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垂涎

　　在场的人恐怕就属蓝旗的心态最好。希明扭头往后看了一眼，除了蓝旗以外的其他人都还在低头答题，或者说，在低头思索。

　　希明想了想，拨通了（6,2,4）坐标的通讯器。

　　“说。”对方很快接通。

　　“你最终选的是什么？”希明问，她觉得对方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最终答案。

　　这里的通讯器很高级，希明对通讯器说话时，她的声音就像被吸管包裹住的水流，精准地、一丝不漏地流入收音筒，不用担心自己的声音被周围人听到，极具私密性。

　　“AAAAB。”

　　果然，谢尔盖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

　　这简直就是一份标准答案。希明才不相信这是谢尔盖的真实想法。之前询问组队时，很明显他不愿意要蓝旗，而看到蓝旗具备千手潜质，谢尔盖的态度立刻发生了转变，也就是说，他做决定的影响因素是利益，并不是其他什么东西。那么第一题他怎么可能选择A-有奉献精神？而且他还来自区号较小的第二十八区，第五题大概率会和蓝旗一样选择A-先拯救家人。

　　希明猜对了一半，谢尔盖的内心答案是BBAAB。

　　他喜欢独来独往，所以前两题是B。至于最后一题，他的家人在他看来更是可笑的垃圾，与其拯救家人，还不如协助明目神，自己还能得到更多好处。

　　不过，他确实不屑对希明说谎。

　　希明问的问题是，“最终”选择了什么。

　　谢尔盖提交的答案自然是标准答案，而且他相信，包括他在内的大部分人，都会选择“AAAXB”。除了倒数第二题似乎选什么都可以，其他的题目都有看起来“对”的答案。

　　希明决定也填写这个答案：AAAAB。

　　当所有人作答完成后，大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了每一题的选择结果。

　　令人毫不意外的是，第1~3题选择A的人超过了90%，第5题选择B的人更是高达99%。至于第4题，选择A自己解决、B寻求上级指引、C寻求同伴帮助的人分别占比22%，35%，和43%。

　　“我的天哪，大家怎么都这么不诚实？”蓝旗目瞪口呆，虽然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修改第五题的答案，但是她哪里想到，自己真的在一众聪明人当中脱颖而出，成为百分之一的大傻子。

　　“别担心，还有两个人跟你一样呢。”希明安慰道。

　　她的话没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蓝旗立刻拨通了脚底下史蒂芬的号码：“老大，怎么办，最后一题我选了B。还有补救的余地吗？会不会影响团队测试啊。”

　　蓝旗还是很有奉献精神和团队意识的，她在这两题都自发选择了A。

　　史蒂芬看着大屏幕上第五题选A有99%这一数字，沉默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让蓝旗进团队是自己的战略失误，可是既然已经招进来了，就必须包容她存在的问题。

　　“没关系。下次注意。”

　　“那就好。”蓝旗欢天喜地挂了通讯，继续没心没肺给希明打通讯。

　　“茉莉，你说这种测试有什么用啊，除了我还有谁会填写真实想法。”她批判问卷的设计者，“到底是谁设计的，这么没脑子，他不知道人是可以说谎的吗？”

　　希明也有些不解，这样的填写方式根本得不到真实答案，因为作为受访人的准神之子认为自己的问卷填写是受到监视的，答案是必定会暴露的，也就会隐瞒和撒谎。

　　“或者——”希明敏锐道，“你知道有什么皓能力者可以测谎吗？”

　　“这——”蓝旗愣住了，“有的，我爷爷有个朋友好像可以。”

　　希明也愣住了。

　　此时只见球幕上的答案展示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屏，一行白色的大字浮现：

　　这是你的真实答案吗？

　　忽然，所有人的桌上又浮现出光屏，上面的题目跟刚才的那一份一模一样。

　　希明惊讶的发现，身旁的蓝旗在已经在用手指选择光屏上的选项了。这不寻常，以蓝旗的性格，这一次她一定会实现打电话给他们几个聊天、抱怨、并寻求建议。

　　希明再次扭头，只见身后和下方所有能看得见的座位上，人们都在伏案认真做题，然而，希明并没有听到要重新答题的指令。

　　在没有明确的做题指令的情况下，人们怎么可能同时专注？

　　那么，是人们没有听到指令，还是，只有她没有听到指令？

　　她迅速拨了谢尔盖的通讯，没有人接听，她紧接着又拨了史蒂芬和李天的通讯，仍然没有人接听。

　　她感到毛骨悚然，难道，他们都被控制了么？

　　希明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置，此时的她正面面对黑洞洞的球幕，上面的白字也消失不见，只留下能够吞没一切的漆黑。

　　希明拿不定主意，这次她应该怎么选？

　　她强迫自己冷静，重新作答。

　　她纠结、踌躇，最终下定决心，她选择答案不变，AAAAB。她认为，即便所有人都被控制填写内心的真实想法，也还是会有人选择AAAAB这一答案，她的答案混在其中，不一定会显得突兀。

　　现在更令她担心的是无形的监控，她刚刚不应该扭头，也不应该拨打别人座位上的通讯，如果说真的有人在背后监视，那么，她已经暴露了。

　　希明手脚发凉，她提交答案以后陷入沉思。

　　座位上的通讯器忽然亮了。

　　是谢尔盖。

　　“刚刚你给我打了通讯么？”谢尔盖提交问卷后，看到了通讯的未接听提示，于是反拨给希明。

　　“对，这次你选了什么？”希明问道。

　　“BBAAB。”谢尔盖很自然地说道。

　　希明震惊：“什么，你填写了你的真实想法？”

　　谢尔盖停顿了几秒，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对，是祈H能力者。”

　　他挂断了通讯。

　　希明立刻拨打通讯给下方的史蒂芬，对方占线，她看向身边的蓝旗，果不其然，她正在与人打通讯。

　　蓝旗焦急道：“老大，糟糕了，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次最后一题我是想选B的，可是鬼使神差，我又选择了跟上次一样的答案。我怎么就笨到这种程度了呢！”

　　鬼使神差，这四个字听在史蒂芬耳里，有了更深的意思。

　　“别担心，这次我也选了A。”

　　“你也成大傻——”蓝旗及时闭嘴，“我是说，你怎么也选A了，咱们得选拯救明目神啊。”

　　“是祈H能力者。”他得出了与谢尔盖一样的结论。

　　“祈H？”这已经不是未成年学部学习的知识，但是因为家里同辈们被鸡娃，蓝旗对成年人学部的东西略有耳闻。

　　祈，顾名思义，祈祷、请求、希望。作为成年学部中重要的学科大类，“祈学”是指感应神的指示，帮助人们理解明目神在人类文明、文化传承、个人成长与精神世界中的重要作用。

　　通俗来讲，就是所有学科中负责洗脑的那一个，小到明目神史和教义编修，大到精神控制，都由祈能力者来做。

　　而H，则意味着High，高等级。

　　全蓝星达到祈H能力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不过，虽然这样的能力者稀少，但是在玻璃城出现，也不足为奇，这里可是最接近神的地方。

　　“那我就放心了。”蓝旗又恢复成了无所谓的样子，“大家都选真实答案，这样我就不是傻子了。”

　　她挂断通讯，随即拨通希明的通讯。

　　“茉莉，你知道祈H能力者吗？”

　　“我——”希明当然不知道，未成年学部的教科书里根本没写这些。

　　蓝旗了然，茉莉从小都不怎么接触外界，如此缺乏常识，那么这些知识肯定也是不知道的。她于是将自己所有关于祈H能力者的知识耐心且简洁地给希明讲解了一遍。

　　她知道的也不多，讲完基本概念后，她举了几个例子：“高能力者的操纵空间很大，可以一次性控制很多人，控制的内容包括完全控制，就是类似于操纵傀儡，还有就是部分控制，例如这一次，强迫吐真。当然还有其他，例如情绪回溯，精神惩罚等等。”

　　希明半知半解：“原来是这样。”

　　蓝旗问道：“所以你选了什么？”

　　她问到了问题的关键，希明压根没有被控制，一点点都没有。现在，希明的答案才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因为太完美了。

　　“AAAAB。”希明有些沮丧道。

　　“哇，希明，看不出来你对明目神如此崇敬，你的家庭教师一定是一位出色的教徒。”蓝旗虽然惊讶，却也觉得可以理解。她完全没有想到，即便有祈H能力者发挥能力，希明还是编造了答案。

　　大屏幕骤然亮起，所有人看向上面新的答案。

　　只见前三题选择A的比例与刚才相比大大减少，仅有24%的人有奉献精神，45%的人有团队精神，38%的人有创新精神，而最后一题，选择先拯救明目神的比例从99%降到了35%。

　　希明身后一片哗然。

　　一个粗噶的声音说：“搞什么啊，竟然那么多人不敬明目神，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就是就是。”一个尖尖的声音附和道，“因为明目神，我们才能得到庇护，这么多年吃穿不愁。”

　　“吃穿不愁算什么，明目神为肮脏的人类净化心灵，有了明目神，才有纯洁的世界！”

　　声讨的声音愈演愈烈，虽然从屏幕的数字上看，选B的占少数，但从现场来看，却占了多数。也不知道是谁在其中浑水摸鱼。

　　终于有人忍不住反驳：“我们也没说不敬明目神啊，以后有的是时间服侍神，可是现在我们还在蓝星，家人当然也重要。”

　　后方骂战一片，希明也很难将自己置身事外，她想，幸好还有35%的人选择先拯救明目神，否则自己就显得太突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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