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

　　母亲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桌时，热气像轻雾一样笼住灯光。
　　周现和周驰前后脚进门，行李箱的滚轮声刚停，父子俩就默契地冲向洗手间，水声哗哗，像比赛谁洗得更快。
　　“坐，坐！”刘燕笑着摆碗，“再晚两分钟，汤里的香菜就塌了。”
　　周现先坐下，拍开儿子的手：“你急什么，等我汇报完再动筷子。”
　　于是饭桌上成了临时会议室，周现把项目进展掰碎揉细地讲——哪句报价把对方噎住，哪句玩笑让僵局松动。
　　刘燕边听边点头，偶尔给父子俩添菜，像在给他们的故事加标点。
　　直到她夹到第三块排骨时，忽然发现儿子额角那道两厘米的痂，颜色比晚餐的酱油还深。
　　“怎么弄的？”
　　周驰筷子一抖，刚想编个“文件柜撞的”糊弄过去，周现已经开口：“老张他儿子张栩，骂脏话，带了你。”
　　空气像被抽走了一瞬。刘燕的筷子悬在半空，汤勺里的汤晃出一个极小的旋涡。
　　“他骂我妈。”周驰闷声补了一句，像在给自己找补，“我就……没忍住。”
　　刘燕放下筷子，伸手碰了碰那伤口边缘，指尖凉得像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瓷勺。
　　“下次别用拳头。”她声音轻，却像把汤勺按在碗底，不让人再搅动，“用脑子。”
　　周驰点头，扒了一大口饭。米饭的热气蒸得他眼眶发红。
　　周现忽然笑起来，用公筷给儿子夹了块最大的排骨：“你妈的意思是——下次先录音，回来让你爸我骂回去。我们文明人，讲究战略。”
　　刘燕被他逗得扑哧一笑，桌下的脚踢了丈夫一下：“就你歪理多。”
　　汤勺重新动起来，香菜叶在汤里舒展，像刚才那点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
　　周驰低头扒饭，耳根却慢慢红了。
　　刘燕又给他盛了半碗汤，轻声补了一句：“以后先告诉妈妈，别自己扛着。”
　　父亲周现笑着打圆场：“男孩子嘛，偶尔也得动动拳头。”
　　刘燕瞪他一眼，周现立刻改口：“当然，能动口最好不动手。”
　　周驰被逗笑，汤勺碰着碗沿叮当作响。
　　窗外暮色四合，屋里暖黄的灯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幅安静的年画。
　　电视声不大，是刘燕爱看的旧年代剧。
　　周驰把牛皮纸袋里的糖炒栗子倒在茶几上，还带着江城街头的余温。
　　刘燕挑了一颗圆滚滚的，指甲掐进壳里，“咔”一声脆响，栗仁却碎成了两瓣。
　　她皱皱眉，指腹已经让壳边勒出两道红痕。
　　“别剥了，手都红了。”周驰把袋子往自己这边拢了拢，“我来。”
　　他食指抵住栗壳的裂缝，轻轻一掰，完整的栗仁落进掌心，像枚暖乎乎的小月亮。
　　刘燕张嘴接过，鼓着腮帮子嚼，含糊地夸：“比你爸会疼人。”
　　电视里恰好放到男女主角在雪地里分烤红薯，刘燕侧头看儿子低垂的睫毛，忽然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长大了，知道护着妈了。”
　　厨房的水声停了。周现擦着手出来，袖子挽到小臂，还沾着点洗洁精的柠檬味。
　　“报告明天十点前要交，”刘燕冲他抬抬下巴，“去书房，别磨蹭。”
　　周现“哦”了一声，路过沙发时顺手把垃圾桶踢近了点，方便周驰扔栗壳。
　　“写完给你煮梨水。”他补一句，语气像在给下属画饼。
　　门关上的瞬间，客厅里只剩电视对白和剥栗子的轻响。
　　刘燕把空壳一粒粒数进垃圾桶，忽然轻声问：“张栩那孩子……后来没事吧？”
　　“没下重手。”周驰把最后一瓣完整的栗仁递到她嘴边，“就是吓吓他。”
　　刘燕咬住栗仁，甜味在舌尖化开。她拍拍儿子的手背，像拍掉一场还没落下的雪。
　　周驰冲完热水澡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他随手把毛巾往椅背上一搭，整个人往床上一倒，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光线柔和得像一杯温牛奶。
　　他摸到手机，看见林傲的头像亮着，便发了条语音过去：“哥，还没睡？我刚洗完，脑子清醒得跟打了鸡血似的。”
　　林傲那边很快回了条语音，背景是轻微的风声，像是在阳台：“我也刚回房间，正想跟你聊聊。今天跟老头子开了个临时董事会，吵得我脑仁疼。”
　　周驰把手机搁在枕头上，开了免提，侧身躺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着被角：“我这边也是，我爸非说要把新能源那块儿单独拆出来融资，我跟他争了半天，说现在现金流还没稳，拆出去容易被资本裹挟。他倒好，一句‘年轻人不懂风险’把我噎回来。”
　　林傲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咱俩简直镜像。我爸今天突然提出要让利给下游，说‘稳住渠道比短期利润重要’。我反问那明年研发预算砍不砍，他就不说话了。老爷子们现在越来越像赌徒，总觉得牌桌上一把能翻本。”
　　周驰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影：“关键他们手里那副牌，有些还是我们给洗好的。
　　上周我才把光伏项目的尽调报告交上去，数据模型里明明标红了两个供应商的债务风险，结果我爸今天在会上提都没提，只说‘要相信合作伙伴的韧性’——韧性个鬼，那是定时炸弹。”
　　林傲那边传来打火机“咔嗒”一声，接着是吐烟的细微声响：“我这边更离谱。老头子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风声，说东南亚要加关税，非要提前囤一批原材料。
　　我让风控去查，发现消息源头是个连官网都没有的贸易公众号。
　　我跟他说，他反问我‘你能保证一定不会加税吗’——这逻辑，跟‘因为无法证明鬼不存在，所以鬼存在’有什么区别？”
　　周驰笑得胸腔震动，扯过枕头垫在脑后：“咱俩干脆组个‘逆子联盟’得了，每天固定时间互相吐槽，省得憋出内伤……哎，等等。”
　　他话锋一转，因为听见林傲那边微信提示音连着响了三下，“有人找你？”
　　林傲“嗯”了一声，声音忽然轻快起来：“茗茗。说排位连跪，被人机队友气到砸键盘。”
　　他顿了顿，似乎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发了个截图，0-11-0的鲁班，id叫‘AAA建材王总’……这名字一听就是系统生成的。”
　　周驰乐了：“这id太有灵魂了，透着中年老板的沧桑。茗茗是不是又玩射手？她那个走位，每次我看直播都替她捏汗。”
　　林傲笑着回了句语音过去：“茗茗你别急，等我五分钟，我上号带你。那鲁班我来教他做人。”
　　发完转头对周驰说，“我先去哄小姑娘，她今晚气得不轻，说再输就卸载游戏。”
　　周驰拖长音“哦——”了一声，故意酸溜溜的：“重色轻友啊林总。刚才谁还说要跟我‘逆子联盟’深夜长谈？”
　　林傲已经起身往电脑桌走，椅子滚轮嘎吱一声：“明天请你喝瑰夏，带手冲的那种。现在我要去捍卫茗茗的峡谷尊严了——对了，你上次不是说你爸想投资电竞俱乐部？茗茗他们队下个月有城市赛决赛，你要不要来看看？”
　　周驰把手机拿到耳边，声音低下来，带着点笑意：“行啊。到时候我带我爸一起，让他亲眼看看年轻人怎么把‘不务正业’打成产业。”
　　林傲那边已经戴上了耳机，麦克风里传来游戏登录的音效，远远喊了句：“说定了！现在，我要让那个‘AAA建材王总’知道，什么叫资本家的毒打——”
　　周驰笑着挂了电话，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窗外夜风掠过树叶，沙沙声像某种遥远的掌声。
　　他拉过被子，忽然觉得那些董事会上的硝烟味，似乎被林傲耳机里传来的“欢迎来到王者荣耀”冲淡了不少。
　　林傲挂断和周驰的电话后，迅速调整状态，戴上耳机，打开游戏界面。
　　叶茗茗的语音已经迫不及待地传了过来：“林傲你可算来了！我都被那些人机队友坑惨了，这局要是再输，我真要卸载游戏了！”
　　林傲一边登录游戏，一边笑着安慰她：“别急别急，有我在，肯定能赢回来。那些人机再厉害，也比不过咱们的默契配合。”
　　他快速浏览着英雄选择界面，看到叶茗茗已经选了射手鲁班，便毫不犹豫地点了辅助孙膑，准备配合她打野发育。
　　叶茗茗听到林傲选了孙膑，立刻来了精神：“太好了！有你在，我这鲁班就放心多了。之前那些人机辅助，要么不给视野，要么乱放技能，我都快被气疯了。”
　　林傲一边操作着孙膑，一边说道：“放心吧，我这孙膑的控制和加速技能，绝对能帮你把人机打得落花流水。”
　　游戏开始后，他迅速帮叶茗茗清理视野，确保她能安全地发育。叶茗茗也配合得不错，一边输出伤害，一边和林傲交流着敌人的位置。
　　“林傲，上路有人机来抓了，你来支援一下！”叶茗茗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别慌，我马上到。”林傲操作着孙膑快速支援，一个精准的控制技能，成功将人机定住，叶茗茗的鲁班趁机输出，轻松拿下人头。
　　叶茗茗兴奋地大喊：“耶！干得漂亮！我就知道有你在，肯定没问题！”
　　林傲笑了笑：“这才刚开始呢，后面还得靠你多输出。别忘了，人机虽然弱，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叶茗茗一边操作着鲁班，一边回应：“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随着游戏的进行，叶茗茗的状态越来越好，林傲的辅助也发挥得淋漓尽致。
　　两人配合默契，一路高歌猛进，最终轻松拿下比赛。
　　叶茗茗开心得不得了：“林傲，你太厉害了！有了你，我这鲁班简直就是峡谷之王！”
　　林傲摘下耳机，笑着说道：“那当然，咱俩可是黄金搭档。下次再遇到人机队友坑你，尽管找我，我绝对帮你出这口气。”
　　叶茗茗也摘下耳机，满脸笑容：“太好了！那我以后可就常来找你啦。对了，下次你和周驰一起组队，咱们打个排位赛，肯定能冲到王者！”
　　林傲点了点头：“行啊，那说定了。不过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吧，别太晚睡了。”
　　叶茗茗笑着答应：“好，你也早点睡。今天多亏有你，不然我肯定要被气死了。晚安啦！”
　　林傲也道了声晚安，看着叶茗茗退出游戏，才把手机放回桌上。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一笑，心里想着，和朋友一起打游戏，这种轻松的时光，真是太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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