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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钱姓乡官指了通往寒泉的路，没有跟随上山。
越是靠近，气温越低，到了半山腰，不剩半点暮春初夏的宜人。
看得出在温度骤降之前，常有人来寒泉取水，没有路的山腰上愣是踩出一条光秃秃的路，现在成了冻土，走在上面稍有不慎就会打滑。
唐芜抓着尹凌腰带，冻得直打哆嗦：“先提前说好，吃了一发天劫，现在五脏六腑都是焦的，等会儿打起来你自己上。”
尹凌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面无表情但嘴唇青紫的脸，凭空扯出一件厚重棉袍：“刚才整这么帅，结果差点把自己搞死，亏我还热血沸腾了一下。“
“邪修比我们早来半个月，真想处理血迹早就弄干净了，刚才那座镇子底下有不小的布置。”披上棉袍，唐芜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现在全被天劫劈了个干净。”
“这么说那乡官还是和邪修是一伙的，故意引我们去那？”尹凌摸了摸下巴，略表困惑，“但我看他也是真心希望我们上山讨伐。”
“可能是意识到与虎谋皮早晚被吃吧，试一试对他来说又没有什么损失。”唐芜也从芥子须弥袋里抽出一叠符箓交给尹凌，顺势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不冷吗？”
尹凌身上只穿了一件绣着竹叶暗纹的玄色盘扣道袍，宽阔的袖口被绑带利落束于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腕骨，手上套了双纯黑半指手套，衬着修长偏白的手指，如同纸墨。这双手套是吴老送的储物空间，刚才的棉袍就是从这里扯出来的。
看着就冷的打扮。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摇了摇头：“确实不冷。”
唐芜顿时了然：“原来泉眼底下是水系灵脉，难怪对同属性灵根不太友好。”
天灵根有挂就是了不起。
想起重置前满怀时常自信地在他面前吃瘪，唐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快点走吧，不然要变冰镇的了。”
尹凌从善如流地加快脚步。
循着地图，两人很快找到一道三面皆是高地的山涧，蒸腾着白气的山泉汩汩流淌，在平缓的低洼处汇成一汪小湖，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四下无人，邪修似乎并不在这里。
唐芜和尹凌对视一眼，缓缓靠近小湖。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种温度的湖面之下，居然有人影，一身玉衡的红黑色道袍，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他们的倒影出现在湖面的瞬间，一道神识传音挤入脑海：“你们是揭了榜的七星楼弟子？”
“我被那魔头封印在此，此子不可力敌，速速助我脱困，我们共同对付才有一线生机。”
一块令牌破水而出，闪烁着微微荧光。
确实是只能由北斗真气催发的玉衡令牌。
怪事。
尹凌向水面伸出手，即将触及的刹那，一柄刀闪电般从手套中滑出，被他一把握住，凌厉地刺向水中人影。
人影明显猝不及防，招来一杆旗子勉强挡住刀尖，借力后游，随着哗啦一声巨响，从另一边爬上岸。
“桀桀，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画皮之术模仿的真气应该毫无破绽才对。”
人影在岸边站定，如同脱衣服一样，褪下身上的一整套人皮，露出苍白枯瘦的本相，他把软烂的人皮随意丢掉，转而握住那杆旗子。
暗红的旗面用血肉绣着诡异的符文，人骨制成的铛饰在阴风的吹拂下互相碰撞，无数惨绿或乌黑的冤魂环绕着旗面，发出凄厉的哀鸣。
嚯，万魂幡。
你们反派能不能有点有创意的笑法和法宝。
尹凌挽了个刀花，眸中凶光渐盛，语气却依旧带笑：“你是白痴我是白痴？装的再像有什么用，驻守弟子只有两种结果，一种他死了，一种他就是邪修本人，无论哪种，都不妨碍我砍你。”
他嘴上不依不饶：“还画皮之术毫无破绽，我看你的脑子都被僵尸吃了吧，上来第二句话就叫我们放你出来，这演技去诈骗镇里卖包子的王婆婆都要被她用拐棍打出来。”
“你——！”看得出邪修被气得不轻，但向来独来独往，在深山中躲躲藏藏的邪修哪有和人吵嘴的经验。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趁着邪修恼火噎住，尹凌压低声问道：“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怎么对付？”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唐芜用古怪的声音回答，“修仙不努力，万魂幡里做兄弟。”
尹凌斜睨了她一眼，有点无语：“你刚刚是不是若无其事地说了个地狱笑话。”
和唐芜在微信符上聊得太多，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也受到了感染。
唐芜歪歪头，后退一步，把战场留给尹凌，“守住心神，真气护体，然后速战速决。”
“行。”应了一声，尹凌将手中直刃狭长的唐横刀猛地朝邪修掷出。
邪修轻松侧身，面露不屑：“两个练气的小家伙，这点雕虫小计也想伤我。”
他浑身气息展露，竟有筑基九阶，离金丹一步之遥。
然而就在刀刃即将擦过身侧时，他忽然瞥见刀柄上似乎包了什么东西。
眼前一花，一双满目杀气的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他。
瞬身符。
尹凌抓住飞来的刀，横刀一挥。
刀势如虹，邪修仓促一躲，脖子是逃过一劫，他握着万魂幡的手指在这一击之下被全数切断。
十指连心，邪修的脸瞬间扭曲。
尹凌脚步不停，一脚踹在旗杆上，想让万魂幡远远脱离使用者。
邪修狞笑一声，断指处喷洒的血液化为红色锁链缠绕上万魂幡，用力一摇。
旗面抖开，黑雾弥散，无数冤魂带着腐臭味扑向尹凌。
刚想挥砍，尹凌不知想起什么，啧了一声，绕开怨魂伸向他的嶙峋鬼爪，试图直接攻击驱使他们的人。
数量实在太多，一招不慎，被其中一只在腰侧拽下连皮带肉的一块，尹凌闷哼一声，伤口泛起黑气，仿佛遭受阴毒侵蚀。
“哈哈如此天真的小娃娃可赢不了我。”邪修哈哈大笑，目光转向站在一旁没动的唐芜，“就让我先解决这一个，再来好好折磨你。”
手中魂幡一展，山涧旁泥土翻动，爬出三只狰狞的血肉尸傀，动了动僵硬的关节，直扑唐芜而来。
见唐芜不闪不避，像是被吓傻了，邪修更是得意：“挨了天劫，半点真气都动用不了，还敢来我面前找死，不知该说你勇敢还是无谋。”
糟了。尹凌想要冲回小湖另一边，却被伥鬼拦住，他一咬牙，双指抹过刀身，第一次如流光般劈开鬼潮。
然而惨绿鬼影仿佛无穷无尽，他砍出的缺口瞬间就被填补消弭，如同身陷沼泽寸步难行，血肉尸傀却速度奇快，转瞬逼近少女面前。
那些凄厉嚎叫仿佛顺着伤口侵入了他的脑海，震耳欲聋地灌输痛苦，几乎将他神魂撕裂。
赶不上。
唐芜慢悠悠地将手伸向芥子须弥袋，取出一漆黑带折管状物，慢悠悠地举起。
砰！砰！砰！
随着三声巨响，三具尸傀头部炸开，倒在地上。
邪修大惊：“这是什么法宝？！”
“M1917*国制史密斯维森。”唐芜吹了吹冒烟的枪口。
邪修：？
093：？
【刚走神一会儿，宿主你搞出了什么东西啊！！？这个世界有科技锁，你这样要被天道抹除的！】
放心，震灵符promax枪械型触发版，虽然不用真气，但本质上还是修仙手段。
安抚好尖叫的093，唐芜隔着汹涌黑气与尹凌对望：“尹凌，不必顾虑，万魂幡放出的是形，那些死者的神在旗面里。”
尹凌一愣，随即握紧手中横刀，护体真气淡化，全数流入刀刃之中。
预感不妙的邪修脸色微变，逼出一口精血吐在万魂幡上，再次摇动，旗面血光大盛，惨绿的鬼影同样染上一丝血色，与凄厉的惨叫相呼应，山涧上游震动，更多尸傀破土而出，带着他们残缺腐烂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难怪镇子里一点尸骨都找不到，原来全都在这儿。
鲜血画魔阵，骨肉作尸傀，神魂化幡鬼，一个人，点滴不剩全部成了邪魔的手段。
所有尸傀和厉鬼之中，有一个极为特殊，玉骨仙胎，通体金光，却独独缺了那一张皮。
值守偏远之地，侍弄花草又爱与凡人喝茶聊天，想必不是什么善战的人。
唉。
唐芜又从芥子须弥袋中掏出一个军绿色的圆柱形物体。
093发现自己错了，这个VIP宿主才是最不靠谱的一个：【这又是什么东西？？？】
她顶着扑面腥风，低声嗟叹：“昔有古人作法祈风，借火势大破倍于己方兵力，今日我便效仿古人，借一借这个东风。”
【你说清楚，借的这是哪个东风！！】
接着093就看见唐芜背后的手给它比了个大拇指。
震灵符链式起爆版，通称，东风-16。
虽然她生前是文科生，但无所事事两千年，复习物理学也就小花了她二百三十年而已，当时心血来潮研究的小玩意，现在用起来正顺手。
东风吹过山涧，落在寒泉上游的血肉尸潮之中。
惊天动地的爆炸响彻山林，冲击波在头顶横扫而出，摧折出年轮无数。
邪修浑身真气暴涨，拼命抵挡余波，他催动不受影响的灵体伥鬼，继续攻击将刀纳在腰侧的尹凌。
无数鬼影如潮水般涌出，就要淹没那块顽固的玄色礁石，嘶嚎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剧烈的耳鸣声中，尹凌不为所动地抽刀而出，回想刻印在瞳孔深处的天劫，将全部心神杀气沉入锋中。
一刀挥出，小臂绑带全数崩断，他的动作慢如蚁爬，又快若流光。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斩霄。”
言出法随。
一道刀气绝地天通，裹挟着雷霆，没入惨绿鬼潮之中。
如同灭顶之灾。
潮水被斩断，刀气丝毫不见颓势，亦将邪修一分为二。
罡风之中，尹凌黑发乱飞，袖袍翻卷，凛凛然收刀入掌。
他忽然双耳流血，身形晃了晃，却强自回头朝唐芜笑：“搞定。”
“干得不错。”唐芜回以浅笑，“就是取名品味中二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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