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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价
闻世语的手还覆在谢斯南紧攥的拳上,那点微凉的稳定感,是此刻混沌中唯一的坐标。
父亲冰冷的话语,医院里母亲日渐消瘦的脸,还有眼前这人带来的、让他无所适从的靠近,所有东西搅在一起,闷在胸口,找不到出口。
在闻世语说完“你不是一个人”,目光沉静落在他脸上时,谢斯南脑子里那根绷了太久的弦,咯噔一下,断了。
他猛地抽回被握住的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然后在闻世语略显错愕的注视下,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向前倾身,额头重重地抵在了闻世语的肩膀上。
很硬。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对方锁骨的形状。
紧接着,不等闻世语有任何反应,谢斯南抬起头,嘴唇飞快地、干燥地擦过闻世语的下颌。
一个算不上吻的触碰,短促,生涩,更像是一次慌不择路的碰撞,带着汗水的微咸,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狼狈。
做完这一切,谢斯南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踉跄了一步才站稳。
他低着头,视线盯着自己沾满灰土的鞋尖,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走了。”
他哑声吐出两个字,不再看闻世语,转身快步走进了宿舍楼,背影僵硬,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闻世语站在原地,肩上还残留着方才被抵住的微沉触感,下颌皮肤上那片刻的、干燥的摩擦感也尚未消散。
晚风吹过,带起一丝凉意。
他抬起手,指尖在刚才被碰到的下颌线处轻轻按了一下,没什么表情。眼底深处那点惯常的平静被打破了,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很快又归于深潭。
这个触碰,太不像谢斯南。
不是情动,更像是……某种濒临极限下的失重。
他看着那扇已经关上的宿舍门,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看来,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
——
宿舍里,谢斯南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铁皮,缓缓蹲了下来,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跳得又重又乱。
额头顶过的地方,嘴唇擦过的地方,都像留下了看不见的印记,隐隐发烫。
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指尖冰凉。
真是……疯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滑稽的要死,像个小丑。
但那种短暂的、近乎莽撞的接触,却像在密不透风的绝望里,凿开了一个极细的孔,透进了一丝让他恐慌又贪恋的空气。
不能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哽塞。父亲的话再次清晰地回响起来,像冰冷的锁链,一圈圈缠紧。
他不能让闻世语卷进来,一点可能都不行。
还有母亲,汉斯教授的名字,像遥远灯塔投来的一束微光,他需要那束光。
他蹲在地上,看着从门缝底下透进来的一线微弱月光,心里某个地方,慢慢冷了下去,硬了起来。
出国,父亲之前提过的,让他出去读几年书,学点“有用”的东西,他当时只觉得讽刺。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唯一能快速拿到筹码,稳住母亲病情,也……彻底拉开距离的路。
用妥协换时间,换资源,换一个也许能不再如此被动挨打的未来。
代价是显而易见的。
他闭上眼,将脸埋进臂弯里。
就这样吧。
楼道外,闻世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那扇门后再无任何动静。
他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帮我查一下,谢宏远最近有什么动作,尤其是……涉及他儿子谢斯南的。”
他的声音很低,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冷静。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闻世语看着窗外工地上零星的光点,眼神沉静。
他不喜欢被动等待。
宿舍里,谢斯南维持着蹲着的姿势,很久没有动。
窗外的月光悄悄移动,那一道光痕,从他脚边,慢慢爬上了膝盖。
沉默里,有些决定已经落地生根。
接下来的日子,谢斯南更加沉默,在项目上,他几乎只谈论工作,用语简洁精准,效率高得近乎刻板,仿佛一台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
赵监理看了他几次,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问。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所有可能与闻世语产生交集的时刻,下班后不再在指挥部多做停留,直接回宿舍。
闻世语发来的信息,他回复得越来越慢,字数也越来越少,最后往往只剩下“嗯”、“收到”、“谢谢”。
他去了几次医院,母亲的状况没有恶化,但也看不到起色。
他看着护士例行公事地换药、记录,听着母亲偶尔清醒时絮叨些琐事,心里那片决定出国的冻土,便又坚硬一分。
他需要钱,需要资源,需要足够快的速度。
留在这里,他等不起。
他开始利用极其有限的休息时间,在网上搜索留学相关信息,查看父亲可能提到的学校和专业要求。
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那些陌生的课程介绍和申请条件,像另一个世界的符号,与他此刻满身的尘土格格不入。
他没有再主动联系父亲,二人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看谁先沉不住气。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后退无路。
——
闻世语这边,调查进行得并不算顺利,谢宏远行事老练,明面上几乎抓不到任何把柄。
但一些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指向性已经足够明确——谢宏远在不动声色地收紧缰绳,而收紧的核心,围绕着医疗资源和……对闻世语本人背景的某种隐晦的排斥。
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谢斯南的退避。那些迟滞的、简短的回复,以及几次以“加班”、“有事”为借口推掉他看似随意的碰面提议。
谢斯南在把他推开。
这个认知,让闻世语心底那丝惯常的冷静,掺进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他讨厌这种失控感,更讨厌谢斯南这种独自承担一切的沉默。
他没有选择强行闯入。只是在一次谢斯南回复“在忙”后,他过了很久,回了一条信息:
「记得按时吃饭。」
很平常的一句话,谢斯南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没有回复。他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继续对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外文课程介绍发呆。
胃里空得发慌,但他没什么食欲。
一周后,谢斯南主动给父亲谢宏远发了一条信息,内容极其简单:
「见面谈。」
地点依旧约在那家私人医院。这次,谢宏远在病房的会客区等他,面前摆着一套紫砂茶具,茶香袅袅。
谢斯南走进来,身上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与室内雅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没有坐,站在茶几对面。
“想清楚了?”谢宏远没有抬眼,专注于手中的茶壶,语气平淡。
“汉斯教授团队,确保会诊。后续治疗,全部费用。”谢斯南开门见山,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念一份条款。
“可以。”
“学校和专业,我自己选。”这是他唯一想保留的、微小的自主。
谢宏远倒茶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目光深沉:“可以。但必须是商学院或相关。”
谢斯南抿了抿唇。“尽快安排。”
“机票和签证,一周内搞定。”谢宏远放下茶壶,语气不容置疑,“过去先读语言,适应环境。”
一周,比想象中更快。谢斯南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了一下,有点透不过气。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情绪。
“走之前,”谢宏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把该断的,断干净。我不希望有任何后续麻烦。”
谢斯南猛地抬头,对上父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知道“该断的”指的是谁,一股混杂着愤怒和屈辱的情绪冲上头顶,让他指尖发冷。
但他没有反驳,只是死死地盯着父亲,过了好几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就走。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走出医院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站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感觉自己像一颗被随意拨弄的棋子,即将被抛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棋盘。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闻世语那句「记得按时吃饭」。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指,点下了“删除该聊天”的选项。
屏幕上弹出了确认提示。
他的指尖悬在“确认”上方,微微颤抖。
最终,他还是按了下去。
对话框消失了。连同里面那些简短的、却曾给过他一丝暖意的字句,一起消失了。
屏幕变得干净,也……空荡得厉害。
他收起手机,双手插进外套口袋,低着头,汇入了街上熙攘的人流。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有些光,正在一点点地,从他世界里熄灭。
而远在办公室的闻世语,几乎是在同时,收到了手下发来的最新信息。信息显示,谢斯南的护照已被加急办理,目的地,德国。
他看着那条信息,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谢斯南,这就是你选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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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谢亲下巴那里原本是想亲嘴唇的,结果太紧张了没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