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凰：夺卿

　　藏有毒花的玉珠，像一枚冰冷的种子，埋在云昭枕下，也埋在她死寂的心底。它并未带来多少实质的安全感，反而时刻提醒着她所处的危险与自身的无力。但她需要这个象征，需要这点微不足道的、属于她自己的秘密，来对抗那无处不在的吞噬感。

　　萧绝似乎并未察觉那小小的玉珠。他依旧每日前来，有时带着奏折，有时只是静静看着她。他开始过问她每日的饮食起居，事无巨细，仿佛打理一件稀世珍宝的收藏家，连最细微的尘埃都不容沾染。

　　这日，他注意到她之前送来的那盒香药原封不动，便随口问道：“姐姐不喜这些香料？”

　　云昭正望着窗外，闻言缓缓收回目光，落在那精致的香药盒上，沉默片刻，极轻地应了一声：“……并非不喜。”

　　萧绝挑眉，似乎对她的回应感到意外，随即眼底泛起一丝兴味。“哦？那为何不用？”他走到她身边，打开盒盖，各种香料的气息混杂着逸散出来。“可是没有合心意的？”

　　云昭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她不能表现出对特定药材的兴趣，尤其是石菖蒲。“只是……许久未碰，有些生疏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一个被长期囚禁、身心俱疲的人，失去过往的爱好，再正常不过。

　　萧绝盯着她低垂的侧脸看了片刻，忽然道：“既然生疏，那便重新拾起来。”他合上盒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朕瞧着，姐姐近日气色不佳，调香静心，正合宜。”

　　他转身对侍立在旁的青黛吩咐：“去将朕私库里的那套紫砂调香器具，连同所有库存的香药原料，都送到揽月阁来。再拨两个手脚麻利的宫女，专司协助公主调香。”

　　青黛领命而去。

　　云昭的心沉了下去。这并非恩典，而是另一重更精致的牢笼。他将她的“爱好”也纳入掌控范围，置于他的监视之下。

　　很快，一套价值连城的紫砂调香工具和各种琳琅满目的香药原料被送到了揽月阁的偏殿。萧绝甚至亲自过来看了看，指着那间被布置成调香室的偏殿对云昭说：“以后这里就归姐姐用了。需要什么，尽管吩咐青黛。”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原料，语气平淡地补充：“太医院的药材库，姐姐也可凭朕的手令取用。”这看似极大的权限，实则意味着她所能接触的一切，都在他的监控网络之下。

　　云昭站在调香室中央，看着那些熟悉的器具和琳琅满目的药材，恍如隔世。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药材复杂的气味，本该是让她感到安宁的气息，此刻却只让她感到窒息。

　　青黛和两名新来的宫女垂手立在门口，如同三道沉默的影子。

　　云昭沉默地走到香案前。她没有去碰那些名贵的沉香、龙涎，而是伸手取了一些常见的甘松、丁香的粉末。动作缓慢，带着一种久未操作的滞涩感。她将药材放入小巧的紫砂臼中，拿起香杵，一下一下，缓慢地研磨起来。

　　香杵与臼壁碰撞，发出沉闷而有规律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回荡。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简单的重复劳动中。

　　萧绝就站在不远处，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脖颈，看着那截从衣领中露出的、戴着黑色项圈的脆弱肌肤，看着她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

　　他看得极其专注，眼神深邃，像是在欣赏一幅绝妙的画，又像是在确认一件藏品的完好程度。

　　云昭能感受到他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像蛛网般缠绕着她。她强迫自己忽略，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下的动作上。她不能出错，不能表现出任何对特定药材的异常关注。她必须像一个真正生疏的人，缓慢地、谨慎地重新熟悉这个过程。

　　她研磨了许久，直到那点香料变得极其细腻。然后，她取来一张小小的试香笺，用香匙沾了一点粉末，放在一旁的云母片上，点燃。

　　一缕极淡的、带着甘松和丁香特有辛香的青烟袅袅升起。

　　她静静地看着那缕烟，眼神空濛。

　　萧绝忽然走上前，来到她身边。他伸出手，并非触碰她，而是拿起了那张正在燃烧的试香笺，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味道……尚可。”他评价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他的目光却从香笺移开，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带着探究，“只是火候，似乎还差了些。”

　　他的指尖掠过燃烧的香粉，感受着那微烫的温度，然后，那带着灼热气息的指尖，轻轻点在了她颈间项圈下方的锁骨上。

　　云昭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向后躲去，却被他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朕只是想看看……姐姐调的香，能否盖过……”

　　他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她的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息灼热地拂过她敏感的肌肤和冰冷的项圈。

　　“……你本身的味道。”

　　他的举动带着十足的侵犯性和占有欲，仿佛在品鉴一件物品的气息。云昭僵硬地站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冷。

　　萧绝直起身，看着她又变得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唇瓣，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他喜欢看她这种反应，喜欢她因他而起的任何情绪波动，哪怕是恐惧和屈辱。

　　“继续吧，姐姐。”他松开手，退后一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朕期待你……调出更‘出色’的香。”

　　他转身离开了调香室，留下云昭独自站在那里，空气中还残留着他靠近时的龙涎香气和那缕即将燃尽的、带着辛香的青烟。

　　云昭缓缓抬起手，抚摸着刚才被他指尖烫到的锁骨处，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灼痛。她看着满室的香药和器具，只觉得这是一个更大、更无处可逃的囚笼。

　　而藏在她枕下的那点微毒，在这弥漫的香气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沉重。她必须更加小心，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在这座他为她精心打造的“香狱”里，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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