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弱不禁风

作者:卞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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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约夫妻上线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在临崖别墅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琥珀。林晚被无形地圈禁在这座奢华而冰冷的堡垒中,像一件被主人暂时遗忘、却依旧需要小心保管的易碎藏品。没有人来打扰她,连一日三餐都是由那位表情永远如同精密仪器般刻板的女管家,迈着分毫不差的步伐,准时送到房间,放下餐盘,然后无声离开,如同完成一套设定好的程序。傅沉洲则仿佛人间蒸发,再未在她面前出现过,连一丝属于他的气息都未曾留下。

      但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反而更像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上那种过度死寂、连海浪都仿佛屏住呼吸的压抑。林晚倚在冰冷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日升月落,将墨色的海面时而染成破碎的金红,时而铺满清冷的银辉,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没有丝毫松懈。她很清楚,那晚在极限压力下暴露的、关乎本质的破绽,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翻篇。傅沉洲的沉默,更像是一位顶尖的棋手在落子前的长久凝视,是在权衡利弊,评估价值,或者……在等待一个最适合将筹码摆上桌面的时机。

      她也没有让自己陷入无用的焦虑。借着在别墅内被允许的、极其有限的活动范围,她更加细致入微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窗外巡逻保镖那看似随意实则规律的路线和换岗间隙;隐藏在抽象画框后、绿植枝叶间那些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微型摄像头可能的盲区;甚至那位女管家在摆放餐具时,右手小指那几乎难以察觉的、习惯性的微微翘起。她像一只被投入全新笼舍的野生雪貂,凭借着生存的本能,谨慎而耐心地探索着每一寸陌生的领地,将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刻入脑海,试图拼凑出这座囚笼的真实轮廓。

      同时,她的内心也在反复咀嚼、剖析那晚与傅沉洲交锋的每一个瞬间。他低沉嗓音里蕴含的压迫,他锐利眼神中闪过的玩味,尤其是那句悬在半空、未曾落下的“否则……”,像一把寒气森森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她的头顶,提醒着她处境的不确定性。然而,他最终选择了转身离开,而非当场撕破脸皮,这本身,就传递出一种微妙而复杂的、介于杀意与招揽之间的模糊信号,让她在警惕之余,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对另一种可能性的揣测。

      第三天清晨,当林晚依旧坐在窗边那张冰冷的金属椅上,看着初升的朝阳如同熔化的金子,艰难地将光芒泼洒在依旧暗沉汹涌的海面上时,那阵熟悉而规律的敲门声,准时地、如同敲在命运鼓点上般响起。
      “夫人,先生请您去书房。”门外,女管家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传唤。

      再次踏入那间拥有270度绝望海景的圆形书房,林晚的心境与那个惊心动魄的深夜已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对未知审判的恐惧,多了几分直面最终结果的、近乎悲壮的冷静。无论即将到来的是什么,她都必须承受。
      傅沉洲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中心的、巨大的黑檀木书桌之后,初升的、尚且柔和的晨光从他身后那整面弧形落地窗汹涌而入,逆光为他挺拔料峭的身形勾勒出一圈耀眼却冰冷的光晕,仿佛他本人就是光源,也是阴影本身。他正低头翻阅着一份纸质文件,修长的手指偶尔划过页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连头也未抬,似乎手中的文件远比她的到来更重要。

      林晚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刻意低下头,缩起肩膀,营造出一种怯懦不安的姿态。经过那晚几乎被剥开灵魂的摊牌,再继续那种浮于表面的、不堪一击的伪装,已经毫无意义,甚至是对彼此智商的一种侮辱。她只是安静地走到书桌前约一米五的位置站定,这个距离既不显得过于亲近,也保持了基本的尊重。她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指尖(女管家提供的替换衣物是简单的棉质长裙),等待着这场决定她未来命运的“宣判”。

      几分钟在沉默中流逝,只有文件翻页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永恒的海浪低吟。终于,傅沉洲合上了手中那份似乎永远也看不完的文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抬起眼眸,那双深邃的眸子在逆光中显得更加幽暗,锐利依旧,但少了那晚那种极具攻击性、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般的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近乎冷酷的淡漠,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的可用性。
      “坐。”他指了指书桌对面那张看起来同样坚硬不舒服的高背椅,言简意赅,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林晚依言坐下,脊背自然地挺直,带着一种久经训练形成的仪态,双手平稳地交叠放在素色的棉布裙摆上,没有一丝颤抖。

      “你的‘自保能力’,我看到了。”傅沉洲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任何褒贬,“虽然其真实的来历,依旧值得深究……”他话锋微妙地一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带着无形的压力,“但不可否认,在某些特定且麻烦的情况下,或许……并非全无用处。”
      林晚的心微微一动,像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泛起一丝涟漪。他这是……在某种层面上,认可了她所展现出的、超出常规的“价值”?她依旧没有接话,只是将本就挺直的脊背绷得更紧了些,如同等待最终报价的商人,全身的感官都提升至巅峰,捕捉着他每一丝语气的变化和措辞的玄机。

      “傅家立足的根基,远比你表面上看到的,要盘根错节,也……危机四伏。”他继续道,目光转向窗外那片看似壮阔却暗藏吞噬一切力量的海面,眼神变得愈发深邃难测,“明处的敌人,商业上的对手,尚可应对。但有些麻烦,来自于阴影之下,来自于内部看不见的裂痕,也有些……来自于更遥远、更不可控的黑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仿佛在描绘一片雷区。
      他顿了顿,视线如同精准的探照灯,重新转回林晚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剥离了个人情感的评估意味:“基于目前的局面,我需要一个……在某些关键时刻,不至于成为需要分心保护的累赘,甚至,在理论上,具备一定可能性……能提供些许非传统助力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林晚轻声重复着这个词汇,终于抬起眼眸,第一次如此毫无遮蔽地、坦然地直视着傅沉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没有怯懦,没有泪水,只有一种冷静的、试图看清对方真实意图的探究。
      “名义上,你依旧是傅夫人,这一点不会改变。”傅沉洲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撑在光滑冰冷的桌面上,双手十指交叉,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和掌控力的经典谈判姿态,“但在必要的时候,在某些非常规的、可能超出普通保镖能力范围的局面下,你需要配合我,共同应对。作为回报——”

      他刻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要切开她所有的心理防御:“你可以继续享有‘傅夫人’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表面的尊荣和相对的安全庇护。我可以暂时搁置对你隐藏在‘林家自保’这个粗糙借口之下的、真正秘密的追查。并且……”他再次停顿,这次带着更明显的暗示,“在合理的、不触及核心的范围内,你可以被允许,有限地动用傅家的部分信息和资源渠道,去做一些……你个人感兴趣的、‘无关紧要’的调查。”
      他最后一句话,如同利箭,精准地射中了林晚心中最深处的那根弦。她瞬间明白,他指的正是她暗中调查“渡鸦”标志,或者说,追寻她前世死亡真相的行为。他不仅知道,而且默许,甚至愿意提供有限的便利,只要这一切在他的监控和底线之内。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基于互相试探、彼此握有对方把柄(他认为的)和各取所需的、走在悬崖边缘的危险交易。
      他用暂时的、有条件的安全和极其有限的自由活动空间,来换取她明面上的配合、身份的便利以及潜在的、“非常规”的使用价值。同时,他也明确地划出了红线——他知道她另有所图,但只要这图谋不触及他的根本利益,不脱离他的掌控范围,他可以暂时容忍,甚至加以利用。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血液冲刷着血管,带来一种冰冷的清醒。这无疑是与虎谋皮,是在深渊的钢丝上跳舞。傅沉洲此人,心思深沉如海,手段莫测,与他合作,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陷阱。
      但,反过来说,这也是她目前深陷困局中,所能看到的唯一一线曙光,是能够摆脱完全被动挨打处境、获得宝贵喘息之机和主动调查资本的机会。自由,从来都是有代价的。

      “具体而言,我需要做什么?”她问,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在人前,扮演好你温顺、体弱、依赖丈夫的傅夫人角色,维持表面的和谐。在需要的时候,则要展现出你应有的、与‘自保’相符的‘价值’。”傅沉洲的回答依旧简洁,甚至可以说是模糊,留下了巨大的操作空间、解释权,以及……不容置疑的控制权。
      “那我的‘底线’呢?或者说,我的活动边界在哪里?”林晚冷静地追问,她需要尽可能清晰地界定这危险的游戏规则。

      傅沉洲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冰冷的弧度,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也像是在欣赏她这份急于划定界限的谨慎。
      “很简单。”他看着她,眼神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清晰映出她此刻强自镇定的模样,“第一,你的任何行动,无论私下目的为何,明面上绝不能损害傅家的核心利益与声誉。第二,无论你最终查到了什么,关于那些‘感兴趣’的事情,最终的结果,我需要知情。我不喜欢意外。”他的语气带着绝对的权威。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倏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的阴影瞬间将坐在椅子上的林晚完全笼罩。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如同刻印般清晰地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傅沉洲法律上、名义上的‘夫人’,至少在所有人面前,必须是,也只能是。不要试图挑战或试探我的权威底线,也不要妄图……脱离我的掌控范围。否则,之前所有的协议,即刻作废。”

      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几乎要攫住林晚的呼吸。她清晰地认识到,这第三条,才是这场所谓“合作”的真正核心与基石——他依旧要求绝对的、不容挑战的掌控权。所谓的合作伙伴关系,不过是换了一种更“高效”、更利于他利用的掌控方式,披上了一层看似平等的虚伪外衣。
      但她有选择的余地吗?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处境劣势面前,她没有。拒绝,可能意味着立刻被打回原形,甚至面临更不可测的后果。

      内心经历了一番短暂而激烈的天人交战后,一种奇异的平静反而逐渐取代了之前的紧绷。既然别无选择,那就只能在这有限的夹缝中,为自己争取最大可能的生存空间和……复仇的机会。
      “好。”林晚也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她需要仰头才能与他对视,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她清晰而坚韧的下颌线条。那双总是习惯性蒙上水雾的眸子,此刻清澈见底,映着窗外的天光海色,流露出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坚定。“我同意。”
      没有多余的犹豫,没有徒劳的讨价还价。她的干脆利落,甚至让傅沉洲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随即又被更深的探究所取代。

      他伸出手,手掌宽厚,指节分明,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与不容抗拒的意志:“合作愉快,夫人。”
      林晚的目光落在那只递过来的手上,它曾经带给她扶持,也带来过擒拿的试探。略微迟疑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心理建设,她还是缓缓地、坚定地伸出了自己微凉的、指尖甚至带着细微擦伤(车祸遗留)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长期掌控权柄形成的薄茧,握住她纤细指尖的力道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归属的力量,也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就此铐上。
      “合作愉快,先生。”她轻声回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

      协议,在这一握之间,正式达成。一场各怀鬼胎、建立在脆弱信任和赤裸裸互相利用基础上的、“夫妻”名义下的危险合作,就此拉开了它沉重而莫测的序幕。

      傅沉洲率先松开了手,那短暂的温热触感迅速被空气的冰凉所取代。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按下了书桌上的内部通讯键,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与不容置疑:“准备车,送夫人回主宅。”
      林晚闻言,纤细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怔。回主宅?这意味着,她将重新回到那个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无数双眼睛暗中窥伺、危机四伏的华丽牢笼。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完全被动、只能依靠拙劣伪装和运气苦苦求生的“病弱秧子”。她拥有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盟友”,也获得了一个在刀尖上行走、却可能窥见真相的机会。

      坐在返回主宅那辆同样豪华却感觉截然不同的车上,林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从荒凉海岸线逐渐过渡到繁华都市的景色,内心波澜起伏,五味杂陈。她用自己的秘密和未来的风险,换取了脚下这一方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立足之地。她将自己更深地绑在了傅沉洲这艘航行于惊涛骇浪之中、不知何时会倾覆的巨舰上,前途未卜,吉凶难料。
      而他最后那句关于“回主宅”的、看似平淡无奇的命令,也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这场刚刚达成的“合作”,其残酷的试炼,或许从她再次踏足傅家那座吃人宅邸的第一步起,就要立刻开始。那里,等待她的,绝不可能是什么风平浪静的港湾,而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和更加致命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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