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花

作者:纳了个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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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吻定情


      时桉小心翼翼端着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沿着醉云居二楼的回廊,朝着长渊常驻的雅间“听雪阁”走去。糕点的甜香与她心中的些许期待交织。

      然而,就在回廊转角,她与两人迎面撞上。

      为首的老者身着靛蓝锦袍,面容儒雅,嘴角噙着惯常的温和笑意。但时桉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血液几乎冻结!

      是他!那个绑架她的老者!

      震惊之下,她手一抖,托盘“哐当”落地,糕点碎了一地。

      “对、对不起!”时桉慌忙蹲下收拾,声音发颤,眼神却死死盯着那老者。

      陈昌(老者)显然也认出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愕,但瞬间恢复平静,仿佛只是被莽撞侍女打扰。

      就在这时,听雪阁的门开了。长渊闻声而出。他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全场——狼狈的时桉、地上的狼藉、陈昌,以及陈昌身后那位戴着帷帽的女子。在与那帷帽女子视线接触的刹那,他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随即,他看向陈昌,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右手食指在身侧极轻、极快地向下一点。

      这个动作细微得如同错觉,但陈昌的目光始终有一部分落在长渊身上。捕捉到这个信号,陈昌脸上那公式化的不悦立刻消散,转为略带歉意的笑容,仿佛是自己的人唐突了。他的脚步已自然地侧移,挡住了时桉的部分视线。

      长渊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语气温和:“下人毛手毛脚,让贵客见笑了。”他侧身,手臂微抬,指向通往楼下大楼梯。

      陈昌立刻会意,他不再看时桉,对帷帽女子微一颔首,两人不再多言,步履看似从容,实则比来时快了几分,顺着楼梯下去了。

      他们走得如此干脆,甚至放弃了预订的雅间!那个细微的手指动作,让时桉尽收眼定。陈昌瞬间的转变和略显仓促的脚步……

      时桉的心脏狂跳起,她马上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强压惊骇,收拾好残局退下。一离开回廊,立刻找到阿也,将他拉到角落,语速又快又低:

      “阿也,听着!刚才下去那两个人,穿蓝袍的老头和戴帷帽的女人,跟上他们!小心别被发现!”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感觉……他们可能对林大人不利。”

      阿也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明白,姑娘放心。”她身形一闪,便如同鬼魅般融入了酒楼的人流中。

      时桉心神不宁地在后院等了近一个时辰,阿也才匆匆返回,气息微喘。

      “怎么样?”时桉急问。

      “姑娘,那蓝袍老者的直接坐上马车离开了,我跟不上。但那戴帷帽的姑娘,她是步行离开的,很警惕,绕了好几条小巷,最后进了……城西榆林巷,第三户,挂着‘季府’牌匾的宅子。”

      “季府?”时桉蹙眉,她不敢耽搁,“走,我们回去!”

      路上,阿也忍不住问道:“时姑娘,那老者是谁?我们为何要跟踪他?”

      时桉面色凝重:“说来话长,我曾被他绑架过。他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我担心林大人被蒙在鼓里。”

      回到顺天府,时桉不敢耽搁地见了林与之,将醉云居的遭遇、长渊与陈昌之间的微妙互动、以及阿也跟踪的发现,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禀报,甚至模仿了长渊那个细微的手势。

      林与之听罢,眸色瞬间沉静如水,但熟悉他的人能看出那平静之下涌动的暗流。“季家宅院……榆林巷……”他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陈昌与长渊……有所勾连?那女子既是步行迂回,又去了与长渊关联如此紧密之地,必是核心人物,此刻恐怕已打草惊蛇,会立刻转移。”

      他不再犹豫,沉声下令:“万三!”

      “属下在!”沈万三应声而入。

      “你亲自带一队好手,立刻赶往榆林巷季家宅院,务必‘请’回那名帷帽女子!要快,若遇抵抗,可便宜行事,但人要活的!”

      “是!”沈万三领命,转身快步离去,带起一阵冷风。

      夜色如墨,顺天府地下拷问室内,阴冷潮湿,只有墙壁上火把跳动的光芒,映照出刑架上女子苍白而倔强的脸。帷帽早已摘下,她被以一种屈辱的姿势牢牢捆绑。

      林与之负手立于她面前,绯色官袍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近乎黑色的凝重。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比地牢的寒气更刺骨,那是常年与阴谋诡计打交道、执掌生杀大权淬炼出的冰冷威仪。

      “本官的时间不多,”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陈昌意欲何为?你是何人?说。”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

      女子紧抿着唇,眼神像淬了火的钢,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沉默以对。

      林与之并不动怒,反而缓步上前,指尖看似随意地掠过一旁火盆中烧得通红的烙铁,带起一丝灼热的气流。“骨头硬是好事,”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评论天气,“但用错了地方,就是愚蠢。本官再问最后一次。”

      就在他靠近刑架,距离那女子不足三步之遥时,那女子眼底猛地闪过一丝决绝与疯狂,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发力前倾,张口——“噗!”一股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淡灰色粉末,如同毒蛇吐信,直喷林与之面门!

      距离太近,事发太过突然!

      林与之反应已是极快,侧身疾闪,大部分粉末擦着他的脸颊飞过,但仍有一小部分,沾染到了他抬起格挡的右手手背上。

      几乎在喷出粉末的同时,那女子脸上露出一个扭曲而诡异的笑容,随即用力咬下!鲜血瞬间从她嘴角溢出,眼神迅速涣散,头一歪,竟毫不犹豫地咬舌自尽了!

      功亏一篑!线索在她这里彻底断了!

      林与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了一眼刑架上已然气绝的女子,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那沾染了粉末的皮肤,起初只是一点微不可察的麻痒,但很快,一股诡异的、如同冰线般的寒意,开始顺着血管,丝丝缕缕地向手臂上方蔓延。

      “大人!”沈万三惊呼上前。

      “……清理干净。”林与之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他的沈万三听出了其中一丝极力压抑的异样。

      回到书房不久,林与之便感到一阵阵寒意从骨髓里透出来,头也如同被重锤击打般剧痛起来。他心知那粉末绝非凡物,立刻强撑着下令更换了房间,并急召府中心腹大夫。

      大夫匆匆赶来,仔细查看了林与之的手背,又搭脉诊视片刻,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大人!您…您这是中了‘逍遥散’之毒!”

      “逍遥散?”林与之蹙眉,额角已有冷汗渗出。

      “此毒阴狠无比!若是大量沾染,顷刻间便能毙命!万幸…万幸大人所中剂量极微……”大夫声音发颤,“但…但即便只是这一点点,也足以…足以让人生不如死啊!”

      他急忙吩咐沈万三:“快!用浸泡过药水的特制牛筋索将大人捆缚在榻上!再让人速去按这个方子煎药!”他飞快写下一张药方。

      “此毒发作起来,会如何?”林与之咬着牙问,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大夫面露恐惧:“中毒者会狂性大发,力大无穷,远超平日!更可怕的是…是脑中会产生极其逼真的恐怖幻象,往往是自己最在意、最亲之人惨死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智崩溃,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痛苦到极致…有人会活活痛死,亦有人…不堪忍受幻境折磨而自戕!”

      “解药!”沈万三一把抓住大夫的胳膊。

      “正在煎!但…但这解药必须在毒性彻底发作、幻象产生后服用方才有效!而且…我开的药方只能暂时压抑,解药是稀有的雪灵芝。”大夫看着林与之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艰难道,“发作之人神志癫狂,力大无穷,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这药,如何喂得下去啊!”

      话音未落,床榻上的林与之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开始剧烈地痉挛起来,额头、颈项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透了里衣。他用尽最后一丝清明,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命令:“……封锁…消息……尤其…别让…时姑娘…知…” 话语未竟,他眼中最后一点理智的光泽被彻底的血红与狂乱吞噬,发出一声低沉如同困兽般的嘶吼,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那浸过药、足以捆住猛虎的牛筋索,竟被他挣得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沈万三尝试端着刚刚煎好、滚烫的药汁靠近,却被林与之挣扎时挥出的手臂带起的劲风扫到,药碗险些脱手,药汁泼洒出大半。他根本无法靠近!

      “快!重新盛药!”沈万三焦急地对下属吼道,自己则退出房间,准备另想办法。

      刚冲出房间,却差点与闻讯赶来的时桉撞个满怀。

      “沈护卫!里面怎么了?我听到声音…是不是林大人…” 时桉看到沈万三满头大汗、神色仓皇的模样,心中不祥的预感瞬间升至顶点。

      沈万三下意识地想拦:“时姑娘,没事,大人他…”

      “让开!”时桉心中焦急,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厉色,一把推开他,径直冲向房门。

      “时姑娘!不可!大人中了剧毒‘逍遥散’,现在神志不清,力大无穷,需要立刻喂药,可我们根本喂不进去!危险!”沈万三急忙在她身后喊道。

      时桉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眼中满是惊骇:“逍遥散?!”她看到旁边桌上那碗新盛来的、漆黑浓郁的解毒药汁。

      没有片刻犹豫!

      她冲过去,端起药碗,仰头含了一大口那苦涩刺鼻的液体,在沈万三和周围侍卫惊愕的目光中,转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间充斥着压抑嘶吼与挣扎声响的内室!

      室内,林与之被紧紧捆绑在床榻上,双目赤红如血,额前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皮肤上。他喉咙里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呓语,陷在可怕的幻境中——尸山血海,至亲惨嚎,甚至…甚至看到了时桉胸口插着利刃,而杀她的正是着了魔的他。她在他怀中渐渐失去温度…这景象让他癫狂,让他绝望,挣扎得更加猛烈。

      “林与之!”看到他这般痛苦的模样,时桉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知道的,硬灌绝对不行。

      她俯下身,不顾他狂乱摆动的头颅可能带来的撞击,颤抖着,却又无比坚定地,将自己的唇,印上了那双因嘶吼而略显干裂、带着灼热气息的薄唇。

      用舌尖笨拙而执拗地顶开他紧咬的牙关,将口中温热的、带着她气息的苦涩药汁,一点点,渡了过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那突如其来的、柔软而清凉的触感,那带着独特气息的苦涩药液流入喉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骤然劈开了林与之脑中那血腥而疯狂的幻象牢笼!

      他狂乱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与清明,看清了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布满泪痕、写满了担忧与决绝的小脸。

      尽管身体依旧被紧紧束缚,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强大而原始的力量,却促使他猛地回应了这个救赎之吻——那不是温柔的抚慰,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确认、长期压抑情感的彻底爆发,如同濒死的困兽抓住了唯一的生机,霸道、深入,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近乎撕咬般的力度,反客为主地纠缠着她的唇舌,贪婪地汲取着那份将他拉回现实的气息与温度,不肯放开。

      沈万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立刻对周围所有呆若木鸡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众人悄无声息地、迅速地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一吻终了,药汁已尽数渡入。

      时桉猛地从那种几乎要窒息的纠缠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颊“轰”地一下烧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猛地向后弹开,慌乱地看了一眼床榻上——林与之虽然依旧被缚,但眼中的血红已褪去大半,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而灼热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她。

      时桉心跳如鼓,再不敢停留,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踉跄着冲出了房间。

      床榻上,林与之望着她仓惶消失的背影,被束缚的身体因方才的激动而微微起伏,他舔了舔唇角,那里还残留着药的苦涩与她唇上独特的、带着些许桂花糕甜香的气息。

      他在幻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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