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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用费心分辨,珀尔一眼就看出这只风信鸟并不是伊瑟薇。
它也没准备降落,爪子一松,一支细细的纸筒便掉在珀尔脚边。
任务完成,它轻啼两声,飞走了。
“什么臭脾气。”珀尔轻斥道。
她猜到风信鸟送来了什么东西,带着点厌烦,不想捡起。
兰斯却好像没有这份眼色。
他俯下身,捡起那支差点被珀尔踩到的纸筒。淡黄色的,触感柔韧而厚实,正中间有一个金色的蜡封。
看起来是一份需要郑重对待的文书。
“不看看吗?”
兰斯把纸筒举在珀尔面前。
珀尔啧了一声,再次扭头,“你替我看吧。”
兰斯默了片刻。放在以前,他肯定要推辞一番。
毕竟这可能是她的老师的来信。
也许她虽然表现得十分排斥,实际上还是期待着信上写了她想看到的话。
现在,兰斯只觉得烦躁。
他随意地揭开了金色蜡封,展开纸筒。
内容当然是用精灵语写就的,不过这已经难不倒兰斯了。
那位魔法师留下的卷轴中,恰好有一个记录着“转译”精灵语的魔法,虽然只能让人听懂或是看懂精灵语,但也够用了。
在兰斯眼中,那一个个优雅舒展的符号没有任何变化,它们的含义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致我们的姐妹,珀尔。”
跳过了一大段冗长的寒暄。
“……新芽庆典已近,我们等候你的归来。”
没有署名,措辞与口吻也不像是珀尔的老师。是她的同族寄来的吗?
“新芽庆典是什么?”兰斯再次把信递还给珀尔,问,“你要去吗?”
珀尔表情复杂地看了看那张邀请函,望向家园树的方向。
城堡般的巨树亘古不变地伫立着,距离并不很远,却也无法看见那葱郁的枝条之后,是否同样有一个精灵在凝望树塔的方向。
“一场无趣的盛会罢了……上一场新芽庆典举办时,我才十几岁。”珀尔喃喃地说。
可是无论她的表情多么淡然,语气中的歆羡与怀念都无法掩饰。
兰斯将这些矛盾尽收眼底,忽然觉得释然。
无论珀尔是什么身份,什么种族,活了多久,至少在兰斯面前,她曾经展现过真实的她。
她只是一个从未得到最想要的玩具的小女孩而已。
“能跟我说说吗?那是怎样的盛况?”兰斯走上前去,和珀尔并肩。
他们同时仰起脸,看向了巨树的最高枝。
那里有一个飞虫似的身影,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红色头发的精灵。
“……如果你不觉得无聊的话。”
兰斯则回以鼓励的微笑,似乎已经完全不计前嫌了。
于是,珀尔讲起了新芽庆典的源流。
传说,神创生万物时,以露水与种子孕育了一棵小树,即是精灵们的母亲树、生命树,西尔瓦尼亚。
月神与森林女神浇灌这棵小树,最初的精灵们诞生在了小树下。
因此,所有的精灵都视彼此为同胞,是流着相同的血的亲人。
每当精灵们为新成员的诞生而欢庆,生命树也会萌出一枚新芽。
“这就是新芽庆典的起源。”珀尔向往地总结道,随后她转过身体,背靠墙垛不再看家园树。
然而,当众神不再行走于大地之上,精灵们对神恩的领悟渐渐产生分歧。
一些精灵仰望着远在天边的月亮。
他们追忆月神清冷的银辉,认为真正的神恩并非体现在轮回的生命中。每一个精灵都是沐浴着月光诞生的,是月神孕育了他们,并且唯有星辰与月光永恒。
一些精灵则亲近土地与森林。
他们从树下醒来,赤足走过厚厚的腐殖质。他们呵护每一株破土而出的幼苗,聆听昆虫与鸟兽的声息。森林女神从未离去,她就在这里,在这一次次的生诞与死亡的循环中。
不可调和的分歧最终使精灵们迎来了分裂。
信仰月神的精灵们在北方建起了银色的树冠城,信仰森林女神的精灵们催生出了家园树。
当最后一个精灵离开生命树的荫蔽,她陷入了间歇的沉眠。
生命降临时,她便萌出一片新叶。生命回归时,她便落下一片枯叶,仿佛流下一滴泪水。
兰斯听得十分入神,为精灵与生命树的联结感到战栗。
在精灵们分裂后的千千万万年,西尔瓦尼亚仍然与她的孩子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到现在,新芽庆典不过是木精灵仍在固守的传统之一罢了。”
珀尔的讲述停在了这里,难掩落寞。
“西尔瓦尼亚,”兰斯将手撑在了墙垛上,几乎把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我是说,你们的生命树在哪里?”
珀尔闻言朝后撇去一眼,“在这里是看不见的。和家园树,甚至和赫蒂相比,西尔瓦尼亚只是一棵很小的树。”
她顿了顿,满怀孺慕之情,“但在那么多树里,她最有生机,最温暖,最协调。世上再也找不出一棵比她更美丽的树了。”
“这么说来,你见过生命树?”
“当然,每个精灵都见过她。”珀尔不假思索地说,随即一愣,像是有些怀念,“我是小时候,被老师带去的。”
兰斯长长地哦了一声,追问道:“生命树周围没有变成圣地吗,或者禁地,之类的,禁止银精灵接近?毕竟,是精灵们的分裂导致了她的沉眠,她会不会不想被打扰?”
珀尔像看到什么怪物似的看着他,“西尔瓦尼亚是所有精灵的母亲,我们有什么理由阻止孩子去看母亲?况且,我相信她只是哀伤于族群的分裂,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兰斯连忙举手投降,表示自己并无此意。
珀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轻揭过。
兰斯偏过头,目光在她银灰色长发和紫眼睛上流连。直把珀尔看得眉头紧皱。
“你诞生的那天,生命树是不是也为你萌出了一片叶子?”他嗓音低醇地问。
珀尔几乎称得上是陷入了呆滞之中。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会吗?
不会吗?
如果不会,伊瑟薇为什么要带她去看母亲树呢?
她有着精灵的血脉,毫无疑问也是母亲树的孩子。
她极为迟疑地说:“我想,有吧。”
“你有没有想象过那是一片什么样的叶子?”兰斯继续说。
珀尔慢慢地摇了摇头。
兰斯绽出笑容,“我猜,那一定是一片淡绿色的叶子,从长出来,再到落下,从头到尾都和她其他的孩子不一样。”
珀尔想象着那棵世界上最美丽的树,在她全部的叶片中,有一片与众不同的,就是她。
想着想着,她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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