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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一个头发花白的清瘦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朝这边走来。
孩子们听见这声音,齐刷刷回头:“村长爷爷!”
老村长一步一顿,走得吃力,眯缝着浑浊的老眼:“还在这儿做什么呢,不吃饭了?你们……这是?”老村长走近了,才看清被一帮孩子围在中间的几个“外来人士”,他费力地抬起耷拉的眼皮,看向来人。
带头的那个孩子边舔手里的糖果,边说:“他们路过,要在这住一晚。”
老村长看见孩子手上的东西,面色瞬间变了,一把扯过那孩子的手腕,厉声道:“这是哪来的!”
孩子们全都吓了一跳,尤其那被抓住手腕的孩子,手一抖,糖果“啪嗒”落了地,沾上了泥土。他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是、是他们给的。”
不仅孩子们吓到了,“外来人士”们也有些愕然。
老村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和缓了神色,对几人抱歉道:“哦,老头子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些孩子顽劣,恐他们向几位讨要,冒犯了几位。”说罢,他又一回头对那群孩子斥道,“说过别人的东西不能要,你们就那么贪嘴,记不住么!”
一群孩子个个垂着头,委屈极了。
裴牧舟看不过,对老村长道:“老人家,几块糖罢了,没什么的。”
老村长却对他的话未多理会,只说:“让各位见笑了。”然后又回头对孩子们道,“还不快回去!”
孩子们飞也似的跑了,留下老村长独自面对几个外来的客人。
“对不住,还请各位别和孩子计较。”
老村长颤巍巍地要向众人作揖,裴牧舟连忙扶住他,阻止道:“老人家,真的无妨。”
苏长玉也开口道:“是啊老人家,孩子们可爱,我们又怎会计较呢?更何况是我们要在此留宿多有叨扰,要说,也应该是您不与我们计较才是。”
“岂敢岂敢。”老村长牵动嘴角,从满脸的皱纹中抬出一个慈祥的笑,“几位……是要留宿?哦,老头子自是没什么不便的,只是村中简陋,多有怠慢。”
“我们不挑的,只要有间屋子落脚就行。”裴牧舟道。
“那各位便随我来吧,”老村长慢慢挪动脚步,转身带路,“请。”
村子里屋舍不少,却多数是空着的,就是偶尔见到一两户有人的人家,也是只有老人小孩,不见家里的青壮年。两旁的农田更是久无人打理,和村头一样长满了杂草。
黎乐觉得这村子有些奇怪,转着眼珠四处打量,突然,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闯入了她的视线。黎乐心中没来由地一跳。
那双眼睛属于一个老妇。老妇坐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门边,一动不动像一块枯木,她那昏黄浑浊的眼睛正向这边看来,无波无澜,却激起黎乐心中一片激荡。
这时,从茅屋里走出来个年幼的孩童,扯了扯那老妇的袖子,叫了声“奶奶”。老妇缓缓收回视线,拖着迟缓的身躯,牵起孩子的手进了屋。
黎乐这才从溺水般的感觉里缓过来。
她赶紧提了两步来到裴牧舟和苍觫旁边,发出两声低低的咳嗽声,谁知裴牧舟这家伙竟然没注意,于是她又加重声音咳了两声,但没想到用力过猛呛到了,真咳起来了。
“黎乐姑娘,你嗓子不舒服吗?我这还有药。”裴牧舟转头。
黎乐压不住咳嗽,只能拼命冲他使眼色,眼珠子转到前面的老村长身上挤眉弄眼。
裴牧舟彻底看不懂了:“呃……你眼睛也不舒服?”
“不,她一定是在暗示我们什么。”这时苍觫仿佛有些明白了。
黎乐眼神亮起来,连忙边咳嗽边点头。
“她在暗示我们……”苍觫眼睛一眯,斩钉截铁道,“她眼睛不舒服!”
黎乐:“……”
这时黎乐已经顺过气,但她突然不想和这两个人说话了。
注意到这个村子奇怪之处的不只黎乐一个,但苏长玉不动声色,只有江煦有什么心思全写在脸上,并且还要大声嚷嚷出来:“师姐,这儿怎么这么多空屋子?村子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江阿兰也奇怪。
那老村长听见他这话,蹒跚的脚步顿住,众人也跟着停下。
老村长背对着他们默然片刻,而后若无其事地转身,似乎刚才那短暂的沉默只是因为年纪老迈而反应迟缓,他牵动满脸的沟壑道:“各位有所不知,我们村子离玉栾城不远,只有一个白天的路程,所以村子里的年轻人啊,都进城谋生计去了。”
这几年赋税越发沉重,许多农民辛苦一年,收获的粮食大半给了官府,连一家人基本的生计都不足以维持,于是就有一些年轻人干脆卖了或荒了家中田地,进城去做些小买卖,或是进到当地富户家中,给人做工。
如此倒也说得通。
黎乐却是还有疑惑,问道:“这么说,方才那些小孩的父母也是进城去了?”
老村长神色忽有些复杂,但还未等众人看出点什么来,那神情就一闪而过,躲进了深深纵横的皱纹里。
“是啊,都进城去了……”老村长微微叹了口气,“留下一群孩子没人管,也只能由我这个老头子来照顾一二了。”
气氛忽变得有点沉重,大家都知道问错话了,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老村长却很快便像没事人一样,拐杖往前一杵,慈祥笑道:“就在前面了,各位,请。”
老村长将他们带至一处院子前,院子里有两间茅屋,冷冷清清的,看样子屋主人是许久没有回来过了。
“这两间屋子是空的,各位今晚就住这儿吧。”老村长道,“我家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几间屋子。
众人连忙道谢。
老村长又看向后面跟着的几匹马,把头转向自己家的方向,远远喊道:“狗娃——”
随着这声“狗娃”荡过去,一个声音从那边传回来:“哎——”
很快,一个青年跑了过来。他身材瘦小,背是驼的,一只眼也瞎了。
“村长,这几位是?”
“他们要在村里住一晚,你好好招呼。”
狗娃会意,立即走上前对众人道:“各位都累了吧,先进屋吧——来,小心。”
等众人都进了院子,他走到马车夫的面前,停下:“这位大哥,村里没有马棚,但我家有些草料,我带你去吧。”
马拉着一车人赶了一天路,早就饿得连尾巴都甩不起来了,车夫心疼马,正要问有没有喂马的草料呢,闻言立刻说“好”。
江煦听了,也说道:“师姐,小黑和小小兰也饿了,我带它们一起去。”
江阿兰点了头,江煦立刻牵起两匹白马跟了上去。
狗娃领着他们往外走去:“这边。”
院里的两间屋子一间大些,一间小些,正好裴牧舟和苍觫以及苏长玉江煦一间,黎乐和江阿兰两个女孩子住另一间。
老村长将他们安顿好,说道:“不知有客人来,晚饭尚未备好,还请稍等片刻。”
能让他们这么多人留宿一晚上已经很仁至义尽了,一听还要给他们准备晚饭,裴牧舟很是过意不去,忙说:“老人家不必麻烦,我们自己找点吃的就行。”
他进村子的时候仔细观察过了,村口不远有条小河,他可以去那儿给大家抓鱼。
但老村长摆摆手:“那怎么行,诸位是客,哪有让客人挨饿的道理?晚饭稍后就好,到时候我来叫诸位。”说完不给众人再拒绝的机会,拄着拐棍离开了。
院子简陋,房间里更简陋,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连椅子都只有一把,还是瘸了腿的。很标准的家徒四壁。
黎乐一进去,就围着房间到处转,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江阿兰在床上端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忽略不了这个在眼前不停打转的人形陀螺,于是问:“黎姑娘,你在找什么?”
黎乐正拿起桌上的茶壶,揭开盖子往里看,道:“这里应是很久没住人了,但这壶里竟然还有水,”她放下茶壶,又用手指往桌上一抹,抬起来看了看,“桌上也没有灰尘……你不觉得奇怪吗?”黎乐转头看向江阿兰。
江阿兰一听,也发现了不对。她低头看向身下的床铺——难怪刚才就觉得有哪里奇怪,原来是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是常有人住。
黎乐见她若有所思,一个窜步来到床前,紧挨着江阿兰一屁股坐下去。
江阿兰身形一僵,立即悄悄往旁边挪了挪,但黎乐紧追不放,也跟着挪过去。
江阿兰看起来神色如常,实则已经慌成了一团乱麻。她僵硬着扭过脖子,看向近在咫尺的黎乐,强行压下想逃走的冲动。
“江少主,”黎乐眨着大眼睛,像是憋了一肚子坏水的大尾巴狼在摇尾巴,“你是凡品还是超品啊?”
“……玄品上。”
黎乐眼睛睁得更大更亮了:“玄品上?这么厉害!”
江阿兰不自在地避开她的大眼睛:“算不得厉害。”
“那你能一个打十个吗?”
江阿兰微怔,随即垂下眼眸,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黎乐这个问题。片刻后,她说:“如果对方都是天品以下的话,可以。”
黎乐听完这话,一双眼睛简直要黏在江阿兰身上了,像是在看什么不得了的稀世珍宝一样,看得江阿兰更想逃了。
她将自己伏得很低,用仰视的姿态殷切的盯着江阿兰:“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姐了!”
江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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