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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宋光霁记得这个名字。
柳清凄被抛弃时,便是被在河边清洗衣物的柳荷捡到的,早些年是个泼辣性子,挨家挨户问了是谁的孩子,又骂丢孩子的人丧尽天良。
柳荷见她可怜,又怜惜这孩子,索性将被被丢弃的孩子带大,终身未嫁。
玉佩上写着清凄二字,柳荷便带着她让她随自己姓。
柳清凄在谷山测验上,被发现是个修仙的好苗子,柳清凄此前并不愿走,说什么都要和自己的养母待在一块。
这些事情此前并非不是没有,修仙者与普通人之间有着不同的道路,谷山见多识广,选择这条道路的人自然有,虽是可惜,却也愿意尊重其选择。
万万没想到,柳荷听见柳清凄的选择后,勃然大怒,站在门口不让她进门,将自己听过最为难听的话语全部抖落出来。
更甚至,还说让她叫玉佩上的名字,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将她送回给亲生父母,能够卖个好价钱。
可柳清凄毕竟是被柳荷养大的,知道这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说出这种话旁人听不出来,难不成自己还听不出来吗?
这样的话语,若是落在旁人的耳中,恐怕早已老死不相往来,但柳清凄不同,她可以刺耳违心的话语中,听见其中藏着的含义。
——她这一生未曾见过辽阔的天地,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脸面,若是清凄有天资,便让她去见见更加广阔的世界,哪怕恨她。
柳清凄拜入山门前,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沉闷的磕了三个响头。
自那时起,宋光霁便知晓,自己这位未曾入门的师妹,虽说是个闷葫芦,却重情重义。
倒是未曾想,如今这个看起来笑呵呵温和的女性,居然会是之前说话难听之人。
这倒不是宋光霁瞧不起人家,无非是觉得,时间当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将一个人反复雕琢,最后也得出了完全不同的性子。
连天玑还是头一次出连家大门,虽说此处不详,却也跑来跑去的,恨不得不错过一丝线索。
“仙师,你觉得阵眼会在哪呢?”
宋光霁指了指一间瞧起来腐蚀没那般严重,杂草也更少屋子更大的一处,“不出意外,损毁最轻之处,便是驻守仙师所在地。”
连天玑点头,她擦了擦石凳子的灰坐下,却突然听见咔嚓一声,眼见这凳子就要殒命,忙不迭站起来。
这一次站起来,深吸口气,也不敢再坐下去,“说起来,城主这几日还当真是忙,伏半丹也明里暗里的催促了好几次,可她从未见过我们。”
宋光霁不语,思绪恍惚,又开始想着谷山中的柳清凄。
那人平日里不爱说话,唯一爱做的事情,就是捣鼓自己的灵草灵药,虽说反应迟缓,却格外细心,不少娇气的草药,在她手上都如同野草般健硕。
在无常镇,想来没有办法照顾草药,毕竟此处的时间往前走,虽说不会死亡,却总是摇摇欲坠,与其折磨那些可怜的灵草,倒不如一欢两散。
门外传来响动,想来是伏半丹回来了,连天玑上前,下意识抱怨道:“我们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咦,怎的是你?”
连天玑的抱怨卡在喉咙中,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抱歉啊,我以为是半丹才这般说话,莫要放在心上。”
老太太抬起头,她先是往里面看了一眼,来回踱步,咳嗽两声,“仙师没空见你们。”
连天玑拧眉,此刻还愿好声好气的说话:“我们去见她也是一样的。”
宋光霁微微抬眼,若有所思。
柳荷蹙眉,“说了不愿见就是不愿见,真以为自己是如何顶天立地之人,想解决便解决吗?”
连天玑登时就恼了,“她曾经是谷山弟子难不成就了不起?不过是见一面的事,连着四五日了,此事是你们无常镇求着我们才来的,来到后反倒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好大的威风!”
一连吃了好几日的闭门羹,若不是伏半丹在中间调和,早就按耐不住,如今人到了自己面前,自然是什么苦水都往外倒。
老太太充耳不闻,“对,无常镇不需要你们,诸位还是早些回去吧,无常镇的事,同你们外人又有什么关系?”
宋光霁回头,“可是有何顾虑?”
老太太也恼怒起来,急不可耐,“没有,说了不欢迎你们便是不欢迎你们,还死皮白赖在这作甚?无常镇什么都没有,小丹的话,你们听听便过去了,何必放在心上?”
宋光霁点头,“外人常说,无常镇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可到了荷姨口中,反倒是和开门关门无异,若是你愿意带我们离去,我们自然愿意离开。”
老太太顿住了,她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转瞬便黑了下来,“你个丧良心的,我不过是在好心劝你罢了,毕竟卷入无常镇的,有几个有好下场?你且等着明日,铺盖一卷便出去了。”
连天玑还欲争论,被宋光霁拉住手腕,她未有被羞辱后的愤恨不甘,点头,“如此甚好,我明日晚上便卷着铺盖走。”
老太太离去后,连天玑脱口而出,“仙师,你方才为何阻拦我?”
“明日晚上,我们去看看。”
这毕竟和传闻里说的话语可不大一样,如果说,无常镇和连家不同,并非是完全被迫的呢?
宋光霁发现这样的设想居然是通畅的,柳清凄曾经看守过阵法,也是离阵眼最近之人,又天资聪慧,多加试探,便能学会如何操纵。
更何况,阵法只认她这一脉的人。
伏半丹回来时,未曾察觉到气氛不对,她放下自己手中的包裹,“我问了,柳仙师这几日没空,但我知道几处可能会藏着不老钟的地方,明日我们便启程。”
连天玑抿唇,又想到柳荷今日所作所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半晌,一侧身子不搭理她。
伏半丹也不曾察觉到什么不对,还在征询宋光霁的意见,“仙师觉得如何?”
她们来到无常镇也有些时日,在此处的人寥寥无几,除去柳荷外,其他的老人家似乎很害怕见到别人,一旦搭话,便会迫不及待摇头,呜咽着说自己不知晓。
“明日晚上,你随我一起去阵法边界。”
她有想要印证的地方。
伏半丹虽是不解,但自然是相信宋光霁,立刻点头答应。
*
无常镇的最中心,也是驻守仙师的居所,柳清凄在房间中,穿着粉红色的衣袍,坐在桌面上,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不老钟。
她看起来十分安静,一动不动,恍若和四周融为一体,唯独柳荷在一旁气的走来走去。
“清凄,你既然不喜欢外来者,放心好了,那些修仙者都是心高气傲的家伙,挫挫锐气便想离开,离开后,岂不是正中下怀?”
柳荷坐在柳清凄身侧,一张嘴没停,“当真是不长眼,都说了多少次,无常镇只进不出,怎的还有人敢来此处冒险?”
柳清凄抚摸着不老钟,那是青铜器钟制,通体乌黑,毫无生机,触摸时,一股冷意顺着接触面攀爬而上,哪怕有灵力护体,那双手却如同枯木般曲折。
“清凄。”柳荷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无事。”她慢吞吞的,一挥手,苍老的迹象慢慢褪去,抬起眼沉寂看着说话之人,“我听半丹说,有一修士是无情道之人?”
柳荷微微挑眉,“这她也和您说了,的确是,和你大师姐是同一路数,可要见见?”
柳清凄面容没有变化,无意识握紧了手上的东西,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时,她啊了一声,声音缓慢,“不必了,我最讨厌的便是无情道之人,踩着他人的痛苦漠不关己,难道以为自己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她安静片刻,将脑袋靠在老太太苍老的肩颈上,无光泽的双眼倒映着残败的建筑。
“没有人会来阻止我们了,这是我们的无常镇。”
*
临近夜晚,伏半丹虽是疑惑,还是依言往前走去,宋光霁如同往常一般掀开阵法,伏半丹看的叹为观止,自己尝试了一下,愣是没有成功。
“在这一处,你偏了半寸,此处阵法有灵,莫要用蛮力,轻柔些,还是不行吗?”
伏半丹摇了摇头,“还是不行,说来也怪,这阵法似乎只认你似的。”
宋光霁不语,面上平静,思绪翻涌。
她倒是猜到为何不老钟会认她,只是,柳荷那意思,难道是说,不老钟也听柳清凄的差遣?
“月亮出来了,快,试试。”连天玑说着,自己便伸出手,双手果不其然的穿了过去,错愕之间,伏半丹也同样穿过。
“这,这怎么可能?若是无常镇这般容易穿过,那我这么多年以来的挣扎,究竟是算的了什么?”
宋光霁总觉得不对,若是当真有这般简单,恐怕就不会让这么多人避之不及了。
柳荷的意思是,让她们离开,可离开之后的场景,难不成真的会是一旁的恶鬼道吗?
不,不对,若真有人从无常镇离开,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可偏生没有,那后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半丹,你呆在此处,我和天玑进去一观。”
“诶?为何?”伏半丹茫然眨眨眼,不明白为何独独自己被排到了外面。
“柳荷来时,特意看你是否在房间中,她不想害你,针对的是我们,若是我的猜测正确……”
大概柳清凄也没有想到,自己唯一放跑的人,居然会为了救无常镇,眼巴巴的跑了回来吧。
“可是……”伏半丹还想多说些什么,蓦地,她止住了话头。
宋光霁和连天玑都不是傻子,这般行事,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作为朋友,只需要遵守便是了。
“走吧。”见人不再执着,青衣修士转身,带着连天玑不断地往前走,的确是和进来时,无二的场景,
“会不会是你多心了?”连天玑问。
宋光霁:“但愿是我多心。”
连天玑挑眉,心里不以为意,直到瞧见一处自己来时不曾见到的一片树丛,就像是凭空长出来的一般。
她吞咽了口唾沫,“你之前同我说,那阵眼名什么?”
宋光霁:“不老钟。”
不老钟可将时间往前调整,却极难往后走,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宋光霁也注意到了,她拉着连天玑去往热闹的集市中,人们的衣着与如今有很大的不同,口音也有所变化,不仅如此,连带着说话语序都没有如今顺畅。
连天玑错愕的与宋光霁对视,后者微微垂眸,不知想到了什么,询问如今是何年,却得到一个意外的回答。
——这里竟是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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