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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往昔18
警车的红蓝灯光在甜品店外无声地旋转,映在路人惊疑不定的脸上,像一场突兀的哑剧。
高桥弘和西村由纪被警方带走了,一个失魂落魄,一个崩溃痛哭。
佐藤健作为重要关系人,也需要去警局配合调查,他离开时,脚步虚浮,眼神空洞,仿佛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在他眼前褪去。
那场始于袖口一个图案的争吵,最终以两条人生轨迹的彻底扭曲和一条生命的逝去告终。
“爱……果然是会让人盲目的东西啊,甚至可以说是疯狂。”铃木园子抱着手臂,搓了搓胳膊,感觉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看着那两人被带上警车的背影,脸上没了平日的活泼,只剩下后怕和唏嘘。“平时看起来那么温柔的高桥先生,还有那么胆小的西村小姐,居然……居然都会动杀人的念头……”
毛利兰也面色沉重地点点头,下意识地靠近了工藤新一一些。
工藤新一推了推眼镜,虽然成功推理出了真相,但他的脸上并没有破案后的喜悦,只有对人性之复杂的凝重。
他目光扫过一旁事不关己、正慢吞吞舔着勺子回味最后一点草莓甜味的津岛九日,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探究,这个少女,在面对凶杀案和情感悲剧时,表现得未免太过平静了,平静得近乎冷漠。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园子甩甩头,努力振作起来,重新挂上笑容,转向九日,“九日姐,礼服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把三围尺寸发给我,我回头就联系工作室剩下的设计师,让他们出几套设计图发给你看,你选中哪套我们就尽快做好给你送过去!保证让你在舞会上闪亮登场!”她拍了拍胸脯,试图驱散刚才命案带来的阴霾。
九日点了点头,对于不用自己操心礼服细节这件事表示满意。“嗯,麻烦你了。”
目送着园子、小兰和工藤新一坐上铃木家来接人的车离开,九日也打算动身了。
她摸出手机,开始慢吞吞地搜索附近的酒店——原本的计划被打乱,礼服定制暂时搁置,她需要找个地方度过今晚。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后衣领就被人轻轻揪住了。
“喂,小九日。”江户川乱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满,“你该不会是打算扔下我不管了吧?”
九日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着这位理直气壮揪着她衣领的名侦探。“如果我没记错,乱步先生应该是和与谢野医生一起来东京的吧?”她提醒道。
一个成年人,而且还是武装侦探社的核心成员,迷路了不会自己打电话求助吗,更何况,她可是实实在在的未成年,让一个未成年人来管一个成年人的住宿问题,怎么想都觉得离谱吧。
乱步松开她的衣领,双手叉腰,挺起胸膛,脸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更加理直气壮“晶子有别的安排,提前回去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而且,”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翠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理所当然的光芒,“大侦探的脑子里面要装很多很多重要的东西!比如案件的线索、罪犯的心理、世界的谜题!至于找路、记酒店名字这种不重要的琐事,自然就要交给笨蛋去记啊!”
他那副“我迷路我骄傲”的样子,让九日一时语塞。
她总觉得乱步这话里有话,似乎不仅仅是指迷路这件事,更像是在拐弯抹角地责怪她刚才差点吃了那盘有毒的慕斯。
她沉默了一下,如果按照她平时的思维,可能会直接回一句“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死”,毕竟她的体质特殊,普通的毒素未必能立刻要了她的命。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几乎能预见到,如果她真的这么说了,眼前这位看似孩子气、实则在某些方面异常敏锐且固执的名侦探会有什么反应。
他一定会立刻瞪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用更加严厉的语气斥责她“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一件很重要的事!”、“笨蛋九日!生命可是只有一次的珍贵东西!”之类的话。
到时候,耳边就别想清静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说教,九日果断选择了转移话题。
她抬起头,鸢色的眼睛望向乱步,语气依旧平淡“乱步先生,最近在横滨……有感觉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奇怪的东西?”乱步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他歪着头思考了一下,随即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到这个!当然有啊!大街上偶尔会冒出来那些奇形怪状、散发着负面情绪的‘东西’,应该就是咒术界那边说的‘咒灵’吧?前几年明明还没有这么常见的,近几年却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真是奇怪!还有随之出现的那些诅咒师和咒术师们,一个个神神秘秘的,规矩还一大堆,简直比复杂的案件还让人头疼!”他抱怨道,“现在我们侦探社不仅要处理异能力者相关的事件,有时候还得兼职去拔除那些扰民的咒灵,真是的,社长都快变成全能保姆了!”
九日安静地听着,等他抱怨完,她的本意是想问问横滨有没有出现更多的孵化者,或者是不寻常的自然灾害和魔法少女之类的存在。
毕竟之前裂口女留下的悲叹之种和佐藤先生衬衫上的悲叹之种花纹,都让她无法放心下来。
九日慢悠悠地抛出一个关键问题:“乱步先生,作为非异能力者……你能看到咒灵?”
她记得很清楚,江户川乱步的“超推理”是极其强大的推理能力,是出自于他本身的天才头脑,但其本身并非异能力这一体系,理论上,他并不具备看见咒灵的“天赋”。
乱步闻言,立刻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伸出食指在九日面前晃了晃“小九日,你这是在质疑世界第一名侦探吗?我的‘超推理’是最厉害的!通过细节观察、逻辑推演和情报分析,推断出那些‘不可见之物’的存在、形态甚至行为模式,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他骄傲地扬起下巴,“看不见,不代表无法‘认知’和理解,我的大脑,就是最精密的探测器和分析仪!而且啊,咒术和异能是两个体系,不要因为乱步大人看不到咒灵就否认乱步大人的异能力!”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对于江户川乱步而言,世界的一切谜题,无论是人为的犯罪,还是超自然的现象,最终都可以通过“推理”来理解和破解。
看不见咒灵?没关系,他可以通过空气中不自然的扭曲、环境中残留的异常痕迹……来“推理”出咒灵的存在和活动。
这是一种基于极致观察力和逻辑力的、另类的“看见”。
九日看着他闪闪发光的、充满智慧与笃定的绿色眼眸,没有再追问。
她大概明白了,名侦探江户川乱步,是用他独一无二的方式,在与这个逐渐变得光怪陆离的世界打交道。
“所以,”乱步重新抓住九日的胳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理直气壮,“现在,负责‘记路’的笨蛋,快带世界第一名侦探去找个能住的地方!要离舞会场地近的,而且附近一定要有好吃的甜品店!”
九日“……”
她看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大型“人形行李”,默默地叹了口气。
夜色渐浓,横滨的街灯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长,又缩短。
九日认命地拖着步伐,胳膊上还挂着个亦步亦趋、对方向毫无概念的江户川乱步。
她拿着手机,导航界面闪烁着,寻找着符合“离舞会场地近”且“附近有好吃的甜品店”这两个苛刻条件的酒店。
乱步安静了一会儿,不再抱怨迷路或者甜品,只是侧着头,用那双能看透世间大多数谜题的翠绿色眼睛,静静地观察着身旁娇小的少女。
霓虹灯的光影在她缺乏表情的苍白脸颊上流转,映得那双总是半阖着的鸢色眼眸愈发深邃,像藏着横滨夜晚最深沉的迷雾。
他认识九日的时间不算短了,早在森鸥外还未正式执掌港口黑手党,还在作为地下医生活跃的时候,乱步就通过一些渠道知晓了这个被森鸥外“收养”或者说“禁锢”在身边的特殊少女。
他看得出来,九日本质上是个极其讨厌麻烦、厌恶复杂人际、恨不得与世界隔绝的懒散家伙。
她不喜欢动脑子,除非必要,不喜欢算计,除非被逼到墙角。
可偏偏,她身处港口黑手党。
那个地方,尤其是森鸥外坐镇的核心,本身就是权谋与算计的漩涡。
森鸥外那个人,心思深沉得像不见底的古井,心眼多得如同蜂窝,每一步都带着精准的考量和长远的布局。
身处那样的环境,想要完全不斗心眼、不费心神,几乎是不可能的,要么被同化,成为棋盘上的棋子甚至执棋者之一,要么被吞噬,连骨头渣都不剩。
乱步很早就隐约感觉到,九日留在港口黑手党,并非全然被迫,也并非对森鸥外有多么深厚的“忠诚”,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在某种既定的轨道上,遵循着一个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完全明晰的目标在行走。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在一次偶然的、非正式的碰面中,他曾直截了当地问过九日:“小九日,待在森先生那边不觉得累吗?要不要考虑来我们这边?社长他虽然看起来严肃,但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哦。”他当时觉得,像九日这样本质厌恶争斗的人,或许更适合武装侦探社相对明朗的氛围。
然而,九日当时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用她那特有的、平铺直叙的语调回答“不要,好麻烦。”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就像她推着与谢野晶子的脊背,将她从阴影中推出那么绝对。
当时乱步还有些不解,直到两三年前,那个名叫太宰治的少年被森鸥外“捡”回港口黑手党的消息,如同投入黑暗水面的一块石子,在知情者圈子里泛开涟漪。
当乱步了解到太宰治那特殊的“人间失格”异能,以及他那与生俱来的、仿佛看透一切虚无的阴郁气质时,一些模糊的线索似乎瞬间串联了起来。
他好像……有点明白九日在等什么了。
并非是什么浪漫的期待或情感的羁绊,而更像是一种……引力?或者是一种在黑暗中看到相似灵魂轨迹的确认?太宰治的出现,仿佛印证了九日停留在港口黑手党的某种“必然性”。
他们两个,一个懒散厌世却洞悉本质,一个聪慧绝望而寻求意义,哪怕是毁灭的意义,在森鸥外那精心编织的蛛网上,成了两颗微妙对称、彼此映照的露珠。
这些推测,乱步从未对九日说起过。
他知道,以九日的性格,肯定会面无表情地否认,或者用一句“你想多了,只是太麻烦懒得换地方”来搪塞过去。
她不喜欢被人看穿,尤其是涉及到内心深层动机的时候。
所以,乱步不会说。
他只是像此刻这样,在她身边走着,用他独特的方式“看着”她。
他希望,这个看似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实则可能在遵循着某种连自己都无法完全言说的命运的少女,在朝着她认定的那个目标行走的时候,能够走得稳一些。
无论那个目标通往的终点到底是哪里。
不要因为懒惰而走错了岔路,不要因为厌烦而在半途跌倒,更不要因为周围的黑暗和算计而迷失了最初的方向——即使那方向本身可能就隐藏在迷雾之中。
横滨的夜晚包容着无数的秘密与野心,也承载着细微的关怀与无声的守望。
乱步紧了紧抓着九日胳膊的手,不是怕走丢,更像是一种无言的提醒和支撑。
“喂,笨蛋九日,”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任性,“我改变主意了!酒店附近不仅要有好吃的甜品店,明天早餐我也要吃那家最有名的限量版舒芙蕾!你要负责帮我买到!”
九日“……”
她看着手机导航上显示的、还需要步行十五分钟的距离,以及身边这个理直气壮提出新要求的名侦探,第一次认真考虑,要不要现在就把他扔在东京街头,让他自己用“超推理”去找酒店和舒芙蕾。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带着一个大型“人形麻烦”虽然费能量,但总比事后被这位名侦探用各种方式念叨到精神崩溃要好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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