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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冠
水已经没过了四楼。
下楼先经过住院区，水下能见度极低，手电光柱照开一道光路。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
距离灾难发生已经过去了超过36小时。
走廊里死寂无声，浑浊的水中漂浮着枕头、病历本、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杂物。
汪春风小心翼翼地避开障碍，病房里的东西都被冲到了走廊上，病床东倒西歪，几条苍白浮肿的躯体在水中缓缓沉浮，早已没了生机。
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惊恐或痛苦之中，皮肤被泡得发皱发白。
重症病人几乎没人能逃过这场劫难，大部分人的生命靠仪器维持，一断电很快就没了命，还有些身体虚弱行动不便的，来不及跟着大部队一起逃生。
不仅仅是在末世，在战乱时期，或者只是更早一些时候，缺医少药的人们面对疾病和伤痛，大多也只能硬扛过去。
村里的人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都是命。
但汪春风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其实很多东西都可以“改命”。
比如安全、稳定、资源丰富的城市，比如正规的医院，上了很多年学的医护。
直到离开家，汪春风才知道人生孩子去医院不是“精贵”、“事儿多”、“谁家太惯媳妇”，而是必须的。
身体有哪儿疼哪儿不得劲也要去医院。
哪怕检查出来没有任何问题，也是不会挨骂挨打的。
让更多人活下来。——顾怀瑜这么说。
汪春风突然想，那玩家的存在，是不是系统在设法“让更多人活下来”？
系统到底是什么？
一道阴影猛冲过来，裂颚骨鱼闻到了生人的气息，那张足以咬断人半个身子的巨口张开，从正面看，层层利齿如同绞肉机。
汪春风把飘忽的思绪都抛到脑后。
她双腿猛蹬水流，向侧上方窜去。
打过章鱼和上百斤的大鱼，水下的战斗对她来说已经轻车熟路。
鱼身擦着她的潜水服掠过，她顺势转身，手中钢叉借着旋转的力道狠狠刺向相对柔弱的鱼眼。
又解决掉一只。
现在她一共有136积分了。
水下幸存的鱼应该不止一条，但只有一条窜出来攻击她，现在水下平静下来。
汪春风没有放松警惕。
首先，她不信任末日和系统背后的那个东西，一时的风平浪静背后可能在憋个大的；其次，她不信任自己的幸运值。
她继续小心翼翼地下潜。
出发之前，汪春风把储物格子里乱七八糟的黄铜块之类的破烂都取了出来，腾空地方。
顾怀瑜给了她一个双肩包。
【大肚量的双肩包：内含1立方米的储物空间，不能装有生命的物体，也不建议装无容器存放的液体和气体。】
是个比较低级的储物道具，限制多，占地大。
汪春风开玩笑：“给太好的怕我不还了？”
“怎么会，”顾怀瑜很会说话，“以你的能力值得更好的储物道具，等我们合作一段时间自然会有，何必拿这个笨重的。”
事实上顾怀瑜也觉得双肩包不方便，她更喜欢轻巧的、不会妨碍行动的，可惜要控制成本，不然一人配一个天价储物空间道具，日子还过不过了？
得算经济账啊。
自己当了老大要权衡的事情太多，真怀念只需要干活不用操心预算的时候，现在算账算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
一楼，药房。
门上有独立的电子密码锁面板。
【春风：密码是多少？】
【木白六六六：0304和0305都试试。】
摁了一下，没反应，压根亮都没亮，密码锁失效了。
常规方法无法打开，汪春风没有犹豫，她的宗旨向来是只要能解决问题，我管你这那的。
她将撬棍尖端卡进门缝，全身重量压上去，门发出刺耳的响声。
水下作业本就艰难，就在这时，一条裂颚骨鱼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张开的巨口直咬向她毫无防备的后颈。
然后又被弹了回去。
汪春风开启了金钟罩。
淡金色的半透明薄膜将她全身包裹在内，从里面感觉很有弹性，并不妨碍移动，至于外面……听鱼撞上来的声音应该是挺硬的。
那鱼一击不中，根本不恋战，强壮的尾鳍猛地一摆，搅起一片浑浊的泥沙，身影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小玩意儿还挺聪明。
门开了，她关闭金钟罩，侧着身进去。
医院的药库是全市储备点之一，库存丰富。
医护们拿过一轮，还有玩家或者其它人光顾过，但剩下的库存量也十分可观。
——这么看来光顾的应该不是玩家，不然什么都不会剩下。
汪春风对这一群体（包括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明确的。
据护士说，医院储备的药品种类有1500种以上。
管它叫什么，通通收入囊中。
具体怎么用，让专业的医护操心去吧。
背包的搭扣在汪春风手中发出急促的咔哒声，她几乎是用抢夺的速度将大大小小的盒子扔进背包。
手速达到了极限。
她冒着生命危险潜入水底，顾怀瑜花了大价钱出了道具，她们的收获至少要超过投入才行。
拿，快速拿。
至于冷库，都断电几十个小时了，汪春风不懂医学，但也不是很抱希望，不过她觉得专业的事情还是要问问专业的人。
水下用不了对讲机，她直接通过系统，再通过木白和护士们说话，分出一点心盯着系统屏幕，手上速度丝毫不慢，还要分出一部分心提防裂颚骨鱼，迟早给她进化成榴莲。
【春风：冷库断电了，有哪些药是能拿的？】
【木白六六六：稍等，我问一下护士姐姐。】
【木白六六六：菌类制剂不行，血浆制品不行，疫苗不行，各种球蛋白不行……算了，韩师傅说冷库就算了，那些能用的药已经算很理想的收获了。】
木白实时转述。
【春风：好。】
就在她伸手去够货架最上层的纱布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侧后方水流异常搅动。
她猛地向右侧翻滚，同时反手握紧了钢叉。
一道巨大的灰影擦着她的潜水服掠过，锋利的骨刺甚至在坚韧的布料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又是那条裂颚骨鱼，最后一条漏网之鱼。它一击不中，巨口开合，转身再次扑来。
汪春风心头火起，她没感觉到痛，但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被划伤。
今天不把你变成积分，我把姓倒过来写。
打这种鱼都已经手熟了，她双脚猛蹬墙壁，借力向前，手中钢叉向鱼眼睛刺去。
熟悉的手感。
叉尖深深没入血肉，积分到账，她拔出武器，没有丝毫耽搁，转身继续往背包里塞药品。
然而，就在她以为危机暂时解除的刹那，一股更加强烈、更加冰冷的威压从库房深处的黑暗中袭来。
紧接着，一道体型比之前任何一条都要庞大、速度更是快得离谱的阴影闪现。
它的速度简直超出了视觉的极限，只在水流中留下一道残影，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直冲面门。
汪春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清晰。
她几乎是凭借直觉快速离开，一脚钩倒一只货架，货架倾倒，发出哐当巨响。
倒塌的货架没能阻挡裂颚骨鱼哪怕一秒，大鱼冲过来，然后被弹了回去。
汪春风打开了金钟罩，同时示意木白收回绳索。
绳索回收的很快，裂颚骨鱼也没有追上来，可能是同类被杀让它不想靠近这个人类，只是在房间门口缓缓游弋，守护自己的领地。
【春风：先等等。】
【木白六六六：别逞强啊！】
她在水中停了下来。
“你好。”
三个玩家穿着简易潜水服，身上搭着许多不协调的小玩意儿，明显的末日玩家风格。
为首的【AAA林宁馨】脸上缠着一圈红色的水草，这似乎是能让她在水下正常呼吸和说话的道具，她也没有背氧气瓶，就这么闲庭信步地浮在水中。
两个男人比起她来寒酸不少，但很瘆人，一个头顶螃蟹，一个脖子上缠着条水蛇。
螃蟹男漂在她斜上方，头顶上的螃蟹升出一只钳子凑近鱼线，显而易见的威胁。
林宁馨向她微笑，弧度完美的笑容，嘴角上扬的角度和微微眯起的眼睛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标准模板。
她的笑容无比亲切，眼神却像尺子一样快速扫过汪春风鼓鼓囊囊的背包。
汪春风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包带——这笑容她见过，销冠就这样笑。
之前她有个工友后来就辞职做销售去了，先卖洗护用品，过了几年去卖房子，听说最近又去卖车了，据她说轻轻松松上万，行情好的月份能拿好几万。
工友想带她一起入行，奈何汪春风不爱和人打交道，挣不了这钱。
她挺佩服销冠的，但不代表她想和销冠打交道。
感觉这群人有一种奇异的能力，和销冠们说话，钱就会不知不觉从手里溜走。
销冠·林宁馨跟她打招呼：“你好，无意冒犯，想打听点东西才让元宝拦了一把，你放心，它的钳子绝不会乱动。”
声音在水流中形成环绕效果，震得汪春风脑门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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