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仙途

　　而这一切，江蓠半点不知。
　　红色纹路的玉牌给了她安心学习的底气，却也召来了不少忌恨。原本见不着的甲班乙班弟子，开始频频相遇。

　　自余蔓外公一家到来，连江梅都察觉出柳夫人的不对领。无半分与亲人相聚的喜悦，反而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家中的情形，余蔓看在眼里，可她不知道外公舅舅他们究竟与母亲起了什么冲突。

　　转眼到八月底，他们这些不同班的弟子，每旬才会在大殿齐聚一次。

　　终于听完李仙师无聊的讲话，散去后江蓠和金凤一起安慰心情不好的蔓蔓。未料遇到了聚在一起的元氏子弟，原本两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对方却来挑衅。

　　“世杰哥哥，这就是你以后的妻子吗？看着不怎么样嘛，样貌普通，还这么胆小。听说他娘就是个书呆子，她看起来一样无趣。”

　　余蔓从未受到这样无礼的冒犯，对方言语中甚至对她娘亲不敬。她脸色煞白，身体气得发抖，不敢置信地看过去。

　　李金凤已认出对方是位元氏郡主，她眉眼肃立，忍着脾气道：“郡主，蔓蔓才6岁。就算两家定下婚事，也不该对女方如此轻慢。”

　　另一个男孩开口解围，"文秀，我们怎好以大欺小。这是余家长辈与陛下商议的亲事，世杰也没有反对，你何必戏弄她呢。"

　　江蓠认出来了，开口说话的是元世安，听闻和金凤一样，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但是，同样资质不高，乃是四色玉牌。

　　此时元世杰就斜睨着眼看他道，“不用你在这充好人，认清自己的位置，以后在我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元世安狼狈地低下头，不再出声。元文秀则面露得意。

　　元世杰却对她也没有好脸色，不屑道，“你和我很熟吗？呵，一副为我打抱不平的样子。脑子清醒点，我的亲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转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余蔓，眼睛上下打量她一番，最终盯在她胸前带有红纹的双色玉牌上，眯起眼睛带着不甘道，“要是以前，你连我府里的侍妾都做不上。不过如今嘛，谁让你运气好，天资高呢。以后在院里抬起下巴走路，这些人都不用放在眼里。功课学好点，明年分来甲班，别丢我的脸，知道吗？”

　　余蔓只觉难堪得如同衣衫不整站在街上受人注视。她紧紧攥着手，泪水忍不住落下，拼劲全身力气，才让自己没有落荒而逃。

　　李金凤犹豫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余蔓外公确与皇家来往，可没听闻两家将要联姻一。她思索片刻认定此事八成为真，只是余蔓还不知道。暗自气恼元家那些人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竟来调戏余蔓。

　　江蓠不管那些，她们家本来就被皇家排挤，如今一家人只管在内城过自己的日子。元氏再强势，手也插不到内城里。元世杰不该来惹蔓蔓，撞到她的枪口上。她可不吃霸总这一套。

　　推开护在前面的李金凤，她走到最前面，惊奇地看着元世杰，大呼小叫道，“来天枢院真是开了眼，没想到，皇上的儿子也会入赘。蔓蔓，你真的太厉害了！”

　　元世杰脸色一变，狠狠瞪她，“你说谁入赘？”

　　江蓠微扬起头，笑得很欢乐，"你入赘呀，在我们村里，多得是厉害的女人招婿。我娘就说过，以后要给我找个赘婿的。蔓蔓比你厉害，难道不是你入赘吗？"

　　元世杰嗤笑出声，“小地方来的，果然没见过世面。我元氏在门内的能量不是你们能相像的。资质再高，没有资源，终究是蝼蚁的命。能嫁到我元家，是她的荣幸。你？以后只有羡慕的份。”

　　江蓠翻个白眼，“你这么厉害，怎么掌门不给你玉牌上来一道纹路？整天净会吹牛。我看呀，以后还是蔓蔓比你厉害。你不想入赘，别高攀蔓蔓。”

　　元世杰冷哼一声，目光阴冷，“我不和你这5岁小儿做口舌之争。劝你别太嚣张，青国，终究是元家的地盘。”

　　说罢，带上一群人离去。

　　余蔓缓缓抬头，眼中还有水雾，"谢谢你，香梨妹妹。我比你大，却还不如你有勇气。"

　　江蓠摆摆手，“没事，我本来就看他不顺眼，天天眼朝天上望，谁都看不起的样子。”

　　李金凤眉头轻皱，不赞同地看向江蓠，“若是婚事为真，你这样讥讽他，不是让蔓蔓难做？”

　　江蓠皱起脸，满是嫌弃，“不是吧，他这样的哪里配得上蔓蔓？柳姨能答应这门婚事？我看他瘌□□想吃天鹅肉！”

　　余蔓噗嗤一声被逗笑了，“我哪里是白天鹅，在你讲的故事里，我顶多算丑小鸭。”

　　江蓠狠狠摇头，“怎么会！蔓蔓你善解人意，心地善良，乖巧可爱，熟读诗书，孝顺父母，友爱同门。你的好处说都说不完，当然是一只优雅高贵的白天鹅。”

　　二人重新谈笑起来，李金凤仍在想，这门婚事是怎么过柳姨那一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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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城柳夫人娘家的宅院，门内传来一阵阵争吵。

　　柳夫人齐整的发髻微微散乱，双眼通红，不顾形象疯狂嘶吼道，“你们读的圣人书呢？奉的圣人言呢？读书人的骨气呢？父亲您当年因为不愿搜刮民脂民膏上供欲壑难填的上官而辞官。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1]这还是您教我的句子，您忘了吗？
　　还有哥哥，你最喜欢五柳先生的诗，喜欢菊花的傲骨，总说要归隐田园。你也忘了？如今，为了能有官做，能和皇家攀上关系，竟然要我卖女求荣？？”

　　柳老爷子被自己的女儿逼问到面前，脸皮紧紧绷着，艰难开口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自小苦读诗书，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得帝王赏识，一展胸中抱负？我当时年轻气盛，不愿意在那等小人手下苟且，才一时意气辞官回乡。
　　但富家翁不是那么好做的！没有权力，家中的田地资财都被人逐渐蚕食。如今，蔓蔓能被皇帝看上，还是正经的皇子妃。他们修仙者和凡间不同，五皇子已承诺不二色，只蔓蔓一人，你还想怎样？”

　　柳怀远低着头面有愧色：“归隐田园，不过是官场上郁郁不得志的退路罢了。能够施展平生所学，谁愿意远离尘世？”

　　柳老夫人不停擦拭眼泪，"佩兰，我们哪里就是卖了蔓蔓。听说五皇子样貌堂堂，还文武双全，是甲班弟子，资质只是比蔓儿低一些。这要是以前，我们家可都攀不上。"

　　柳夫人身形晃动，她抗争了这么久，却全是徒劳。自己的娘家人联合丈夫，直接与皇家定下这门亲事。她作为亲娘，却一直被瞒在鼓里。

　　被亲人背叛，护不住女儿的痛苦咬噬着她的心。她的理智摇摇欲坠，控制不住地大声吼道：“说到底还不是要我卖女求荣！那五皇子又是什么好人？你们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身为万贵妃的儿子，自小娇纵任性，随意虐待下人，对皇室里的其他子弟也动辄冷眼喝骂，这样一个娇纵蛮横残暴的人，你们说是门好亲事？”

　　柳老先生硬起心肠开口，"佩兰，你不明白，越是这种人，他越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蔓儿资质比他好，结亲是为了强大元家势力。他不会对蔓蔓怎么样，一定会好好待她。"

　　柳夫人神情悲愤，惨然一笑，"好好待她？若是不好好待她，我们能如何？"

　　又看向娘亲，"我出嫁那日，娘对我说，要是以后相公对我不好，就与他和离。家里养得起我，柳家的女儿不是能随便欺负的！"

　　柳老夫人大恸，双手不断颤抖，死死攥着帕子捂在脸上，无声呜咽。

　　柳佩兰红肿的眼睛仍盯着她，"娘，你这些话都是假的吗？我哪里有什么退路？哪里有什么家？"

　　又对着父亲的眼睛质问，"若是他对蔓儿不好，我们能如何？能退婚吗？能和离吗？有底气为她撑腰找回公道吗？
　　不能吧？不仅如此，恐怕为了你们的荣华富贵，还要劝蔓儿容忍低头，奴颜婢膝，好为你们谋前程？这与卖女何异！！"沙哑的喉咙里发出怒吼，那是她的女儿，不是伺候他人的瘦马！

　　柳怀远眼眶中漫出泪水，他闭上眼睛，"妹妹这话，让我无言以对。这官位，我不要就是。"

　　柳老先生却抬手拦住他，眼神坚毅毫无惭愧之色，镇定道，"佩兰，我和你哥哥以往对你的宠爱难道是假的？你娘对你的关切都是假的？你怎么说得出这些话，伤我们的心？
　　修仙界与凡间不同。凡间男尊女卑，女子出嫁，一生荣辱都交于丈夫，无半点自立之力。自然要娘家为她撑腰，否则就是任人折辱。但修仙界以实力为尊，蔓蔓资质高，元家承诺正式成亲后会用心栽培她。蔓蔓实力更强，那元世杰怎么敢欺负她。更何况修仙界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插手的，就是想撑腰，也没这能力！"

　　柳夫人却不吃这一套，"爹，你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吗？你意思是，我们把她卖了，拿到钱，再告诉她，等你厉害了，可以自己逃出来？是吗？"

　　"可是我的女儿我了解，她不是这种人。她胆小柔弱，又很善良，受人家一分情都记在心里，要还两分。有你们这些求助元氏的家人，她如何能不被拿捏？”

　　“我只问一句。你们能做到就卖她这一次吗？能保证日后无论元氏如何对你们，都不求到蔓蔓那儿吗？"

　　柳老先生抬头，看到女儿眼中满是对自己的失望和伤心，眼睛有些酸涩。这是他从小娇养到大的女儿，聪敏好学乖巧可人。
　　但是，他狠下心，冷着脸，硬声道，“你不要犯傻。修仙也要有靠山撑腰，蔓蔓就算资质出众，身无背景也注定会不断受挫。你忍心如此吗？"

　　柳佩兰冷冷一笑，她点点头，"呵呵，好，好！既然全是为了蔓蔓好，那我同意这门亲事！但是，你们不能靠这门亲事谋官职前程。日后有事，也不能求到蔓蔓头上，做得到吗？"

　　柳老先生败下阵来，他没办法骗过她。

　　"是我们太娇惯你了，这件事，余良也是知道的。送给他签字的婚书已在路上，待二人成年就举行仪式。你难道要悔婚吗？"

　　柳夫人身形一晃，这些，她已经猜到了。没有丈夫的亲笔信，皇家如何会认。此时听父亲证实，仍是备受打击。父女亲情，夫妻情意，全都是假的。她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我的错，是我太信任你们，竟然妄想你们与我同心。”

　　此时她无比后悔，为何妄想能够说服他们，而表现出抗拒与皇室结盟之意。让他们破釜沉舟，直接来神都定下婚事。若是自己早日看清他们的面目，在此周旋转圜，或许就不用搭上蔓蔓的姻缘。

　　而现在……是否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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