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冬

　　三十一日晚，跨年夜，乐队的五个人约在半声。

　　半声是北城的一家高级会所，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但总被他们几个当成量贩式KTV。

　　无他，音响设备太好。

　　梁馥是半声的高级会员，VIP金卡里充了七位数，会所里工作的人大多都知道她梁家独女的身份，所以哪怕是卡被停掉的那几年，乐队也常常过来，闲着当消遣。

　　卡被恢复之后，梁馥也跟着恢复成了以前挥金如土的大小姐模样。

　　进去的时候，接待人员看见她像看见财神一样，连忙迎上去，将几人带到顶层最好的包间。

　　翻了翻酒水单，没什么新意，梁馥也兴致缺缺，只要了瓶死侍手指。

　　服务人员将几人点的酒和果盘端上来，将设备调试好就出去了。

　　待过一段日子的侍应生都知道，梁馥向来不喜欢自己的场子里有外人，除非按铃叫人，否则不要去打扰。

　　哪怕只是有礼貌地敲门送新鲜的果切，也会扫了兴。

　　新来的经理不知道他们的习惯，无视善意的提醒，带了几对男女进来，手里拿着瓶红酒，谄媚地对靠在沙发侧的梁馥笑道：“梁小姐，我是半声新上任的经理，蒋良，这是会所酒窖里存着的92年的威士忌，我叫人给您打开？”

　　他们还没开始唱，所以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经理还保持着微笑。

　　梁馥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男的宽肩窄腰大长腿，女的前凸后翘面容姣好。

　　包间里灯光闪烁，映在梁馥中指的戒指上，银钻微微闪着光。

　　其他四人不知道这背后的意味，只觉得阵仗真大，感叹梁馥在这里的地位超然。

　　梁馥一手拿着平板，一手拿着酒瓶，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明明正半躺着靠在沙发上，却无端生出股俯视感。

　　“我不相信没人提醒过你。”梁馥将视线转回平板上，淡淡开口，“别自作聪明。”

　　他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自己惹了贵人不快，连声道歉说扰了兴致，带着人和酒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不明真相的四个人坐在一旁，不知道她为什么冷了脸，此刻眼观鼻鼻观心，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梁馥瞥了他们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此刻早选好的伴奏响起，她踢了下离她最近的金衍一脚：“唱你们的去吧，等我把老孔发来的文件看完，你们别想跟我抢歌。”

　　见他们几个又恢复了那股兴致冲冲的样子，这才将视线移回平板上。

　　两份超长PDF文档。

　　一份是元纳台那档综艺的情况，定了名字叫“乐队之声”，从制作团队就能看出来是真准备下功夫做好综艺的，还请了圈内几位资深实力歌手当嘉宾，对他们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

　　乐队通过了第一轮线上筛选，没有意外导致推迟节目的话，会在一月的六、七、八号进行线下面试，一百个乐队分了三天面试，从中选出三十个。

　　孔寻让他们尽快定好曲目。

　　另一份是关于新专辑的策划案。

　　八首歌，两首金衍制作、两首郭沅平制作、两首梁馥制作、一首董澄制作、一首温甫制作。

　　董澄和金衍是蓝调爱好者，温甫和郭沅平则是迷幻摇滚重度患者，梁馥夹在中间协调，哄完这边哄那边。

　　她能有两首收录进去，不是因为她的歌曲质量比董澄和温甫高，纯粹是为了端水，否则这四个又要吵起来。

　　这次专辑选了金衍的《承接》和郭沅平的《温差》作为双主打。

　　他们是队内主要制作人，乐队前期的歌都出自两人之手，其他人都是这两年才开始尝试作曲。

　　孔寻在元纳台有认识的工作人员，说乐队能选上节目的可能性很大。

　　于是他建议最好在三月份之前把新专辑制作完成，趁着节目打响热度。

　　跟孔寻确认完行程和时间，梁馥合上平板，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此刻屏幕里正放到《特别的人》，已近尾声。

　　梁馥起身拿起第五只麦克风，随着董澄和温甫唱了起来。

　　“有时候我们都会寂寞
　　有时也会失败怕被淘汰
　　想去找一个明白

　　而我曾经多次的等待未来
　　你何时会来

　　人山人海总有你的存在
　　有你我的爱”

　　“我们是对方特别的人
　　奋不顾身难舍难分
　　不是一般人的认真

　　若只有一天爱一个人
　　让那时间每一刻在倒退

　　生命中有万事的可能
　　你就是我要遇见的特别的人”

　　一曲结束，梁馥抿了一口酒，又窝回沙发角里。

　　音乐换成迷幻的蓝调，温甫扁着嘴放下麦克风，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温甫手搭在沙发背上，跟她碰杯：“跨年夜陈京弥居然不陪你？”

　　“他出差了。”
　　梁馥晃了晃手里的死侍手指，淡淡道。

　　领完证第二天下午起床，就看见陈京弥发来消息说要到海市出差一段时间，归期未定，让她在家有什么事就找洪姨。

　　梁馥白天睡觉，晚上起来吃过饭就一头扎进工作室里写歌，倒也乐得自在。

　　温甫摇摇头感慨：“真忙啊。”

　　梁馥瞥他一眼，摇摇头：“是我们太闲了。”

　　月末这些天，他们索性连归虹酒吧的驻唱都不去了，几个人每天各玩各的，尤其金衍和郭沅平，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到了专辑筹备期，气得孔寻直接上门堵人。

　　音响里的伴奏又换成他们第一张专辑里的歌，董澄将麦克风递给梁馥，梁馥放下酒，接过来和她一起唱。

　　一曲结束，董澄转头问她：“下首想唱什么？”

　　梁馥摇摇头，放下麦克风。不知是刚刚看文件导致眉心刺痛，还是她已经有点醉了，此刻觉得包间内的暖气闷闷的：“你们唱吧，我出去放放风。”

　　刚站起来，瞥了眼拿起麦克风跃跃欲试的温甫，嘱咐郭沅平看着点他，悠着点唱。

　　本来音色就像老牛，要是录歌日嗓子哑了，发出的声音是哞哞叫，她真的会把温甫踢去体验牛的生活。

　　梁馥披上外套，推门出去到天台上。

　　十几米的楼高，梁馥向下望去，只觉霓虹灯光晃眼，隐隐还能听到身后包间里温甫鬼哭狼嚎的歌声。

　　冷空气顺着鼻腔进入身体，猛地一颤，头脑倒是清晰了些。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振动，梁馥拿出来接通。

　　“去哪了？”
　　天台风声很大，几乎要盖过陈京弥的声音。

　　“在半声。”梁馥也问，“你回北城了？”

　　“嗯，刚到家。”听筒里传来车辆发动的声音，“南郊那边有烟火秀，一起去看？”

　　梁馥拒绝：“我就不去了，和乐队一起在半声唱歌。”

　　对面顿了一下，隐约能从声音里听出委屈：“……跨年夜，不陪我吗？”

　　“……你没告诉我你今天回来，所以就和他们约了一起。”

　　陈京弥提出折中方案：“一起去总行了吧。”

　　梁馥对他的执着毫无办法：“……我问一下他们。”

　　“我已经收拾好行李了，现在过去，大概半个小时到。”
　　陈京弥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梁馥揉了揉眉心，收起手机回了包间。

　　将音乐暂停后，几个人一齐看过来。

　　“陈京弥说南郊有烟花秀，叫我们去看。”

　　温甫疑惑：“你不是说他出差了吗？”

　　“谁知道他怎么突然回来了。”梁馥耸肩，有些无奈，“他在来半声的路上了。”

　　温甫瘪瘪嘴：“你们夫妻俩恩爱，喊我们干嘛，我才不想去看你们腻歪。”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跟着附和，想来是对此深恶痛绝。

　　梁馥只好作罢，准备告诉陈京弥真的不去了，放在一旁的包却被金衍推着扔过来：“去吧，晚点回来……不，别回来了。”

　　“……”梁馥无奈，“那我先走，你们不许在背后八卦我。”

　　/

　　黑色奔驰停在半声楼下，陈京弥下车，给梁馥发消息。

　　经理正巧在停车场，刚送走一位客人，见到陈京弥，赶忙迎上来：“陈总！您有段时间没来了，”

　　“不是，我等人。”

　　圈子里都知道陈京弥和梁馥关系近，最近更是传出两位结婚的消息，经理很快反应过来：“您是来找梁小姐的吧，她和朋友在顶层包间，我带您上去？”

　　“不用了。”陈京弥语气淡淡的，却不容置喙，“蒋经理去忙吧。”

　　包间里的梁馥收到消息，回了句好，叫来管理人员嘱咐照顾他们吃好玩好，有事给她打电话。

　　走出半声，远远便看见陈京弥的车，似是看到她的出现，车主人打开了双闪，梁馥连忙小跑过去。

　　车里暖气很足，梁馥刚进去，身边人递来一束洋桔梗，白绿渐变，花瓣上还带着细小水珠，鲜嫩欲滴。

　　梁馥接过来，脱掉外套放在后座，将花接过来抱到怀里，低头闻了下：“很香。”

　　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怎么提前回来了？”

　　“想陪你跨年，就回来了。”

　　陈京弥往她左手中指看了一眼，唇角勾起。

　　对戒的男款，正稳稳戴在他左手的同一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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