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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期待
生活似乎短暂陷入了平静。
食堂雅间里,红木圆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菜品。云深用一把素雅的长勺,慢条斯理地喝着面前小盅里的清汤,动作斯文得和周围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旁边,云旗正跟一块裹满酱料的排骨较劲,吃得嘴角都沾上了酱汁。而李荒原则是随意自然,动作不快,却精准地夹起自己想要的菜点,透着一种不拘小节的利落。
这顿饭是云深请客,名义上是庆祝李荒原在期中联考拿了全科满分。
“军方那边,算是暂时吃了瘪,”云深放下汤勺,用雪白的餐巾按了按嘴角,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报喜鹊’的影子都没摸到。倒是也没被杀,估计那通缉犯早就走了,这一个月的警戒真跟耍猴似的。” 他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正被热汤烫得直吐舌头的云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李荒原夹起一筷清炒时蔬,对此结果并不意外。那本就是他金蝉脱壳之计,一个无头公案。真正的“报喜鹊”是死是活,身在何方,他并不在意——若真被剿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不过,”云深话锋一转,执起公筷,亲自为李荒原布了一道菜,声音压低了些,“这么一闹,加上之前的舆论风潮,军方和元老院里那几个叫得最凶的,近来确是收敛了许多。你这手驱虎吞狼,用得巧妙。”
来了。
“不过是一点意气之争,唯一获得的也只是一段时间的安宁。”李荒原心知肚明,云深此刻的礼遇,建立在共同的利益和“有价值”的基础上。
“说起来,”云深像是忽然想起,语气随意,“白景行前两日还向我问起你,言语间颇为赏识。” 他顿了顿,补充道,“白家和军方联系密切,我不建议你和他过多往来。”
“是么。”李荒原的反应平淡得像在听一个陌生路人的消息,“我与白学长,并无交集。”
“你跟白景行没有交集,那又是什么时候跟杨柳风有交集了?”云深吃了口小菜,语气没变,但周围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
“毕竟是守夜人的成员,偶尔也会遇见他,礼貌性聊两句。”李荒原镇定自若,语气丝毫没有破绽,“那天刚好想起来他手下有个宣传部可以用一下。呵,开口就要了我四十万。”
“好大的胃口。”云深给自己倒了一杯清口的茶,“下次找我,各个部门我都有点关系。算你三十万。”
饭席结束,三人就此分离。李荒原径直走向图书馆,云深却叫住了想溜回寝室的云旗:“云旌。”
云旗不情不愿地回头:“哥,我都成年了。”
云深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习惯了——云旗,让你多跟着李荒原学学,你学了吗?”
云旗顿时睁大眼睛,语气委屈:“我已经很努力了!真要和他的作息一模一样我会疯掉的,他是个不需要娱乐的魔鬼!”
“啧,”云深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弟弟的脑袋,“你以为我让你学的是他那套自虐式的作息?”他指尖转向自己的太阳穴,“我是让你学学他审时度势的眼力,和破局的手段。这些你学到半分了吗?”
云旗捂住被敲的地方,小声嘟囔:“这玩意要是能学来,我早就......”
“算了,”云深看着他这副模样,终是摆了摆手,“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他转身离去,留下云旗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兄长渐行渐远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图书馆的方向,脸上写满了纠结。
云旗在原地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往寝室楼走去。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哥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一会儿是李荒原在图书馆里雷打不动的背影,一会儿又是自己那些被斥为“玩物丧志”的灵能小玩意儿。
“审时度势……破局……”他小声念叨着,踢开了脚边一颗无辜的小石子,“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容易……”
而此刻的李荒原,已置身于图书馆那令人心安的寂静与墨香之中。他并非真的不需要娱乐,只是对他而言,从浩如烟海的典籍和笔记中汲取知识、印证猜想,本身就是最高级的享受,是能带来安全感的力量源泉。
左手腕的通讯器发出轻微的振动,李荒原顿了两秒才打开消息查看,是珀西瓦尔教授——“荒原,下午若有空,请来我办公室一趟。”
李荒原扫了一眼展开的几本书,记下页码,便合上书卷暂放在桌面。起身走向教学楼顶楼东侧教授的办公室。
叩响那扇深色旧木门,里面传来珀西瓦尔教授温和的“请进”。推门而入,熟悉的陈旧书卷、干燥药草与羊脂皂角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神不自觉沉静。
教授正坐在临窗的胡桃木书桌后,鼻梁上架着那副精致的单片眼镜,手中拿着一份装订好的材料。见到李荒原,他放下材料,脸上露出惯常的、带着欣赏的笑容。
“教授。”李荒原亲昵问候,语气轻快。
“不必拘礼,坐。”珀西瓦尔教授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待李荒原坐下后,才不紧不慢地推过那叠手稿,“这是你要的本专业历届最优秀的几篇论文。按规定不能随意打印流传,我手抄了一份,你拿去看吧。”
李荒原怔住了,目光落在那叠字迹工整的手稿上,墨迹尚新,显然是教授近期才完成的。他连忙推辞:“这太麻烦您了!”想到这些珍贵资料若流传出去可能给教授带来的麻烦,他诚恳地说:“我就在这儿看,看完就还给您。”
珀西瓦尔扶了扶眼镜,打趣他:“这些东西可不少,你看完能记住吗?”
李荒原扬起笑容:“您先把手稿存在这儿,万一我哪里记不清了,还能回来查查。”
教授被他逗笑了:“好,我给你存着。”笑罢,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装帧精美的宣传册,推到李荒原面前,“正巧有个学术竞赛,我觉得很适合你,就向校长要了个内推名额。这是竞赛介绍,你看看感不感兴趣。”
“校长”二字让李荒原的心神微动,但他很快就被宣传册上的内容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令人心动的奖励——丰厚的奖金、珍贵的灵能材料,再细看考试范围,竟完全契合他最近钻研的方向。这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舞台。
他抬起头,望向珀西瓦尔教授的目光中盈满感激。这份知遇之恩,远不是一句简单的道谢能够表达的。
“教授,谢谢您。”李荒原的声音很轻,却格外郑重。他没有推辞,指尖轻轻抚过宣传册上“星火奖”三个烫金大字,“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珀西瓦尔教授欣慰地笑了:“看到璞玉蒙尘,才是为人师长最大的遗憾。好好准备,竞赛在两个星期后,期间若有任何疑难,随时可以来找我。”
李荒原点头,翻开资料查看。偶尔就着手稿中几处艰涩的理论节点,向教授请教。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声和偶尔响起的、温和的解答声。
直到窗外的天色染上黄昏,李荒原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
走出教学楼,一片盛大而温柔的霞光瞬间拥抱了他。
李荒原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天空仿佛打翻了调色盘,靠近天际线处是浓郁炽烈的金橘色,向上渐次过渡到柔媚的粉紫与静谧的蓝灰。流云被晚风拉成薄薄的丝缕,边缘镶嵌着耀眼的金边。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温暖的熔金圆盘,正缓缓沉入远山与学院建筑勾勒出的剪影之后,将最后的光与热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
整片校园都被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古老的石质建筑墙面反射着柔和的光,路旁树木的叶片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每一片都像是被点亮的、半透明的金色小扇子。这样的美景,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将更多学生从图书馆、训练室和寝室中吸引了出来。
道路上的人比平日多了不少。有手挽着手、低声笑语的情侣;有勾肩搭背、热烈讨论着周末计划的好友;还有穿着各色社团服装、充满活力的学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轻松而愉悦的气息。
李荒原原本急促的步伐,在这片霞光与人流中,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晚风拂过面颊的轻柔,和那褪去了白日灼热、只余温暖的霞光落在身上的熨帖。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松弛,大脑也难得地放空,只是纯粹地感受着这份宁静的美好。
“……听说游泳社今年招新了不少好苗子!”几个女生嬉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声音清脆,“上次去送东西,正巧碰上他们训练结束,我的天,那几个学弟学弟的身材……”
“腹肌!八块!你也看见了对不对!”另一个女生更大胆地接话,引来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等运动会开幕式,他们代表队出场,我一定要抢个好位置!”
“对对对!还有格斗社的,那肌肉线条……”
女生们热烈地讨论着,言语间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对美的欣赏,活像已经预见了运动会上那些令人目不转睛的健美英姿。
李荒原听着这些充满活力的议论,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他对运动会本身并无兴趣,那些竞技与展示,在他眼中远不如一篇艰深的论文或一个复杂的灵能模型有吸引力。
然而,一个念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倏地划过他的脑海——
每次这种全校性质的盛大活动,校长……都必须出席开幕典礼。
几乎是同时,他记起了教授刚才的话——“就向校长要了个内推名额”。
墨怀沙的身影,伴随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清晰地浮现在心头。
一瞬间,仿佛天边那最绚丽的一抹霞光,悄然落入了他的心底。
他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情,步伐也依旧从容,但那望向远方的目光深处,却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亮色。原本只是随意漫步的他,脚尖却不自觉地对准了回寝室的方向,步伐悄然加快了几分,仿佛前方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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