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祸：苗山蛊，红颜祸

　　　　裂缝将扇骨齐齐震出，其中一根贯穿温迎左肩，将她钉在缚魂柱上，温迎呼吸一滞，忍着剧痛下诀：

　　“九幽渡魂，离火焚天——破！”

　　血阵燃起琉璃火，温迎徒手拔出扇骨，血液泼贱而出，她踉跄跪倒在阵中，在封印修合前她还不能离开这里，但温迎感觉到禁制正在将她拖入裂缝。

　　底下的东西需要圣女身躯作献祭。

　　温迎思绪飞转，她必须想出别的办法。

　　天蛇蛊在胸腔里发出到达极限的悲鸣，碧鳞蛇痛苦地蜷身挣扎，温迎尚留一丝清明，正欲启唇念咒，周身磷火在此时骤然熄灭。

　　九枚血枪破空而来，先后刺向九方阵角，帮她生生压下最后一层禁制。

　　“主人！收势！”

　　青金色蛊火将漫天生魂照成鬼影，兰钰落下时激起骨尘，九幽墨蛊在他手中凝炼成盾，替温迎挡下俯冲而来的生魂蛊潮。

　　“你怎么…”温迎恨声：“死一个不够，还要赔上一个。”

　　兰钰扶住她后背，“死不了。”

　　温迎猛咳出一大口血，染红兰钰整片衣襟，她满脸是血，转过头不想让兰钰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样子。

　　“我来迟了。”

　　兰钰半跪在温迎面前，感觉到兰钰指腹贴上她的唇，温迎以为他又要喂血，抗拒地别过脸，“你不要……”

　　“是甜的。”兰钰轻托住她后脑，将糯米纸包裹的糖块塞入温迎嘴里，“吞了，但别咬到我手指。”

　　糖衣融化后，温迎尝出了止痛散的药味，右眼的剧痛突然沉寂，仿佛将蜜糖的甜香揉进伤口。

　　“闭眼。”兰钰撕开袖口内衬，替温迎将右眼包扎起来，他缠绷带时俯身极低，温迎能嗅到他衣领间沾着的醒神香。

　　“疼就攥着我。”

　　温迎只是一声不吭地隐忍，昔日琉璃般的眼睛破碎溃烂，兰钰心中满是疼惜和自责，无法想象这么多年她独自承受的艰难。

　　温迎在血色中瞥见他眉头紧皱，道：“别那副表情，跟你没关系。”

　　生魂蛊在封印的镇压下反扑，凝成无数利刃袭来，温迎扯下兰钰腰间束蛊链，银发如瀑垂落的同时，生魂蛊集体僵直。

　　“趁现在！”温迎收束蛛丝，药蛛在空中织成遮天蔽日的血色罗网，“乾位补缺，巽宫引流！”

　　兰钰应声会意，瞳中金轮流转，翻手结印：

　　“千蛊叩阵，血饲万灵！”

　　兰钰用沾染净蛊血的手凌空画符，顷刻间，数以万计的生魂蛊燃成星屑，齑粉凝成的锁链绕于九根缚魂柱。

　　“血符通幽，炼此渊为冢——启！”兰钰翻掌压向阵眼，阴风骤起，十万生魂蛊化成天罗地网，沉沉压下，青焰顺着地脉烧尽苔藓。

　　九幽扇盘旋着收回温迎手中，兰钰将手心按在蛛丝上，用力一划！

　　蛊血顺着丝线飞快蔓延，兰钰替温迎接过蛛丝，一手揽着她腰，“抓紧。”

　　千年王血与净蛊血交汇的刹那，兰钰收紧丝线，九根缚魂柱缓缓屹立归位，温迎展扇劈断蛛丝，锁链网重重压下！

　　兰钰护着温迎翻身滚到安全地带，封印完成的瞬间，迷瘴散去，谷顶有天光倾泻而下。

　　晕厥前，温迎半倚着兰钰要他帮自己映灯传信。

　　“告知二长老，封印修合后，不得让外人靠近哭蛊桥，我会在桥头布下结界阵，还有告诉他我并无大碍，不用在外面接应我，务必感谢二长老替我留守一夜，封印的事…”

　　温迎顿了顿，觉得未免话太多，便就此打住，“你就写这些吧，重要的是把他支开，不能让他看到你和我一同出去。”

　　“明白了。”兰钰不懂温迎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只是按她的意思燃符传信。

　　薛令夜果真在上面等了一夜，守着桥头映魂灯寸步未离，眼见灯面终于浮出两行字：

　　封印已修，你可以走了。

　　悬着的心安然落下，薛令夜也为温迎捏了一把汗，这下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圣女还是这么言简意赅。

　　温迎再次为兰钰扣上束蛊链，内心满是死生契阔后的感慨，没想到用这种方式让她见到了兰钰的进步，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她想抚上右眼的纱带，却在半空被一只更宽阔的手握住，兰钰带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侧，半跪在温迎面前，轻轻望着她，温声安抚：“您不用怕，有我在。”

　　似乎是感受到那道炽热的目光，温迎扭头回避，兰钰总是那么明目张胆，还是在她满脸凝着血渍，额发汗湿成缕，伤口狰狞可怖的现在。

　　从她左眼能依稀看到，兰钰还是恣意张扬的一张脸，脸颊蹭上了她的血也只是徒增几分邪气，她自嘲地牵起嘴角：“你也没见过我这副模样吧，早知道昨天……”

　　“我说过了，主人很漂亮。”兰钰将真诚毫无保留地呈现，“不管什么时候，一直都是。”

　　温迎想反驳，但被这番话说得不知如何开口，就眼下的情况，温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触碰他的脸是件多么亲近的事。

　　祭司祠大门一夜未合，当兰钰背着昏厥的温迎穿过庭院时，虞浣溪已恭候多时。

　　兰钰道：“弟子忤逆师道，出言不状，求祭司赐罚，但恳请您救治圣女为先。”

　　*

　　除了皮外伤，封印阵的反噬波及脉息，温迎重伤到在祭司祠躺了两天才勉强下床。

　　兰钰替温迎摆放好膳点，手指虚扶她羹勺，“甜酿在您右手边，巳位是蜂蜜豆糕，辰位…”

　　温迎出声打断：“我是伤了右眼，不是盲了。”

　　兰钰：“哦…”

　　虞浣溪有意揶揄道：“你今天怎么不把饭喂她嘴里？”

　　兰钰没听出话里的调侃，一脸正直地接了：“主人没说。”

　　手中羹勺发出折断的脆响，温迎像是自证清白般：“我前两天也没说过！”

　　“前两天你连起身都要人扶着，不喂你早饿死了。”虞浣溪毫不吝啬地嘲笑，兰钰把人背回时已经神智不清，温迎是被清创伤口疼醒的，肩膀的贯穿伤含了毒，需剜去腐肉，她吃了止痛散依然疼得一晚上没睡，兰钰就在殿外阶梯上守了一宿，天蒙蒙亮时，温迎依稀听到屋外克制的咳嗽声。

　　兰钰转到温迎身后，银蝶簪绕着青丝挽了个简单的发髻，露出她纤长的后颈，既不影响肩上的伤口，也不会遮挡左眼视物。

　　发髻落成时，温迎和虞浣溪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兰钰主动解释：“看主人挽的多了，自然学了一点。”

　　给温迎守夜时他也没闲着，用银线蛊练了两个晚上才学会的手法，温迎一头乌发又长又柔，比世间最上乘的织锦还要绵软。

　　虞浣溪看在眼里，说道：“兰钰，今天开始你住回圣女殿，负责照顾温迎养伤，这次算你有功，但没有奖励。”

　　“是。”兰钰倾壶给虞浣溪续上新茶，问：“那惩罚呢？”

　　虞浣溪饮茶的手一顿，似有疑惑：“这不就是惩罚？罚你伺候起居还不够？”

　　兰钰愣了愣，“哦…好。”

　　“我觉得不好。”温迎不赞同道：“兰钰早晚要练功，路程平白多了一个时辰，他怎么休息？”

　　虞浣溪波澜不惊地瞥向温迎，懒得搭理她的反对，“那你以为我在罚他什么？兰钰都没说话，你凭什么觉得不好？”

　　温迎：“……”

　　*

　　偏殿里所有物品都原封不动地摆在最初的位置，兰钰走后，温迎没有擅自进入过他房间，当然也没有打扫，偏殿的落灰和厨房灶台不相上下。

　　温迎厨艺在身，却不爱给自己做饭，往往煲一锅热汤，吃些圃园里种的鲜果，或者蒸些现成的米糕果腹。先前兰钰问起过，温迎说独自吃饭时，会让她想起先前陪她一起吃过饭的人，便难以下咽。

　　能陪温迎吃饭的人不多，兰钰想到这些人里或许有姜衡。

　　有兰钰打点内务，温迎难得早早睡下，半夜伤口作痛，她伸手去够放在床头的止痛糖，摸索中不慎打翻药罐，翻窗而入的脚步声惊起角落里的蜉蝣。

　　温迎生怕吵醒兰钰才不敢发出动静，这会儿悻悻道：“你不用来，我没事。”

　　话一出口，忽然警钟大作。

　　站在黑暗里的人再没发出声响，若是兰钰也不用放着大门不走，鬼鬼祟祟翻窗进来。

　　有东西在她房间里！

　　“谁！”

　　点灯之前，温迎一记九幽扇率先劈去，那人旋身接扇，九幽扇亮起忽明忽灭的紫光，对方手指穿过扇骨，扇面在手中行云流水地转动，锋利的扇页擦过烛芯点燃灯盏。

　　火光亮起的瞬间，温迎倒吸一口凉气。

　　青月以扇掩面，露出笑盈盈的弯月眸，“看来我送的这件法器，圣女大人用的得心应手。”

　　温迎惊道：“你疯了？”

　　“大人身体抱恙，我不过是想趁着夜色来诊上一脉，毕竟白日里那小蛊仆寸步不离。”

　　青月缓缓靠近床边，收扇的刹那，温迎看到那张与自己形如对镜的脸，青月停在三步距离外，眉梢微挑，说出的话却毫无愧意：“再怎么样，大人重伤也是因我而起，虽然在我动手之前，封印已经松动，我不过是加快了裂阵的速度。”

　　温迎翻身下床，左肩的伤口渗出血丝，“你差点杀了我。”

　　“这不是我的本意，但修补封印却是您的职责不是吗？何来我要杀您一说。”

　　温迎呼吸渐乱，连着脉息也开始不稳，“那你还敢来，不知道兰钰就在隔壁？若是被他看到你……”

　　青月微愣，温迎面对她这个罪魁祸首，害怕蛊仆伤人居然多过向她问罪。

　　她顶着鬼医之名向来不做好事，谁不知道幽谷茹毛饮血的勾当。青月敢直呼虞浣溪大名，却敬温迎一声圣女大人，但不代表她就是无头苍蝇，谁敢动摇幽谷地脉，她必在所不惜。

　　温迎掩面轻咳，压着声音：“兰钰就是我用千年蛊炼的蛊人，他开始学会控蛊了，不会波及到幽谷，你也不必试探他。”

　　青月轻嗅飘来的药香便知她具体伤势——右眼灼伤，左肩灵脉淤堵。

　　玄冰蛛爬上温迎肩头止血，温迎感受到伤处传来凉意，撕裂的痛被玄冰镇下，青月往纱帐里扔下一张药方，鞋底碾碎散落的止痛糖，冷嗤：“这种骗小姑娘的东西也入得了圣女的眼？还是说您是真馋而已？”

　　“这次只是一个警告，是在您闯出大祸前先付出的代价。”

　　温迎没力气跟她争，现在心惊胆战只想赶人，“小声点滚出去。”

　　青月拉开门闩时，叩门声突然炸响，门外传来兰钰的声音：

　　“主人，您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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