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她的治疗师修炼手札

　　三个人费尽口舌，村长勉勉强强同意了他们的计划。

　　从明天起，会按照维斯佩尔的计划放出“为安抚山神、提前举办祭典。村民们记得保护好祭品”的假消息。唯一条件是，村长不会真的向村民们征用任何举办祭典的食物，除非有人自愿捐赠。

　　这一点维斯佩尔是认同的。即便她的国家并不需要为入冬做准备，她还是能猜想到深秋对村民来说是最艰难的时节。

　　趁皑皑大雪封山、动物冬眠前，男人进山狩猎采集，女人们进行肉类的腌制、制作野菜干和菌干等容易储存的素菜、缝织新皮毛和衣物。

　　另外，他们还必须赶在第一场大雪前，把所有可用于交易的资源运到格雷弗班克镇或者普埃尔托城，换取整个冬天的必要消耗日用品。比如说谷物、工具、细盐和香料，以度过漫长的冬季。

　　而昨天伤了腿的男人，据说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之一，情况严峻，村里必须补上人力缺口，是真的没有多余的资源和精力。

　　通常，真正的祭品是大家在冬月底，根据各家食物消耗的情况，余出一部分在新年时进行供奉。

　　尽管维斯佩尔对村长保证不用进行真正的祭典，供奉品依然是必须准备的，维斯佩尔接下来要找到能替代全村供奉品的方案。其中的重头戏一定是最近丢失最多的药材和可储存的食物。

　　第一种好办，她可以和德文西在这几天等待消息传遍全村的时间里，进山采集一些。

　　第二种难倒了维斯佩尔。去哪里找这么多食物？

　　前往村长家的路上，维斯佩尔曾有一些想法，都不是十分有把握。等真正获得村长许可了，她的头脑蓦地冷静下来，斟酌过后，她果断否决了几个到山里捕猎的设想。

　　先不说这样会导致村民们的猎物减少，大部分丢失的肉类都是经过加工处理的，不论是腌制、风干、制肠、还是熏制，他们没有这个时间。

　　要是能用魔法就好了。
　　维斯佩尔往壁炉里扔入一块木柴，凝视着炉中狰狞的火苗，她想念她的火焰术了。

　　三个人暂时回到旅馆歇息，德文西说要到二楼保养弩箭，维斯佩尔跟着上来，盘腿坐在壁炉前烤火。她的腿边放着一盘昨晚同款的莓果，当作思考的零食。

　　“……维斯佩尔，请告诉我，你是有想法的。”

　　这句话将维斯佩尔从沉思拉回，她偏了偏头。

　　靠墙而坐的费尔南多看起来累透了，奔波一上午，又提起精神去乞求村长，他的兴奋感早就散去，手指正茫然地抠着深木色魔杖，连带斜斜的灰色刘海都耷拉在眉毛上方。

　　忘记说了，费尔南多在人类里长得算好看的，一双澄清的灰色眼眸搭配着一头灰色的长发，皮肤很白，远远看去有些像维斯佩尔认识的某个精灵族青年。只是他给维斯佩尔的印象是靠不住又懒散，所以维斯佩尔根本没在意过他长什么样。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费尔南多也还跟他们一起。

　　“你不是很忙吗，大法师？”她抱起地上的一个枕头，睨向绿袍法师，“不是说自己忙得都没时间去调查？”

　　正在给箭杆抹脂油的德文西轻笑一声。
　　跟维斯佩尔一起行动的这几天，他可摸清楚了，同伴是个嘴上不饶人的，连装都懒得装那种，跟她的塔莎师父差不多。

　　“啊……嗯。”费尔南多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要我帮忙或者一起讨论的，如果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还要给王廷回信……”

　　他说着就要起身。

　　“回信费不了你什么功夫，坐下吧。”维斯佩尔摆了摆手，把莓果推给费尔南多，“吃点提神，我是有几个想法，需要你的帮助。”

　　费尔南多捡起一颗莓果，抛入口中，莓果在他的舌尖溅开，酸得他整个人打了个冷战。

　　“酸吧？精神了吧？”维斯佩尔为恶作剧满意地勾勾嘴唇，鎏金色的眼眸弯了弯，随后闻到：“好了，变换魔法，你会多少？”

　　不知道为什么，费尔南多下意识被她问得缩起双肩，说话声音细若虫鸣：“不是我擅长的领域……略知一二。”

　　“一二是多少？”维斯佩尔指向盘里的莓果，“试试？”

　　费尔南多犹豫地舔舔嘴唇，“先说好了……”

　　“没事，我对你本来也没什么期待。”维斯佩尔拿起一颗莓果，放在手掌，递到费尔南多眼前，“试试吧，什么都行。”

　　费尔南多无奈地吸了口气，肩膀塌下来，带动手中不情不愿的魔杖，“弗姆拉，弗姆拉，穆塔雷，斯通——”

　　维斯佩尔暗记咒语的同时，一团杂乱的魔力气息砸进维斯佩尔的手心，莓果变成了一颗粉红色的小石头。

　　“……哦，好漂亮的颜色。”维斯佩尔在绿袍法师窘迫的神色中发出赞美，却没藏好她眼里的鄙夷，干脆不装了，“我真是好奇，你们这些法师是怎么被评定的。”

　　德文西又笑了，捋着箭羽的手抖了抖。

　　“你这个小学徒！我可是光明正大通过的绿袍的试验！”费尔南多争辩道，攥紧魔杖，“刚刚我没有集中精神，再来！”

　　“不用了，省点魔力吧。”维斯佩尔安慰地说，用食指和拇指把玩粉色石头。

　　果然，正如她的猜想，这石头柔软无比，她盯看几秒，把它放入口中。

　　费尔南多紧张地跳起，脸颊被壁炉映得通红，“喂！你在做什么？！”

　　“别紧张。”维斯佩尔嘟哝着咬开含住的东西。

　　一股浓烈的酸味，莓果还是莓果，变成粉色的石头吃到嘴里也还是莓果。不是真正的变换魔法，而是变幻魔法——本质仍然是转移，把它物的外观转移到此物。

　　当时塔莎为维斯佩尔掩盖双角所使用的魔法，同样是将周围的景色转移过来，造成错觉，实际上，她的角还好端端地长在头顶。

　　维斯佩尔艰难地咽下莓果，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气。

　　她说：“想试试它是不是真的变成了石头。”

　　“怎么可能，我们仅仅是赋予了它石头的外表。”费尔南多松一口气，重新坐好，魔杖横放在双腿，“可惜，我对石头的了解不深，没办法很好地还原。”

　　真的只是对石头了解不深吗？你对魔力的操控也是一团糟呢，维斯佩尔暗暗在心里吐槽。

　　“问你，费尔南多。如果让你将稻草变成食物的样子，做得到吗？”她决定直奔主题。

　　费尔南多一怔，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想以此骗过山神吧？”他捂住嘴，凑前压低声道：“能不能骗过祂是一回事，那种规模，算得上高级魔法……”

　　“那就是做不到了。”维斯佩尔漠然地望向壁炉，下巴搁到抱枕上，脸上流露出星点失望。“我本来想了两套方案。一，使用变幻魔法。二，把别的东西做成食物的模样。”

　　德文西来了兴致，在这时插话，“别的食物模样？比如说呢？”

　　“把不是肉的东西做成肉的样子？”

　　德文西稍稍颔首，把箭羽整齐地放回箭筒，“这么说来，我倒是知道，有些地方会有一些把素食、面食或者鸡蛋做得像是肉的习俗，特别在斋戒的日子。”

　　“斋戒……是什么？”维斯佩尔小声问道。

　　一旁的费尔南多似乎捕捉到可以大展身手的话题，连忙开口：“我知道！跟山神的信仰一样，有些地方为了祭祀，人们会在那天不吃红肉或所有动物制品。”

　　“正是，”德文西接过话，“曾经有一段时间，老国王提倡以此来表示对神灵的虔诚或者赎罪。最长的一次有四十多天那么长，贵族们实在受不了了，偷偷让厨师用杏仁奶和面粉，做成鱼肉和烤鹅的样子，撒上酱汁，后来这些菜肴在王廷之内快速流行。”

　　四十多天不能吃肉！
　　不吃肉，哪里有力气用魔法，哪里有力气治理国家？

　　“我明白了。”维斯佩尔揉了揉被壁炉熏得炙热的双眼，“我有想过让老板把面粉搓成肉的样子。”

　　她一顿，摊开双手：“可是，这同样意味着需要大量的食材。”

　　费尔南多斩钉截铁地摇头，“这不行，这跟向村民征收食物没有区别。”

　　“是啊、只剩一个办法了。”维斯佩尔拖长着字句的尾音，手指跟随她的沉思节奏敲在莓果碗的碗边，敲得哒哒作响。

　　终于，她笑眯眯地看向费尔南多。

　　后者背脊猛然绷直，心脏如同刀割麦穗似的阵阵发毛，“这位学徒，你又想我干什么……”

　　“费尔南多，教我变幻术吧。既然你施展不出，那只好我来了。”维斯佩尔说得轻飘飘的，如同吃下一颗莓果一样简单，丝毫不顾被这话惊住的费尔南多。

　　心脏、心脏好痛。费尔南多用魔杖敲打着左心室，声音尖利地说：“你疯了，这怎么能行？！你应该要拿到试炼之证才能学魔法，而且只能学跟治疗有关……”

　　维斯佩尔哦了一声，耸耸肩，在枕头上懒洋洋地晃晃脑袋，“那你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已经答应村长要办祭典了哦。”

　　费尔南多陷入沉默，德文西收好擦完的弩箭筒，解开葛洛克的斧头，用一块麂皮抹油，眼睛余光忍不住扫向维斯佩尔。

　　壁炉中的火越烧越旺，维斯佩尔在火光中和德文西对上眼神，德文西朝费尔南多的位置扬了扬下巴，示意维斯佩尔继续劝说。

　　维斯佩尔于是又分析道：“费尔南多，反正你本来就打算把试炼之证给我，不是吗？教我魔法只是先后问题，在真正的大事面前，这种先斩后奏根本无所谓。”

　　“至于治疗魔法，你只要说你教了我能掩盖疤痕的魔法，如今的人都很在意自己的相貌……啊对了，这场祭典嘛，当然是大法师你一人施展的法术。”

　　德文西适时补充到：“我听说立下这样为全村奉献的大事，就有很大几率晋升为蓝袍，这事是真的吗？”

　　“啪——”壁炉发出一声爆响，费尔南多被这声音惊得一耸肩。

　　不不，这是恶魔的低语……可是，可是啊！德文西说得确实不错，成为蓝袍的条件之二，便是施展出大规模的魔法、为人们解决危机。

　　目见费尔南多左右摇晃的眼珠，维斯佩尔赶紧趁热打铁，对着熊熊火焰呢喃：“哎，谁又会真的调查一个绿袍法师到底教了学徒什么呢？”

　　恶魔！这哪里是治疗师学徒，这完全是个恶魔！费尔南多咽了口唾沫，一遍遍咒骂自己的不坚定。

　　是的，他同意了。费尔南多发誓，他不是为了晋升蓝袍法师，而是想要找回山岚村的治疗师。而且，他直觉维斯佩尔还能找到别的方法劝服他。

　　接下来的三天，在太阳升起之前和落下之后，维斯佩尔都会前往魔法议会。其余的时间，她上午和德文西进山采药，下午回旅馆熬制药剂，过得非常充实。

　　表面上，她在魔法议会和费尔南多商量祭典的事，实际呢，她是让费尔南多掩护她的变化术练习。

　　为了避免费尔南多的怀疑，维斯佩尔将塔莎和蓝道尔夸她魔力强大的事告诉他。亲眼见过维斯佩尔治疗术的费尔南多，当然深信不疑。

　　维斯佩尔甚至能不用魔杖，将桌上的羊皮卷变成三个苹果。一天后，又成功幻出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现烤黑面包，两天后，两箱色泽醇美的腌肉出现在魔法议会霉迹斑斑的木桌上，不少黑面包片散落在箱子四周。

　　维斯佩尔不想吓到费尔南多，特意采用了这种“循序渐进”的策略，陪着他演了三天的戏。

　　谁也不知道，其实自第一天得知咒语的晚上，她就一直维持着掩盖魔角的变幻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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