗色的衣服在风中猎猎作响,把他挺拔如松的身影勾勒得越发笔直坚定。
赵琢看着,莫名觉得有种肃穆之感。
南泉久久望着夜空,久到赵琢以为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时,他突然开口,“我知道你并不相信。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多亏你编的故事,否则若澜妃打定主意不在七月十五晚出现,我们之后的计划便很难了。”
又是计划,计划两个字一出,赵琢只觉得身周的一切瞬间变得肃杀,连同她自己也仿佛被沉沉的黑水浸透。
沉重。难以承受的沉重。
赵琢神色凝重的望着茫茫夜色,仿佛自言自语道,“是啊,只剩下两个月了。”
两个月后,无论事情是成是败,自己的下场已经注定。
或者更确切地说,早在九年前,自己的命运便已注定。
那一天,绾浓被送去倾世楼,而自己则被选中做赵老夫人死后的最终继承者。
或者,时间更早……
赵琢不是没有挣扎过,赵老夫人临死前将这一切告诉自己的时候,她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赵老夫人的话,原来一直以来岁月静好的生活都是假象,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个终局,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赵老夫人,“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选中我?”
赵老夫人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和一群小孩子在草原上放牧,那些孩子有比你高大许多的,在你面前却服服帖帖的,我很奇怪,你看起来又瘦又小毫不起眼,凭什么能服众。便暗暗问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说几天前你们在某处放牧,遇到狼群来犯,你一个人把狼群赶跑了,我不信,你这么弱小怎么吓得到狼,多半是凑巧。那孩子愈发赌咒发誓,说你当时的样子跟平常完全不同,眼露凶光,白牙森森,简直比狼更像一头野兽,不独狼群,一起的小伙伴也都被你吓跑了。我那时便觉得你是个可用之人,后来……偶然一个机会,我知道了更多关于你的事,那时我便决定非你不可你……”
听着赵老夫人的讲述,赵琢的思绪渐渐拉远,脑海中再次浮现塞外无边无际的青青草原,耳畔似乎听得到风吹草茎的声音,孩童们恣意奔跑欢呼的声音……突然,画面一转,荒烟漠漠,孩子没一个也不见了,只剩下成片成片倒地的牛羊。
赵琢猛然一震战栗,看向赵老夫人,颤声道,“那次疫病,跟你有关吗?”
“是。只是事后我给了牧民足够的金银,这件事我问心无愧。”
看着赵老夫人兀自高傲的神情,赵琢痛苦地闭上了眼。
那天,大批牛羊接连死去,和她一样为牧民放牧的孤儿被指控为罪魁祸首。无尽的盘问,一些胆小的便将前些日子赵琢赶跑狼群,他们为了庆祝,越跑越远,竟然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全新草场放牧的事情说了出来。部落长老一听新草场的位置,大惊失色。
原来那里本是圣地,几十年来从无司祭之外的人踏足半步。
一定是这群孩子误闯圣地触怒了神灵,这次瘟疫是神灵降下的惩罚。
牧民们开始不相信,也可能出于对这群可怜孩子的怜惜不愿相信,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部落里的长老们用尽办法,牛羊仍旧不停死去,却又查不出病因,越来越多的牧民便信了惹怒神灵之说。
最后,在牛羊死尽的那天清晨,绝望的牧民们终于将怒火全部发泄在这群放牧的孤儿身上。
首当其冲的便是赵琢。
孤儿们被赶出牧民家中,任凭他们自谋生路。
赵琢则被彻底逐出部落。
记不清没吃没喝的过了几天,赵琢终于倒在了远离部落的沙漠中。又不知过了多久,即将失去知觉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烧得不轻,要赶快带回去治疗。”
朦胧中,赵琢只看到一双苍老的关切的眼睛,那双眼睛好像部落里最慈祥的阿妈。
赵琢痛苦的摇了摇头,想将这份记忆摇出脑海,“你为了带我走,竟然如此不择手段,伤害无辜。我真看不懂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赵老夫人突然猛烈得咳嗽起来,咳嗽止住时看向赵琢的眼神满是沉痛,“如果你知道我做这些为了什么,你就不会这样质问我。”
那次,赵琢知道了赵老夫人的身世,也简单得知了李从圣将军蒙受了不白之冤。
李从圣的名字赵琢自记事起就时常听起,他简直是边地人们心中的神。最慈祥的老阿妈常对赵琢说,“如果没有李将军,他们早就被勒然的骑兵蹂躏得没命了,他们的一切都是李将军给的,为了李将军豁出命去都可以。”
为什么赵老夫人做这一切为了的恰好是李将军,难道她出现在赵琢的部落也并非偶然。
赵琢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虚弱不堪的老人,不忍再问,叹了口气,“如果当初你将实情告诉我,我未必不会随你回来,听你吩咐,为何……”
赵老妇人痛苦的直起身子,激动得说,“我不敢赌,这件事干系重大,我已经经营半生,任何一步都不能有半分差池,如果错过你,我将死不瞑目!”
赵琢上前搀扶着老妇人躺好,“我不是不能理解你,只是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吗?我们可以去调查李将军蒙冤的证据,只要证据确凿也许能为他平反。”
赵老妇人痛心疾首看着赵琢,“你太天真了,平反一个李将军,还会有王将军,赵将军蒙冤,你也看到当今皇上何等荒淫无道,只有彻底推翻昏君的统治,让皇权归于真正有资格之人才是一劳永逸之法!”
“改天换日谈何容易,更何况届时必有战乱,如此一来老百姓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稳生活又将失去,百姓何辜?”
赵老夫人不屑的哼了一声,“且不说为了迎来明君百姓们暂时受些苦正是理所应当,更何况,百姓会不会受苦还是未知。”
赵琢不解。
赵老夫人接着说,“这件事我已经做了万全的部署,只要你能狠下心来给予最后一击,百姓尚且浑然不觉,天已经变了。”
赵琢看着赵老夫人执拗狂热的眼神,只觉得心底一阵发寒,她颤抖着问道,
“那我呢,狠心给了最后一击之后,我会怎样?”
赵老夫人狂热的眸子瞬间熄灭,嘴张了又闭,却只有心口剧烈的起伏,突然她直起身子,紧紧抓住赵琢的手,拼劲最后的力气说道,“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向你保证,只是虽然我对你有所欺瞒,可是小养大的情分丝毫不假,你要相信我不会让你白白送死,不论我是死是活都会拼尽一切护你!一定!”
那日之后,赵琢的生命便成了赵老夫人意志的延续,糊里糊涂中一步一步走到计划中的今天。
一直以来她不敢回头看,过去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亦不敢看向以后,以后的残酷就那么分明的等在那里。
自己这些年的人生到底是一场空。
恍惚间面前闪过一抹青色衣衫,赵琢心底突然一疼,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定睛一看却只有无边无际的茫茫夜色。
心揪起来一样疼,赵琢痛苦的捂住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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