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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魁首
转眼就要到了女官大选的日子。
长乐宫的烛火,已经连着数日未曾熄灭过。
案几上的烛泪堆积成山,宫女晴雪轻手轻脚地剪去了一截烛芯,屋内昏黄的灯光陡然亮了几分,照亮了伏案女子苍白却坚毅的侧脸。
白悠言已经几日没有好好合眼了。
白天她除了读书之外还要制药,应付着皇帝的各种要求。夜里无人打扰,她便通宵达旦地背写。
“姑娘,歇一歇吧,都丑时了。”晴雪端来一碗参汤,却见白悠言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的握笔,关节处已经磨出了红肿的硬茧。
晴雪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前段时间还没等她求,主子就注意到了她为哥哥的病奔波,主动帮她救治了哥哥,未收分文。
从那时起,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誓死也要效忠主子。
“我不困。”白悠言头也没抬,声音沙哑。
既然决定了要走女官大选这一条路,想要能正大光明地查清兄长之死的真相,她咬着牙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而这条路,她只能靠她自己。
这段时日里,她尽量不去想君子暄那日失望的神情,可是同在皇宫里,难免会有碰面的机会。
那日大雪初歇,她在去往藏书阁的长廊转角,迎面撞上了君子暄。
他瘦了许多,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看上去也是许久未曾安寝。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君子暄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些什么。
但她和他保持着远远的距离,只福了一礼,便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君子暄看着她低垂的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连同谢云庭,也被白悠言先礼后兵地请了出去,再未踏足过长乐宫。
白悠言想得很清楚,一来做戏要做全套,二来谢云庭也是女官大选的监考之一,需要避嫌。
日子如水流逝。
大选前夜,寒风依旧呼啸,夹杂着细雪。
白悠言坐在案前,坚持温书到最后时刻。屋内的炭火有些不足,渐渐熄灭了。她手指冻得有些僵硬红肿,连笔都有些握不住了。
她放下笔,正想搓手取暖,晴雪却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走了进来。
“姑娘,这个是清河私下里偷着塞进奴婢手里的,说是祝愿姑娘明日金榜题名。”
清河?
白悠言心头一颤,指尖触碰到那锦盒,经感受到一股温润的暖意透过木盒传来。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块鹅卵石大小的暖玉,那玉体通透,色泽温润,在这寒夜里,竟能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气。
她之前在书中读过,只有南方极暖地带才会偶尔生得这种天然有温度的暖玉,价值千金,乃是上等贡品。
而且,为了磨炼考生意志,更是为了防止舞弊,考舍都是四面通透的,在冬日更加难熬。
即使她对他说了那么决绝的话,即使她当着她的面表现得那般贪慕虚荣......
他还是怕她冷。
“傻瓜。”
白悠言把暖玉攥在掌心,温热的触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翌日,天光微亮,一年一度的女官大选正式开始。
太和殿的前广场上,已经聚集了百余名过了初筛的女子,众人紧张又兴奋。
这场考试,关系着的不仅是女子的命运,每位贵女都肩负着家族的重任。
人群中,有几位格外引人注目。
“哎呀,这天寒地冻的,墨都要冻住了,这可怎么写字呀!”其中的一位少女娇嗔道。
说话的正是兵部尚书的嫡女沈若兰,她今日穿着一身海棠红织金斗篷,衬得小脸红扑扑的。
沈若兰生得明眸皓齿,娇俏可人。虽然嘴上抱怨着,神情却并不倨傲,反而从袖中掏出几个精致的手炉,分给身边的几个寒门女子。
“你们穿得单薄,拿着暖暖手吧。本小姐带多了,沉得慌。”
她嘴硬心软地塞过去,一回头看见白悠言,眼前一亮,提着裙摆便凑到了她的身边去:“你就是之前殿中献画的那位白家姑娘吗?”
引来一众女子侧目。
沈若兰叽叽喳喳地一通问询,还没等白悠言回复,另一侧又走来了一位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女子,手中捧一卷书,正是太傅之女柳静姝。
“若兰,考场肃静,莫要喧哗。”柳静姝声音温婉,却自带威严。
她转头看向白悠言眼中带有几分读书人的惺惺相惜:“白姑娘,那日寿宴一见,静姝至今难忘,今日笔试,愿与姑娘公平一试,不负十年寒窗。”
“柳姐姐也未免太重规矩了。” 沈若兰吐了吐舌头,却也乖觉站好。
白悠言今日穿了一身简单的紫色长裙,发髻上只插了一支木簪,素净可爱。
她回以一礼,不卑不亢:“柳姑娘谬赞,期待今日共同切磋。”
三人并肩而立,一个娇俏明媚,一个清雅如兰,一个清冷矜贵。在这冰天雪地里,当真是一番风景。
“铛——”
钟声响起,贡院大门缓缓开启。
众女鱼贯而入,按号入座。考舍狭小,寒风裹杂着血珠子往里灌。几百张案几前,正坐着监考官谢云庭与礼部尚书赵怀民。
白悠言坐下后,从怀中取出那块暖玉握在左手,右手研磨。
待试卷发下后,题目赫然映入眼帘。
第一题经义,考的是“以民为本”的内涵;第二题策论,问的是“如何充盈国库而不伤民本”;第三题作文,题目是“治水与民”;而第四题,竟是一道极为偏门的军机题,内容是“论北境边防之虚实与对策”。
本来军事并非考试重点,但这次却占比较重,众多贵女读到此题都皱起了眉。
白悠言浏览一番试题,见到这第四题的题目,心中一喜,转念间便有了思路。
她凝神静气,提笔蘸墨,准备作答。
另一边,柳静姝在看到题目的那一瞬间,脸色却瞬间煞白。
这题目......竟然与三日前父亲让她反复练习的那篇策论,一字不差!
甚至连破题的角度、引用的典故,父亲都曾一一指点过她,她当时只以为父亲是重视这场考试才亲自教她,竟没想到是泄题!
柳静姝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她自诩清流,平日最恨弄虚作假,可如今,她竟成了作弊之徒。
写,便是背弃本性。不写,便是辜负家族厚望。
她咬了咬牙,眼眶微红,终究还是落了笔。
只是那字里行间,再无往日的灵气,只剩下被规训好的标准答案。
而白悠言这边,早已进入状态,留下认真作答的沉静侧脸。
她没有用任何华丽辞藻,而是将自己记下的典籍,以及这十年间的见闻,化作笔下答案。
对于“充盈国库”,她痛斥苛捐杂税,提出开关互市,以商养民。至于“北境边防”,她画出简易舆图,指出现有防线的弊端,提出“以攻代守,奇兵设伏”的策略。
而这次考试的作文题只有寥寥四字——治水与民。
题目看似简单,实际很难。既要懂水利之术,又要权衡朝廷用度与百姓生计。
白悠言看着题目,略一思索,并未急着动笔。她想起了在药王谷随师父游历时见过的黄河泛滥之景,想起了流民易子而食的惨状,胸中便已有丘壑。
她握紧了手中那块暖玉,它在掌心微微发热,给予了她更多力量。
两个时辰后,日落西山。钟声再响,宣告着笔试结束。
阅卷房内,几位主考官看着面前的两份试卷,争执不下。
“这柳家丫头的文笔斐然,引经据典无一处错漏,论据充分,格式漂亮,简直是范本!当为第一!”一位老学究赞叹道。
“非也!非也!”另一位考官拍着桌子,指着白悠言的卷子激动地胡子乱颤,“你看这白悠言的策论,言之有物,针砭时弊!此女有治世之才啊!”
众人僵持不下,叫来了监考官共议。
赵怀民看完两份试卷后,拿起柳静姝的试卷道:“柳姑娘之文颇有古风,老成持重,后生可畏啊!”
支持白悠言的考官不屑地撇了撇嘴,谁人不知赵怀民乃是柳太傅亲手提拔上来的。
谢云庭拿起白悠言的卷子,细细读过后眼中满是欣赏敬佩之色。
这作文,字字见骨,并非空谈仁义道德,而是直指水患根源在于“治官”。她提出了“以工代赈”,甚至详细计算了所需的钱粮人力。他看完之后只觉得受益颇多。
“白悠言的文章鞭辟入里,根本不似闺阁女子能写出来的文章!”
但是他才就任不久,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
众人对于谁是魁首争执不下,最后只能将两份卷子呈到了御前。
养心殿内。
建安帝刚刚服下一颗白悠言献上的丹药,精神正处于一种诡异的亢奋中。
他随手翻了翻两份卷子。
柳静姝的文章字字珠玑,一看便知是太傅手笔。
而白悠言......
其实建安帝根本没想过让她入朝堂,此女太过聪慧,一旦掌握了权力,恐怕不好再如此这般轻易拿捏。
“白氏女的文章,虽有灵气,但过于激进,失了稳重。”建安帝将白悠言的卷子随意地扔在一旁,朱笔一挥,在柳静姝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太傅之女,家学渊源,当为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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