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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已是宵禁时刻,街上照明的灯笼都被收了起来,只有雁府大开的门透出橘黄色的光照亮牌匾下站着的二人。
常无虞面无表情地站在雁府前,身旁是不知所措的安安。
“母亲,您……您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安安不明白,母亲不是很喜欢常无虞的吗,他有些愧疚地看向常无虞。
常无虞莫名胸前有无尽的怒火,血液在体内沸腾,手在袖中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了微微的刺痛。
这不是她的情绪,她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现在连简单的松开拳头都难以办到。
常无虞听见自己语气凉薄,“这么宝贝你的好儿子,怎么还让他整日围着我转?”
她看见安安像是被刺痛一般,眼神黯淡,常无虞真的很想去解释一下。
不不不,这不是我想说的话。
但很可惜,尖酸又刻薄的话一句一句从常无虞的嘴里吐出来,“雁伯父都当上武林盟主了,怎么他的独苗现如今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连三石的石锁都抬不起。”
“我劝你还是带你这好儿子去医馆看看大夫吧,若不是我还会教他一些内力流转的诀窍,怕是现在还是个废物。”
安安垂下头,看不清表情。
美妇人像是忽然惊醒般,一把将安安搂在怀里,手还在张牙舞爪,“你个贱蹄子胡说些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安安在她的怀里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一声不吭。
常无虞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跟着塌下一块,感受到的那份悔恨的情绪倒是与此时自己的心境颇为重合。
“在门口吵什么呢。”一个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大跨步走了过来,步履间可见内力流转脚步轻快,正是当今武林盟主雁南山。
他皱着眉头看向自己张牙舞爪的妻子,“没看见我和常兄正在论道?”
“还论道?你倒是好雅兴!”美妇人指着常无虞的鼻子,“你看看你的好常兄家的好孩子,骑在安安头上骂!”
“怎么回事?”男子冷了脸色打量着四周。
“爹,是我。我根基太差,没有办法练好您的鞭术。”安安垂着头站在他爹面前,转头看了一眼美妇人,“常无虞说的都是事实。娘,你不要生气了。”
安安还在为常无虞解释,“她只是有些口无遮拦,也不是故意的。”
他的根基太差在雁府是被禁止谈论的话题,原因很简单,武林盟主的孩子不能没有武功,雁南山的盖世绝学,不能后继无人。
雁南山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训斥常无虞?可她只是个孩子。
装作没发生?自己家的孩子受了欺负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随后跟过来的常慎知听了个大概,也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脸上也流露出尴尬的神情,“这孩子天天说话讨人嫌,老雁你可别多想。”
雁南山倒也不至于因此怎样,可自家夫人却是忍不了了,她站出来挡在安安身前,颇像护崽的母鸡。
“话说的这么难听,你给安安道歉!”
常无虞却是头一梗,“要想让我给他道歉,你先给我道歉!”
“就你说我是贱蹄子,还说我带着他不学好。”常无虞越说越委屈,小嘴一憋,眼圈通红扑进常慎知的怀里,“爹……他们都欺负我。我想回家。”
“嘿呀你。”美妇人一时有些尴尬,有些话当着孩子面说了也是说了,传到大人耳朵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常慎知摸了摸常无虞的头,百感交集,他少时就随着父亲经商,本来子承父业应当做一辈子的皇商,可天不遂人愿,两年前的烧制的那批窑官瓷出窑时竟全成了不祥的灰瓷。
他为了保下全家性命,变卖家产,不到七天的时间从有名的富商变成现如今的负债累累,为了躲债,也是为了那位大人物的交代,他就来到了这个少时好友的家里,厚着脸皮住了两年。
好友妻子的不满他其实都知道,可全家生计靠这里,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这层窗户纸破了。
他如何能一如往常。
常慎知叹了一口气,“南山,我在你家里住了已有一些时日了,我也该走了。”
雁南山变了脸色,他瞪了一眼妻子,又看向常慎知,“常兄,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再多呆一些时日可好?”
美妇人也知自己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一时之间也不敢言语。
常慎知摇了摇头,“我去叫内人,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安安走过去拉住了常无虞的手,“你们能不能别走……”
常无虞想摸摸他的头,说出当初劝陶安安一样洒脱的话安慰他,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甩开他的手,抬腿去追赶自己的父亲,“不要你的假惺惺。”她听见自己说。
安安被甩的一趔趄,美妇人心疼地将自己家孩子搂住。
寄人篱下本来就没什么包裹,常慎知来的突然走得也突然。
雁南山是个粗人,肚子里没什么笔墨,也没什么临别赠言,只是让下人拿了些好银票,好说歹说塞了过来。
常无虞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皮影戏,这一瞬间的定格像是以安安的视角看见了这一幕,常慎知牵着妻子,奶娘婉娘拉着小小的常无虞,四个人的身影渐渐走远走到了灯笼光亮照不见的地方……
三刻钟后,青州驿站中。
常慎知听见常无虞的话后赶紧捂上她的嘴。“你说什么?”
“爹,我说我知道雁家藏宝贝的地方,我还知道怎么过去。”常无虞笑的天真而又邪恶,“他既然如此说我,那我们何不把他的宝贝全拿走。看他今后该如何猖狂。”
常慎知一个巴掌打在常无虞的头上,常无虞感觉到了火辣辣地疼,她不服气,“凭什么打我?”
“自幼我便教你读书,教你辨是非,知进退,明礼仪,分善恶。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恩将仇报,他雁家无论说了什么,都是咱们家的恩人!”
常无虞置起气来,闷不做声回了床上。
她憋着眼泪听见了母亲温柔的语气,“老爷,你对一个孩子这么严格做什么。”
“我不是严格,就是你给她惯得,我看她现在整日舞刀弄枪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仗着自己有点武功就开始目中无人是非不分。”
哼!常无虞气鼓鼓地翻过身。
第二天一早,常慎知在窗外不知看见了什么,却是突然换了一副脸色,“阿虞,你昨日说的地方在哪儿?可否带我去看看。”
常无虞切了一声,“不是昨晚还在不情愿?”
常慎知讪讪道,“为父就是看看,去看看而已。”
常无虞听话带路,只是父亲似乎是有什么心事,走走停停,好几次险些跟不上常无虞。
快要走进柿子林中心的时候,常慎知停住了脚步,他叹了一口气,“就走到这吧,我们回去。”
“怎么了?父亲为何如此奇怪。”常无虞疑惑不解,她踮起脚凑在常慎知的耳边,神情紧张,“爹,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他们是不是也是为了宝贝而来?”
常慎知捂住了自己的脸,长叹了一口气,眼泪从指缝流出,“是我对不住他们,我们走吧。”
还是小孩的常无虞完全不能理解,她脑子里全是疑惑,但无鱼大概懂了。
常慎知给人带了路。
他或许真的没有盗窃之意,但他也是盗贼本身。
霎时间光线流转,四周忽然一片黑暗,沉寂中常无虞好像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张开嘴刚想呼救,却被苦涩的药汁呛住。
常无虞闭着眼睛张牙舞爪。
任意惊得一跳,他赶紧把碗端走,恨不得给她五花大绑起来,如此珍贵的药她乱动什么,若是弄撒了去哪里再寻来。
常无虞也就挣扎了这么几下,又忽然放下手没了动静。
任意叹了口气,用手帕擦了擦她脸旁溅出来的药汁。
为了给常无虞喂药,他已经一整日没有睡觉了。
早被接过来的小翠机灵地想接过药,被任意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不用。”
“那老大我来吧。”六六察言观色,看出了任意的不放心。
“你更不靠谱。”任意没给面子,他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四下无人,任意也没了公子哥架子,他一甩衣摆大喇喇地坐到了床边的地砖上,侧着靠在床脚旁,与侧躺的常无虞刚好平视。
她像是做了什么梦,眉头紧皱,嘴里还在嘟囔些什么
他伸出手,轻轻抚平了她的眉头。
这人,为何五官看起来如此陌生,但给他的感觉却很熟悉呢。
就像是……多年前的朋友一般。
任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坐直打坐调养生息。
还有剩最后一个时辰的药,要等阿九回来。
阿九是丧着脸回来的,他把药还给任意,“老大,王大夫只听过归心蛊,至于能不能治还要见到人再说。”
任意点了点头,总归还是有点希望。
“我找王大夫的时候撞见了老爷。老爷让我把这句话带到。”阿九索性心一横闭上眼睛,学着任行的语气,力争还原的他还双手叉腰,“臭小子!你和平乐郡主的婚期没剩多久了,你要是再不回家,就等着给我们收尸吧!”
任意面无表情擦了擦阿九语气激动喷出来的口水。
阿九吓得赶紧跪下,“老爷让我说原话的。”
“滚滚滚。”任意看见他就心烦,他抬脚踢开正在忏悔的人形挡路物体,取了一碗水。
正准备如法炮制给常无虞喂最后一颗药,回到内室,却是直接和常无虞水灵灵的大眼睛对视。
“你什么时候醒的?”
“让你收尸的时候。”常无虞声音闷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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