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别来看我3
—
李呡短暂睡半个小时就醒来,她侧靠在沙发,头歪向一边,
入眼是餐桌那边直立立端坐的男人,右手捆在前方不能动弹,另只正常的手轻轻敲打键盘。
视线跟随在黄咚同身上,李呡不自觉闪出在她死后满一年整那天,那时她早已习惯游离在墓园。
她感到无限的孤独,脑中不断闪现出狰狞贪婪的嘴脸。死后的人有福利,可以选择记忆或遗忘记忆。
墓园里除开阿尔兹海默症的奶奶和她,其余人都选择清除大部分记忆。独留下些美好的回忆。
所以死后的人是幸福的,他们能够忘却那些痛苦的记忆,无忧虑生活。
孙勇纯粹是不记事,李呡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身上有故事。
人都有故事,但李呡不选择深究,那是别人的事,她没有权利和耐心去探究。
那天,不时就会出去飘荡的李呡整日待在石碑内。她动不动就看碑外头,直到晚上,也没有见到活人影。
在等什么呢?李呡问自己?她笑。
摇头嘲笑自己所谓的希望。
李呡低头,明明死人不会痛,但她却感受到胸口似有似无痛苦的存在。
皮鞋脚步声渐渐清晰,李呡抬头,她满脸错愕。随即转换成厌恶,她飘到墓碑上和人对视,“黄咚同,别来看我了!”
“你到底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李呡近似咆哮,“来看我笑话吗?啊?”
没人回答。
黄咚同低头望着那块墓碑。
李呡又说很多不好听的话,那是她死后第一次失态,对一个完全陌生的活人发脾气。
再度想开口时,她怔住,话到嘴边迟迟说不出来。
只见黄咚同半跪和墓碑平视,抚摸她的名字,说了句话。李呡听不见。
但李呡能读懂,愣在原处,她垂眸,“为什么……为什么呢?”
回答她的还是沉默。
黄咚同以这样的姿势待到隔天凌晨。
那一天,李呡独自完成这一场陌生到熟络的交接仪式。
她知道黄咚同听不见,所以无所畏惧。此后的时间里,只要黄咚同来,她都会出去,和他谈她的过往,讲难过,聊快乐。
慢慢的对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三年时间,李呡从没见过黄咚同笑。即便是知道感受不到彼此,她还是经常逗黄咚同。企图找出机会让他展现别的表情。
李呡常扮鬼脸,倒是把小希和陈乐夕逗开心了。
只是可惜,对于黄咚同,她一次,一次也没有成功。
—
“醒了?”黄咚同视线留在电脑上,手不停敲打着键盘,“我让他们现在过来。”
李呡回过神,脸重新买新埋进毛毯上,闷声道,“嗯”
施工团队很快赶到,李呡和黄咚同并排站在门边,施工头依照别墅主人的意思画图,有眼力见走到左边,放到他们面前,恭敬开口,“黄先生,您看,这样可以吗?”
男人低头,石膏挡住图画纸,李呡凑过去,两人之间靠得近。靠过去的人还没意识,伸手,指那大红圈,皱着眉头不解地问,“干嘛把我房间圈住。”
“这个,”施工头靠近些看,被石膏挡住,他挠头,回,“是黄……”
“墙薄。”黄咚同侧过身,隔绝李呡和图纸,“所以要多一层。”
“哦”她也就随便问问,点点头道,“怪不得呢,昨天下雨吵的我睡不着。”
说完李呡手抵在嘴边打哈欠,眼神惺忪带有困意,“那快点,我要补觉。”
施工头顶着那道不可忽视的目光,朝李呡点头,“好的,这边会加紧速度。”
“谢谢。”李呡有礼貌的回应,转身下楼,打算继续去追未播完的电视剧。
黄咚同朝他们颔首,“可以开始。”话毕,走楼梯跟在李呡后面。
见人走远,一年轻小伙子上前,真诚发问,“师傅,这别墅质量不行啊,墙还分厚薄”
那施工头赏给那傻徒弟一记板栗,“你傻啊,房屋建造原理还给你老师了?”
小伙子捂住头,憨憨道,“那他说……”
“别人的事你管这么多?”施工头呼出一口浊气,严肃警告,“我们只管做好本分就行,多的管不着”
况且,能在这片地建别墅的建造团队那都是顶尖水平。怎么可能没有规划整栋房的装修基数?
至于别墅主人说的‘墙薄’,为什么也只有本人知道。
“知道了,师傅。”年轻小伙点头,“那我们快点开始,早完成早收工。
—
两人回到最初位置上,李呡看也不专心,主动和黄咚同攀谈,“黄咚咚,昨天下雨,你知道吗?”
“嗯。”
李呡双腿交叉,把毯子盖身上继续,“好多人都怕打雷,你呢?”怕不怕?
闻言,黄咚同停下敲键盘的手,抬头反问,“你怕?”
被反将一军,李呡梗着脖子大声回,“笑话,我…我才不怕。”
桌上的男人挑眉,不置可否,“哦?”
“哦什么哦”李呡应激,从地毯上跳起来,“不相信?”
“没有。”黄咚同转而回看电脑,“我怕。”
李呡登时来兴趣,迫不及待追问,“看不出来嘛黄咚咚,还有你怕的事。”
“从小就怕嘛?”电视剧正好播放完,放片尾曲,李呡没看多少,专注力全在他身上。
黄咚同思索片刻,回道,“爷爷去世那天。”
“……”李呡咧开的嘴僵在半空,脸上满是歉意,“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没事。”黄咚同本意也没有想让李呡产生歉意,回说,“现在还好。”
“那你……”李呡绞尽脑汁,“很坚强。”
“不是自己克服。”他也没有情绪,只是觉得那次的天格外黯淡,“有个人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
她拉住他去避雨,说尽她知道的所有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最后跟他说,一切都会过去的,要好好爱自己。
可这样一个能够发现这个世界的善意,但就是,容不下她。口口声声说要爱自己的人,杀死了自己。
“李呡,我不难过。”两人对视,黄咚同看出李呡眼中的翻涌的情绪,他回道,“她说的对,已经过去了。”
李呡不知道说什么,心中被一块石头压住,蔫蔫道,“嗯,过去了。”
过得去吗?李呡扪心自问,过不去的。
曾经无数次,想让姥爷托梦,告诉她,他过得好不好。
可能是怕我伤心,姥爷一次也没有钻进梦里。
这个世界很残忍,姥爷对未来永远充满热情,没有用,上天就喜欢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不顾一切,为所欲为。
冷漠的看待活人痛苦,并且引以为乐。暗黑的社会,不顾人类生死的所谓主宰,李呡厌恶到骨子里。
—
施工团队下来,见气氛诡异,不敢多停留。
施工头先是对沙发上的人讨好笑,随后走到黄咚同身边,“黄先生,三楼房间全部安装完成。”
黄咚同关上电脑,起身,“余款三个工作日会打过去。”
“好的,那就不打扰两位了”施工头得到承诺,领着自己人出门。
黄咚同走到沙发边,“今晚想出去吃吗?”
李呡晃头回神,“哪里?”
男人报地址,李呡眼睛亮起来,高档场所,她没吃过。于是点头回应,“去!”
“不困?”
开玩笑,睡觉哪有食物重要。李呡不用三秒确定孰轻孰重,“去吃饭。”
见人从负面情绪脱离出来,黄咚同暗松口气,“去换衣服。”
李呡回好,兴冲冲上楼,直到不见人影。
黄咚同回过视线,茶几上的那盆植物没有蓬勃的迹象,他长手一揽,把含羞草放到吧台侧边空位上,浇完水的功夫人下来了。
人没有关注台阶,反而是侧头瞟茶几,李呡手伏在护栏,脚只停留一瞬,很快便恢复原样。四下观望,终在吧台上看见人。
李呡连蹦两级到一楼,瞄他一眼,“原来在这儿啊,还以为你提前走了。”
“没有。”
“我看得见,走吧。”
“好。”
—
天暗沉下去,弯月躲藏在云后面,和人玩起游戏。行人匆匆,抬头的不多,似乎无人在意。没关系,总有人会仰望星空,月亮并不孤独。
晚上黄咚同带李呡去外头吃饭,宋雷将车停至别墅时,下车后从驾驶座到后方,对人说,“黄总,车已交付,停在公馆。”白色手套前伸,“这是钥匙。”
黄咚同接过钥匙,摆手,宋雷恭敬点头,“好的黄总。”随即将车开走。
李呡吃饱饭,双手伏在后背交叉,慢慢走在前面消食。
“李呡,去杭州吗?”黄咚同大步上前,直至和人比肩平行。
“去哪里干吗?”
黄咚同手掌摊开递到她面前,回答,“没见过西湖,感兴趣。”
李呡也没见过,不过她能装,“西湖啊,挺不错的,就勉为其难陪你去看看吧。”
“别挡路啊,你急你想回。我吃得撑,消消食。”
“车钥匙。”黄咚同又往前递,让人看清些。
李呡忍不住翻白眼,嘴里叼着牙签,“看得出来,炫耀什么?”不就一,一很贵的保时捷吗?
那都是身外物,李呡心里冒着酸泡泡想。
“……”黄咚同有时候跟不上李呡的想法,他解释道,“给你。”
黄咚同伸出的手没动,李呡嘴里的牙签掉落,从满脸鄙夷不屑转向不可置信,她指了自己,复指黄咚同,手指方向轮流交换,艰难咽口水,“给我的?”
“嗯。”
李呡倒吸一口气,满脸戒备,“你不会在车里动手脚了吧?”今天那集电视正好见到坏男二在女主车上做手脚,害的人坠湖。
“没有。”
头顶的路灯打在两人身上,高李呡一个头的人挡住大半光线,黄光天然有种暖意,照亮前路的同时让人感到温暖。
李呡抬头,心想,路灯真偏心。背光的角度,男人鼻梁英挺,薄唇微启,仍是他特有的淡淡的漠然感。两人面对面,李呡开口打断着旖旎的气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黄咚同揉眉心,真诚发问,“你有什么东西让我盗?”
嘿,嘲讽,这百分百是嘲讽。李呡二话没说直接‘拿’,准确来说是抢,张牙舞爪的,“你觊觎我二类卡的两块五”
“……”
“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李呡把车钥匙圈套进食指,手抬到正好和男人平行。炫耀似得,左右摇摆,“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好。”暖光照耀下的男人嘴角微弯,树叶间在舞曲,树影和人影交相辉映。定格这一瞬的美好,再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成为李呡回忆的时光录中,经久不灭的美好。
李呡觉得没意思,收回钥匙揣进外套口袋,转身往家走去,“笑什么笑,不准笑!”话毕,快步往前走,耳朵微红,走两步就跑起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影子随主人行走,跳跃,摇头,晃脑。可可爱爱,同时重新充满活力。
疗愈的能力生而有之,时间从不言语,它通过自己的方式,让人学会自我疗愈。
对于逝去的人,那些和时间旅行的活人在努力生活。他们知道,他们并不孤单,爱人就在身边,在他们心中。
总会有一天,会相遇,届时,是又一种幸福。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