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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藏鬼藏中心(二)
屋外白雪纷飞,昏暗不明。闲梧庄立于深山当中,隔绝外世。白日里再热闹欢愉,天色稍暗,却已寂静非凡,不曾听到屋外有任何动静。
“阿长跑去哪了?”赵临川坐在火炉边,温暖的火气让他难得心情舒畅。
白梅回道:“从赵瞎子家出来就说要跑去找其他人打听打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赵临川点点头,他目光瞥到白梅指尖揉着手腕,开口询问:“又难受了吗?”
白梅垂眸看着藏在衣袖下的痕迹,轻嗯了声,有些苦恼道:“我实在寻不出什么规律……”
赵临川轻笑,“既寻不出什么,那就随它去吧。”他扯来一个小木凳,放在身边,拍了拍,“坐过来吧,我帮帮你。”
白梅抿了抿唇,腕间印记却愈发滚烫。她迟疑片刻,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赵临川抬眸看她,眼底笑意盈盈:“都并肩作战这些时日了,怎么还这般拘谨?”
“没有……”白梅轻声否认,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伸手靠近炉火。
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头那点不明的情绪。
“好啦,别总板着脸了。”赵临川朝她摊开掌心,“手给我。”
白梅眼睫微颤,将手轻轻搁在他温热的手心里。宽大的袖口顺势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那道灼痕正隐隐泛着微光。
他的指腹随即轻柔地覆了上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不轻不重地在那印记上揉按着。
白梅悄悄抬眼,望着他的侧脸出神。只见他垂着眼眸,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腕间。
“上次不就说了,再疼就来找我?怎么总是一个人忍着。”
她像是被看穿了心事,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烫。
赵临川被她这反应逗笑:“我有这么吓人?”
白梅猛地抽回手,腕间的灼痛果然已经消散。她低声道谢,却见对方只是含笑望着自己,那目光让她莫名心慌。
“不如……你把这法术教给我?”她试图打破这奇怪的气氛,“也省得总是麻烦你。”
赵临川眉梢微挑,轻轻摇头:“这法术认主。若是教给你,便不灵了。”
他目光掠过她泛红的耳尖,“况且,我从不觉得这是麻烦。”
窗外风雪渐起,屋内炭火噼啪作响。
白梅怔怔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一时忘了呼吸。
这时,木门猛地被推开。
阿长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拔高了音量,难掩兴奋之意:“你们猜怎么着?!我——”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刹住话头,狐疑地打量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眨了眨眼:“你俩这是……吵架了?”
赵临川神色如常地抬眸:“先说正事。打听到什么了?”
“哦!对!”阿长一拍脑袋,重新兴奋起来,“还记得咱们刚进庄时,村口坐着的那几位老人家吗?”
赵临川歪头问道:“你去找他们了?”
“对啊!这种老人家,肚子里装的都是陈年旧事。”阿长得意地扬起脸,“我就去试了试。”
白梅忍不住追问:“可问出什么了?”
阿长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那答案简直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就好比——”
“说重点。”赵临川出声打断。
阿长缩了缩脖子,赶紧切入正题。
“那跛子仙儿,有个长兄,大伙儿都喊他仙儿哥。你道这仙儿怎么成了跛子?是小时候为救他哥落下的病根!”
“仙儿哥?”白梅琢磨了一下,“怎么没听赵瞎子提起过?”
“正常,他刚提到跛子仙儿就被他儿子把话头掐了,这应该都是他们不能提及的忌讳。”赵临川道。
阿长紧跟着续上:“要说这跛子仙儿,打小就是根拴不住的野草。天当被地当床,哪儿自在往哪儿钻,半分规矩都不肯沾。可他那仙儿哥,偏是个武痴,眼里心里只剩练功修术,整日把自己锁在后山拳桩前,疯魔得连晨昏都忘了。”
“那年仙儿哥在后山练硬功,山顶突然塌了,整个人都被碎石埋了半截!跛子仙儿寻哥寻到后山,见这阵仗不管不顾扑上去刨石头,刚把人从石堆里拽出来,头顶又掉下来一块尖石,他把他哥拼命往前推了一把,自己却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活生生被尖石压断了脚。”
白梅拧着眉,“后来呢?”
阿长叹口气,语气沉了些:“仙儿哥一直愧对着他,但还是放不下习武的执念,发了誓要成强者,守护弟弟和庄子。后来他下山寻到了习武修仙的法子,兴冲冲地跑回来告诉跛子仙儿。跛子仙儿自然是为他高兴,只是没想到……”
赵临川抬眼:“没想到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诀,仙儿哥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不语。直到阿长清了清嗓,才再次打破寂静。
“再多的,他们也就不愿再说了。这些还是我软磨硬泡,才从他们牙缝里抠出来的零碎。”
白梅蹙眉问道:“那后来,跛子仙儿没再去寻过他哥哥吗?”
“谁知道呢,”阿长唉声叹气道,“那些老家伙一听到我要问后来的事,一个个的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个字都不肯再多说了。”
赵临川眼神沉下来,“如果他们不说,我们就想办法让他们说。”
这一夜过得格外安静,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大亮,赵临川就把还在美梦中的阿长摇醒了。
阿长迷迷瞪瞪地看着他:“天都还没亮呢,这么早干嘛去?”
赵临川勾唇一笑,“昨日从赵瞎子家出来,刚好打听到他儿子赵文柱每天这个时辰都会去后山砍柴,屋里就剩他一人,正是问话的好机会。”
阿长虽不情愿,但也磨蹭着爬了起来,看到两人已经整装待发地等候着了。只能认命地跑去洗漱。
三人悄然出门,晨雾尚未散去,刚拐过路口,却迎面撞见了挎着竹篮子的吴娘子。
她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发梢还沾着晨露。
“三位这么早是要去哪儿?”吴娘子停下脚步,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婉笑容。
白梅视线落在了吴娘子的鞋上,那布鞋的底边和裤脚上,都沾着不少湿润的泥土。
“随意走走。”赵临川笑着应道。
吴娘子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走出几步,白梅轻声开口:“她去了后山?”
赵临川回头望去,吴娘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雾气里。
三人来到赵瞎子的门前,赵临川抬手敲了敲门。
屋里传来赵瞎子警惕的声音:“谁啊!”
“赵伯伯,是我们,昨日来过的,还有些事想请教您。”
门内顿时一阵窸窣,隔着门板传来赵瞎子支支吾吾的声音:“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走吧!”
阿长看了赵临川一眼,见他点头,便上前一步,抡起从屋里带出来的榔头,狠狠砸下。
“砰”的一声,门栓断裂,木门应声而开。
昏暗的屋子里,赵瞎子惊慌踉跄着往后缩去,面露惧色,独眼睁得老大:“你、你们要干什么?!”
赵临川跨进门内,反手将破门掩上,目光在简陋的屋内扫过,最后落在赵瞎子惨白的脸上。
“我们不会伤害您。”他在桌边坐下,指尖轻叩桌面,“但今天,我们必须知道跛子仙儿的事。”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赵瞎子浑身一哆嗦,他颤颤巍巍地拉开凳子坐下。
“恐、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老头子我年龄大了,实在记不清当年的事了。”赵瞎子强作镇定道,可他发颤的声音却露了馅。
赵临川轻笑一声:“您昨日不还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吗?就只过了一晚,怎么就不记得了?”
赵瞎子心一横,“我我我就是不记得了!你们难道还要对我做什么不成?”
白梅适时上前,拔出腰间的惊霜,猛地没入木桌,霎时一阵森然寒气从刀锋迸发,渗出阵阵冰雾,顺着木桌子向四周蔓延开来,速度之快,赵瞎子缩手不及,右手被牢牢冻在原处。
赵瞎子惊恐地用力一扯,冰层纹丝不动,反而扯得皮肉生疼。
白梅开口道:“只要您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您的手不会有事,若是还是推三阻四、闭口不谈,寒气入骨,到时候,这手就只能剁了。”
“你、你们!”赵瞎子嚎叫出声,“你们欺负我个老头子算什么本事!”
“赵伯伯,抓紧时间吧,您再不说,我可真不能确保您这手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白梅催促道。
赵瞎子不死心,又试着扯了一下,这一扯让他疼得龇牙咧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终于溃散,不得不屈服,“我说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当年那场灾难是怎么结束的?跛子仙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仙儿哥到底去了哪?”赵临川抓住机会问道。
赵瞎子浑身一颤,那只独眼慌乱地转动着,嘴唇哆嗦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他下意识地想把手藏进袖子里,手却被牢牢冻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肩膀垮了下来,嘶哑着声音道:“当年,跛子仙儿等来的是全村人的背叛。”
他眼中泛起血丝,“煞气袭击村子后的几日里,他想尽了办法,终于找到了两全的法子——只需每户抽一丝灵识结阵,虽会折损阳寿,但都能活命。”
“可那晚村长带人跪在他院外,哭喊着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害了全庄。”赵瞎子泪水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他们逼他选了最毒的法子……”
“眼看煞气愈发凶猛,跛子仙儿跟村长起了冲突,但大伙儿早就被村长洗脑拉拢了,跛子仙儿犟不过,心又软。”
“那晚,”赵瞎子哽咽道,“我们按着他,村长亲手把那根三寸长的镇魂钉,对准他的心口。”
“一锤,又一锤……直到钉尾完全没入血肉……”
屋内死寂。连阿长都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白梅难以置信。
“用活人镇煞,结界就能永久维持。”赵瞎子崩溃惨笑,“他被钉在村中的梧桐树下时,血顺着树根流……”
赵瞎子突然痛哭,“他到最后还在问……问我们为什么……他那会也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啊!”
“直到煞气被驱退了,全村都安稳了,只有跛子仙儿……却永世不得轮回……”
他忽然噤声,惊恐地望向窗外。
一道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院中,手中拐杖重重顿地。
老村长阴冷的声音穿透门板:“赵瞎子,你活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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