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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
“铮——”寒光掠过天际。
凛冽的银枪如游龙入海,轻点其头向日光致意,绞动其身裹挟巨浪,携雷霆之势劈开万钧之海,狡黠的尾鳍一撩一拨,昂扬的龙首一刺一扎,劲风拦在远处,暴雨压在身下,一枪出,万山崩。
韩乘霖满意地点点头,从武器架上拿起一根木棍。
“铿——”木棍拦下银枪的攻势,“力度不够,往前刺——”
“笃——”木棍敲在手边,“翻转幅度大一点,快——”
“梆——”木棍砸向地面,“重心不稳,脚踩实——”
“锵——”银枪脱手,姜元序双手撑地,“不行了不行了,没力气了……”
韩乘霖扯着她的肩膀,把人拎起来,“继续。”
姜元序瘫软着双手去够地上的银枪,韩乘霖看不得这副磨蹭样,踢了一脚,催促道:“快点。”
姜元序呲着牙四肢着地,握紧枪杆,支起一条腿,回首,刺——
枪尖直抵面门,韩乘霖旋身掠出两丈远,姜元序乘胜追击,拦、拿、扎、扫、收、丢——
“安宁!上!”
许安宁接住银枪,跃过逃跑的姜元序,打断韩乘霖的追势,“韩大人,指点我几招呗。”
说完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直接起势攻去,韩乘霖拿出木棍格挡,却发现完全挡不住,劈来的力道是姜元序的好几倍,他不得不调整招式,全力应对。
姜元序双手叉着腰,站在场边大喊:“安宁,不要留力,拖他一刻钟!”
接过韩乘风递来的水壶,缓缓喝了几口水,平复呼吸,她指着场上说:“看看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十五岁的韩乘风第一次见二哥节节败退,震惊到说不出话,紧紧盯着许安宁的动作,很平常的招式,耍起来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木棍断裂,场上胜负已分,韩乘霖睨着许安宁手里的银枪,若有所思,道:“招式有点飘,力气太大,枪太轻了,你有合力的兵器吗?”
“有,我去拿!”
许安宁丢开银枪,把自己带来的木盒打开,通体漆黑的霸王枪横亘其中,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嚯!”韩乘风惊呼,“这也太漂亮了!”
许安宁笑着耍了套花枪,簌簌的破空声显示这柄枪的力道,韩乘霖牙酸,问姜元序::“这枪多重?”
“一百二十五斤。”姜元序说。
“啧。”韩乘霖咋舌,这姑娘个子小小的,体格也不魁梧,单手耍一百二十五斤的枪,还游刃有余
韩乘风的眼睛越来越亮,扯着姜元序的衣袖喊:“元序姐姐,我也想要这个!”
韩乘霖笑道:“小五要去军营了,想找你定把趁手的兵器,这小子力气也大。”
姜元序对韩乘风说:“行啊,正好这几天都在,你过来试试要多重的,我这里各种兵器都有。”
韩乘霖把他们推上场,“你们两个去练近身战,我去教安宁。”
韩乘风年纪虽小,身形却很稳,耍起拳来虎虎生风,姜元序脚下灵活,左躲右闪寻找破绽,力气是道迈不过去的坎,但她这几十年也不是白练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韩乘风就被牢牢摁在地面。
“哦哦——姐!姐!疼——”
韩乘风一动不敢动,大声求饶,感觉对方稍一用力,他的一双胳膊就得废。
姜元序拉他起来,教他近身格斗的技巧,韩家武将世家,一脉相传的招式都是大开大合的,适合一对多的战场,而姜元序正相反,偏防守型的一对一。
她上辈子的家庭是典型的政商联姻,姜家有权,元家有钱,出行有配枪的保镖,根本没有自己出手的机会。
从小练武是因为她外公外婆妈妈都是军人,而她作为两家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就做了两手准备,长大后从商从政皆可。
半个时辰后,许安宁和韩乘风过招,姜元序和韩乘霖对战,坚持了两盏茶的功夫,姜元序力竭落败。
“你这近身战确实强。”韩乘霖也累得够呛,抚着胸膛感叹道,“今天是没力气了,放平时我不一定能赢。”
休息片刻,又开始练枪。
最后,三人对战许安宁,韩乘风率先摔出,紧接着是姜元序,被一脚踹到练武场边缘,韩乘霖多挺了几个回合,许安宁追着他挥拳,从场上到场下,最终趴在武器架旁,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许安宁双手扶膝,吐出一口气:“真他爹的累啊!”
三个躺地上的一声苦都喊不出,一个站着的哼着小曲儿收拾散落的兵器,捡到自己的霸王枪时,意犹未尽地耍了几招。
吴善民在旁边看够了戏,笑眯眯地说:“都回去洗洗,马上开饭了。”
韩乘霖韩乘风晃晃悠悠爬起来,姜元序一动不动,虚弱地喊:“爹啊,把饭端到这里来,让人喂我吃。”
“就你矫情!”
许安宁不由分说把人拎起甩肩上,一手扛枪,一手扛人,踏着恶霸抢亲的步伐往外走,剩下的几人哭笑不得。
韩乘霖和韩乘风回府衙的时候,夜色已深,漆黑的花园里,月下独酌的谢青衍异常显眼。
韩乘霖笑着打招呼:“谢大人好兴致啊,看来今天进展不错。”
他昨日带回的那个周家管事,是个硬茬子,陷害人被抓了个现行,依旧叫嚣着受了周明坤的指使,太子派来的那十几个人也不聪明,敌我不分,除了狗仗人势啥都不会。
“韩大人也来两杯?”谢青衍举杯,端的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
云慎眼疾手快地给两人倒上酒,韩乘霖今日兴致也不错,把韩乘风赶走,自己和谢青衍喝起来。
酒过三巡,谢青衍不经意地问:“韩大人在江州也有故交?怎的如此晚归。”
韩乘霖已经从姜元序那里知道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谢青衍帮了不少忙,也就没有隐瞒他们的关系。
“可不是,有七八年没见了,元序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谢青衍放下酒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韩大人不是一直在西北军营,如何认得在江州的姜姑娘?”还叫的那么亲密。
韩乘霖谈兴盎然:“几年前雁门郡一战,谢大人想必也知道,当时西北混入了奸细,西北军粮草被烧,后方全被切断,朝廷救援又不及时,雁门郡险些失守。”
“亏得元序在西北,及时送来粮草,我们才能打回去。”
哪怕这场仗已经过了七八年,韩乘霖说起时仍心有余悸,没有粮食,神仙也打不了仗。西北军当时已经组织百姓撤出雁门郡,他爹却不能退,一退,景朝就再也没有韩家的立足之地。
“那时她才几岁,为何会在西北?”
谢青衍以为两人只是生意上的往来,不曾想竟有如此渊源。
他今日接到消息,韩乘霖带着韩乘风去了吴家,若是普通宴请,万不可能清晨去,能堂而皇之去人家家里呆一整天的,关系肯定不寻常。
可笑的是,大家都在审讯周明坤那日打过照面,两人装的和不认识一样,一点端倪都没露,遮遮掩掩的,反倒引人遐想。
在云齐和钟叔的规劝下,他止住去问姜元序的想法,特地在花园摆了一桌,打算从韩乘霖这边旁敲侧击。
韩乘霖哈哈大笑:“哎,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也不会信的。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带着一队护卫,照着景朝的版图游历了一圈。”
“花了近三年的时间,从江州一路北上,直到宁远郡,再转而向西,到雁门郡,然后一路往南,到南越绕了一圈再走回江州。”
谢青衍心头大震,久久无法回神,韩乘霖已经习惯了,每每他讲到这一段,听到的人都这个样子。
他乐呵地给谢青衍倒酒,自顾自碰了杯,谢青衍连连喝了几杯,才堪堪压住心中激荡的情绪。
听韩乘霖骄傲自得的语气,完全是对小辈的亲近和欣赏,毫无暧昧之感,他松下一口气,也开始敞开心扉。
“我当是姜姑娘天生聪慧,又自小接手生意,才有这副世事洞察的性子,不曾想还有如此不凡的经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道理大家都懂,真的去做的能有几人。”
“我因着谢家和王家的关系,也走过不少地方,自认眼界开阔,可比起姜姑娘,到底不如。她十岁时的魄力,我怕是此生都难以赶上。”
他想起姜元序说过十岁那年在京城听过祖父讲学,想来就是在此次游历的路上,真是可惜啊,当时他们离的那样近,还是错过了。
谢青衍的谦虚豁达让韩乘霖很是受用,不像有些人,比不上别人反而要贬低别人,说什么女子如此行径不成体统。
他高兴地说:“这才哪到哪,你是没见过她和我爹叫板的样子,人还不及我爹腰高,就敢拍着桌子,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战术不行。”
“姜姑娘不是就送了粮草吗,怎么还和韩老将军讨论战术了?”谢青衍问。
“她在军营住了半年呢。”韩乘霖解释,“西北军的后勤都是她管,后来我爹看她懂的实在多,战略部署也带上她,除了没亲自上阵杀敌,和我爹的副将没甚差别。”
“两人吵架,倒霉的是我们,我爹是舍不得动她一下的,每次受了气就收拾我们兄弟。我们想着这样不行,就去劝元序,让着点爹,结果人家脾气不比我爹好多少,噼里啪啦给我们一顿骂。”
“我爹见元序骂我们,还当是我们欺负她了,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揍,她也不解释就这么看着我们挨揍。等我爹打得差不多了,她又轻飘飘来一句‘你儿子说你年纪大了,让我让着你点’。”
“好家伙,还不如不解释呢,平白又多了一顿鞭子!两活阎王凑一堆,全逮着我们撒气,那段时日我们兄弟的待遇,战俘看了都得流泪。”
韩乘霖摇头又给自己斟了一盏酒,犹有余怖,他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除了敌军,没人敢大声和他说话。
他们兄弟对他也是敬畏有余,亲近不足,那半年虽是挨的揍多了些,父子感情倒是好了不少,鸡飞狗跳的,日子比以往都有趣,以至于元序走后,他们都很不适应。
这几年虽然时常通信,到底不在一处,信件能传递的感情太少了,他爹嘴上不说,实则想念得紧,要不是不能离开西北,他们老早来江州看她了。
谢青衍被韩乘霖描绘的场景逗得忍俊不禁,他早就看出姜元序脾气不太好,而且有脾气她是真的发,绝不会忍气吞声,对上韩老将军那样的人物,竟也不逞多让。
他幼时是见过韩老将军的,神色凛凛,声如洪钟,一身甲胄不怒自威,他当时站在祖父身边,拘谨地向人行礼,韩老将军状似和善地问了他几句,他都有些吓着了。
而姜元序十岁就敢在军营跟韩老将军叫板,这份胆量,他自愧弗如。
谢青衍有心了解,韩乘霖往常也没人听他说这些,两人一拍即合,你一杯我一杯,聊着姜元序在军营的趣事。
云齐云慎也听的入迷,以往听到战事总是悲壮的,今日听到的却是妙趣横生。姜姑娘那些奇思妙想的点子,他们闻所未闻,仗着年纪小逗弄一众将军,有韩老将军撑腰,俨然是西北一霸。
月上中天,韩乘霖最后敬了谢青衍一杯,“还得谢大人帮忙,铜矿的事别牵扯到元序。”
谢青衍推拒,“韩大人多虑了,以姜姑娘的谨慎,我哪怕是想故意使坏都找不着证据。要不是她提前和我说安排人看着周泰,光靠着这些人的口供,压根没人能想到其中还有姜姑娘的手笔。”
抓住周泰的是村里的百姓,见证周泰试图以死陷害太子的也是百姓,周泰更是以为是自己不够谨慎,让村里的百姓发现了马脚。
太子的人手更是蠢,都被抓到江州了,还觉得周泰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百姓,谢青衍审他们的时候,比审那些地痞流氓都无语。
他举杯敬韩乘霖:“是我该谢韩大人,还有姜姑娘,此行若是没有你们,哪会如此顺利。今日姜姑娘不在,韩大人便替她饮了这一杯吧。”
两人相顾莞尔,一饮而尽,酒气混着快意散开,朗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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