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坏者

作者:醒梦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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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索弥利亚记得第一次被称为“小预言师”时,父亲在一旁笑着没有说话,而母亲将她抱入怀中念下了这个词语。那是一个美丽的巧合,也是唯一一个至今仍笼上幻彩泡沫的预言场景。她只是轻轻伏在母亲耳畔,告诉她父亲将会回来,母亲最开始没有相信不过出门一周的丈夫会因何原因突然归家,但随后他们便真的看见费里斯德拉先生带着重重的箱子走进家门。索弥利亚知道,记忆有时会掺假,但她不记得自己造假过任何记忆,因此还算记得这个场景。
      后来,她开始能看懂一些幻彩泡沫背后的事,她能从告诉基里斯蒂安时对方平静隐忍的表情中探查出些许凝重,却从他温和的讲解中感不到一丝安慰。她骗了基里斯蒂安,转而想办法找了阿尔伯特,让他去解救瓦利亚。哦!可怜的瓦利亚,她的脊椎总有一天会折在海顿家的小柴房里,甚至可能就那样佝偻着身躯,获得梦寐已久的永久长眠。当时,阿尔伯特冲进门内救了她,那扇摇摇欲坠的房门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而在此前,像是抽在牲畜身上一样的鞭子响阵阵有声。或许因为她不被允许停止劳作,甚至不被允许睡眠,索弥利亚上次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她,她随时会被惊醒,而后,她们便听到了嘶声叫骂她的声音,她也立马随着声音消失了。
      那时,在画室摆弄着颜料的埃利诺问她,为什么只是看到瓦利亚睡在树下便会想到她的死呢?索弥利亚徐徐肯定地回答:“总有一天会变成那样的吧。”而后的埃利诺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在她的叙述下画了那副瓦利亚在阳光微风下安逸睡着的画。而这幅画没来得及交到任何人手中,阿尔伯特便告诉她,瓦利亚已经死在那间小柴房了,她闭着眼睛,像是极度渴望睡眠一般,在某天支撑不住将眼睛闭上后便再也没醒过来了。阿尔伯特哭得泣不成声,索弥利亚却想着,原来是这样啊。
      麦尔丝太太一向自诩家中丈夫才华横溢,儿子乖巧聪颖,但她却又实在看不懂丈夫发表出来的那些文字,索弥利亚只是不经意向转述的母亲提了一句她为何不去问问经常受他丈夫帮助的一些邻居呢,导致麦尔丝太太真的闹到了卡梅拉太太家里——她是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没有过于叫人琢磨不透,麦尔丝只对这一家穷追不舍,卡梅拉又过分忍气吞声,只有涉及两个孩子时才会显露那种被好事者称作“母性本色”的刚气。此事件最终以麦尔丝太太一家搬家作结。
      她的母亲对她说,以后不要再说那些空穴来风的话语了,她害怕她早晚有一天会遭致别人怨恨。索弥利亚似懂非懂地决定听取母亲的建议,只是,她却时常分不清哪些是母亲口中空穴来风的话语,哪些是她日常能说的话语,于是,当河里飘来那具被寻找了许久的女婴尸体,她又一次口无遮拦地向警察说出了或许应该问问她的父亲女孩身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甚至连后来阿德里安的事情也是……
      她仍是听取母亲的建议回归了一段宁静的书斋生活,而这次的书斋生活意外地让她学会了辨别这些事,或是说,让她几乎不用区分任何事。当她仍是坐在埃利诺的画室,埃利诺向她说起她曾经的那些预言时,她才突然想起第一次被母亲称作“小预言师”的那番场景,与此同时,她也发现此后对于父亲的每次预言,头脑中率先呈现的几乎都是“他不会回来”的话语。
      彼时的埃利诺看向她,眼中无半分尘染,认真说道:“真是一件令人哀伤的能力。”索弥利亚并不认为那算什么“能力”,但她也无意纠正埃利诺。那只是时刻都在发生的事,或是总有一天会演变成的事,从这两个方向上来说,没有任何一方愿意突破那些无聊且各色各异的传统模式,就像随处可见的腐肉之上的苍蝇,索弥利亚知道,很多人将对这些模式的洞悉称作智慧,而她那时便觉得,一切都无聊透顶。
      “你看。”紧接着埃利诺将完成的画作展示给她,那是当时他眼中的索弥利亚,坐在白色雕塑包围的画室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画面外的两人,但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索弥利亚无法理解画中人眼神中表露的情绪,埃利诺说那是悲悯。
      而自从她习惯于走在路上被各种各样的人以异样的眼光打量,熟悉的人见她也不大看她的眼睛之后,她开始忘掉了这些事。她只记得,埃利诺画的那幅画是错的,以及,在那间画室里,埃利诺随后露出了虽已模糊却堪比日光的笑语。
      索弥利亚结婚后的书斋生活没能持续很久,不过她也早早感到无趣了。先前的女佣被辞退后,新来了一位照顾她的少女伊莱莎,特兰西特意对她说这是专门为她挑选的,索弥利亚对此不甚在意。少女很拘谨,但很聪慧,从不会因过分紧张做错事,也很乖巧,不会对工作以外的事展露多余的兴趣。
      婚后的一小段时间,特兰西开始夜不归家,不过他一直归家很迟,索弥利亚便也从未等过他,她本以为他们会这样持续下去。突然有一天,特兰西闯入了她的书房,告诉她开始需要陪他去外界的各个场所,参与各种各样的活动或宴会。这是他们协议中的内容,索弥利亚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过,她也没有任何拒绝的原因。
      她需要做的只是在恰当的时候,站在特兰西身边,牵上他的手或挽上他的手臂,一般由特兰西把握时机,她只需乖乖配合。宴会上的场景总是依据某种众所周知的模式一遍又一遍地复刻,改变的只有舞台中心的部分人群。而特兰西在各类宴会上即使不当中心也是特别的存在,因此在她身旁的索弥利亚总免不了被各式各样的人打量或恭维,索弥利亚早已习惯了这种打量,但对方的恭维又属实称不上什么有见地,于是只能一笑了之。她发现特兰西的笑容却从来不是那种礼貌或绅士的回应,似乎他就是自然的笑容本身,面对他的人也只是从他身上分了一杯羹而已,这种笑容太过松展而舒适,就像太过坦诚所以深不见底。
      也正因如此,他们有时在家中也有了更多的话题,特兰西会告诉她今日见过的人当中有哪些需要格外注意,也会提醒她需要记住哪些人的名字,有时候也会大发兴致地告诉她哪位先生有情妇,哪位女士有情人,以及他们为彼此做过的疯狂之举。特兰西还会试探性地讲述一些人对她的评价,毕竟她算是以一个全新的身份——从一个藉藉无名的小人物转眼间变成了大名鼎鼎的特兰西·桑菲斯特的妻子——参与进的新圈子,自然有众多人欲图挖掘其中奥秘。在特兰西的转述中,男士们的评价偏向外貌与德性,溢美之词颇多,但不知为何又叫他说出了几分难掩失落的愁绪,女士们的评价大抵也是这两方面,但似乎大相径庭,因此特兰西几乎闭口不提。
      “你看起来不相信呢。”特兰西招着手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可信,因为经由了转述。”
      “所以是不相信我吗?”
      “不,是不相信在公众场合说出来的话语,因为涉及第三方因素,真话也总会掺杂假成分。”
      “有些可是他们私下对我说的。”
      “那便更不可信。”
      “你是在转移话题吗?费里斯德拉小姐。”特兰西露出了一小段开朗的笑声。
      “或许你应该明白这是结束话题的意思,我对你说过,从不评价他人,因此不会在意被多重编解后的无效信息,而且相比起我的反应,你应该更了解你熟知的那些人、以及你自己的心思。”
      “你这样会失去成长航标的。”
      “现在谈论成长稍显迟了些吧。”
      特兰西没有继续谈论下去,而在之后的某次宴会上,松开她的手后,突然消失在了她的视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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