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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阿娘
“你相信我,我不会有事。”
应久江依旧不愿意放开她的手,他如何能信!这巨树眼下像是要将她当作养料。
不宜多说,她只能硬声赶人,“快走!去外面等我。”
“我等你。”
应久江离开树根底部,明迁鹤意识开始恍惚,她有些站不稳,倚靠在树根上才没有倒下。
双手失力,她靠在树根上,身影却逐渐消失。
“心鹤!”
应久江飞身向她而去,手中却抓了空。
她不见了!
心跳急促,呼吸困难,是他心慌不已!
你是神树!千百年存活于世的神树,撑起了岛中全族,养人,竟也要吃人吗!
水下震动,漩涡搅动,巨树枝干疯狂生长,树枝从水下冲出,冲向岛屿上空。
枝桠上的花朵开满整片岛屿外围水域。
陷落的岛屿重新升起,地面因岛屿上升而震动,蕴含全族希望的花朵绽放枝头。
叶夙抬头仰望枝桠,只觉劫后余生,不可置信。
但她随即看向潭口,他们,还是没有出来。
岛屿升起,陷入水中的房屋和地界一一复出,枯萎的花草再度迎风摇曳。
雾鱼上扬的呜鸣声和岛中族人的欢声笑语传遍岛屿上空。
“阿娘,我们的家,回来了!”
“巨树保佑了我们!”
明迁鹤意识涣散,她似乎在一片寂静之地,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动不了,也开不了口。
一双纤细柔软的手覆在她的面庞,好温暖,她不自觉想蹭蹭那双手。
但动弹不得的情况让她逐渐清醒,是谁?谁的手?
“鹤。”
是一个女子空灵的声音,似在远方,又在身边。很亲切,但她从未听过。
“你受苦了。”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阿娘。”女人轻柔地抚摸她的面颊,“这么多年你都变成大人了。”
我没有娘。
“是阿娘对不起你,没有陪着你长大。”
我不要你陪,从前不需要,如今更不需要。
她的面庞有些许凉意,好像是泪。
女人冰凉的泪滴落她的面庞。明迁鹤觉得女人的泪水是苦的。
“我本来以为,再也等不到你,幸好,你回来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为什么会忽然到千年之后?
“鹤,你不必再纠结过往。阿娘要走了,你也该醒了。”
你不是我的阿娘!不是!我明迁鹤无父更无母,我宁愿自己是天地所生!
柔软的双手消失了。
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巨树身上钻出,又钻进明迁鹤体内,水下一时流光溢彩。
明迁鹤倒在了树下,应久江穿过灵气,将人抱进怀中。
他眼中印出那身影,他心中的弦,断了。
他抱起明迁鹤,离开了巨树之根。
两人再次出现潭边,叶夙急忙上前,“应公子,鹤姑娘……”还好吗?
下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上来就已经昏迷不醒了。她冷静下来,“走,去山堂。”
族中医术最好的,并不是岛主本人,而是与她母亲一辈的族老。
她年纪太大,平日里已经不行医了,只偶尔在山堂中侍弄药草。
堂门开,一位白发苍苍,身形瘦弱但眼神依旧清亮的老人出现在应久江眼中。
这是岛中如今辈分最高的人。
“姑母,请您替这位姑娘看看。”
不,不是姑娘,是再世祖宗。
“进来。”
老人手脚灵活,诊治后她也松了一口气。
“无大碍,她要进阶了。”
邢老起身,示意叶夙同她一道出去,叶夙会意离开屋内。
屋内只剩下应久江一人。
他坐在床前,黄昏光影照进屋内,照在应久江身后,他低垂眼眸。
隐入光影之中面容因他半跪在床前而现出。
指尖慢慢靠近她眼上的白绫,转而描过她的眉,微微停顿后,抚去她滑落的泪珠。
她在梦中也不开心。
她的从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后悔了,他想知道她的,所有。
叶夙和邢老走在岛外水域边,她看着比从前还要鲜活的巨树,不由得感慨。
“姑母,她孤身一人就敢说能救巨树,她竟真的做到了。”
那可是神树,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神树也是被祖宗种下的,她能救巨树,就说明她与我们的祖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太久了,久到她们已经无从找到,她到底与还梦岛有什么联系。
“不管如何,她救了整座岛,就是写入族谱也无人敢说闲话。”
“这是你的意愿,你问过她想不想吗?”
叶夙神色一顿,“一切待她醒后再说。”
叶絮染临近天黑时悠悠转醒,头痛欲裂,她揉揉脑袋。
匆匆下床想出门但被严蕴拦下,“跑这么急做什么。”
“我母亲呢,我姐姐呢?”
“她们都好,岛中一切安好,你放心吧,还梦岛不会下沉了,你的家不会消失的。”
什么?她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变了?
“怎么回事?”
“鹤小姐一个人,救了巨树。”
叶絮染晃晃脑袋,啊?听不懂。
严蕴看着她的迷糊样亲亲她的脸,“你就记得,是鹤小姐救了你的岛,救了你的家。”
哇,鹤姑娘这么厉害吗?!
“我要去找她。”
“诶,她还没醒,明天我陪你去看她,先睡觉。”
“可是我睡了一天了。”
“你会嫌睡得多?”
有道理,嘿嘿。
还梦岛的夜风都带着阵阵花香,岛边的浪声穿进山堂,明迁鹤忽然坐起身,有些心悸。
双手不自觉握紧,这是……人的手。
她手中握着一人的手,鼻尖是寒木香。
“醒了。”
“嗯。”
“不舒服吗?”
她感觉体内似乎有什么在一直乱窜。
“你要进阶了,凝神,我守着你。”
他守在床边一夜,直到天边微亮。
招灵镜也挺兴奋的,“恭喜,进阶金丹了。”
“还难受吗?”
“不了。”
她走下床,穿戴好后应久江带她出了屋门,扑面而来的是晨间的湿意。
“你累吗,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你赶我走?”
“我可没有这么说。”这样显得她很忘恩负义。
真是白白长了张嘴,不如不说话的好。
“逗你的。”
明迁鹤忽然凑近他,轻轻嗅了两下,味道没错,唤魔铃的声音也没错。
这人被调包了?
她忽然靠近,他的眼中只余她。
“怎么了?”
“你不是煦玉。”
“我不是,那谁是?”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摸摸脸。”
她说着双手伸向他的脸上,却被握着手腕制住,“别闹,这里是还梦岛。”
明迁鹤不信邪,还梦岛怎么了,这里又没别人。
她垂下手,语调沉闷,“我看不见,只能听,只能靠手去摸。”
招灵镜习以为常,她又开始了,自己甚至都不用想,他会说什么。
果然,他又心软了。
应久江带着她的双手,覆上自己的脸,“这下好了吧,我是真的煦玉。”
“鹤姑娘!”
呼唤声让明迁鹤缩回手,应久江却不如她意,他紧紧制住她的手,两人靠得极近。
“松手,有人来了。”
“你怕什么?”
你怕什么……明迁鹤骤然听见他问出,双手微颤,不住地往回收。
“应久江!”
他松开手,明迁鹤将手缩回袖中,甩甩袖子不理他。
“鹤姑娘,我来看你了。”
叶絮染跑到她跟前,她听得出眼前的小姑娘很开心了。
“叶小姐说,要弹琴给我听,还作数吗?”
“当然!我们走,我带你去我的院子。”
明迁鹤跟着叶絮染离开了山堂,应久江站在原地凝望她的背影。
她不懂,他懂。她怕,他不怕。
只是在边缘试探她的反应都如此之大。
他抬眸,手心接住随风飘来的花瓣,将花瓣收紧在握。
明迁鹤单手倚在亭中石桌上,耳边是叶絮染在调琴的响动。
琴音开始悠扬入耳,熟悉的曲调勾起她的回忆,这是……殿主当年经常弹的曲子。
他不让她听,但她那时一身反骨,偏要听。不仅要听,还要直直地站在他身后听完。
琴音一停她就离开,他也不拿她如何。
她从回忆中抬头,院中的琴音停了。
“鹤姑娘,怎么样?”
“特别好听。”讲真的,她没什么夸人的口才。
然而叶絮染也只听得来直白地夸赞。
明迁鹤耳边都是她的笑声,她似乎真的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可以高兴很久。
“我学这个都学了很长时间呢,别人都会了,就我还不会。”
“别人没有我去听。”
对啊,别人可不能让鹤姑娘坐在这里听。
“你说得真对,我会,而且只有我弹给你听了。”
“我的荣幸。”
叶絮染喜怒都在脸上,此时她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其实我学了一辈子也不会,我剪断了很多琴。”
“没关系,你这么厉害,不会弹琴算什么,不值一提。”
的确,忽略她当初剪断殿主的琴被敕令一个月不许踏入魔宫。
“这首曲子是表相思的,我知道不太应景,但是我最熟悉的就是这个了,你别介意。”
明迁鹤上扬的嘴角沉下,相思……殿主也会有想念的人吗?
严蕴踏入院门,在一旁控诉,“染染,为什么不弹给我听?”
相思之曲该弹给他听的。
叶絮染转头瞥了他一眼,随便应付了一句,“以后弹。”
明迁鹤自觉有点多余。
“听完了,我也该走了。”
叶絮染拉住她的手,语气里都是不舍,“走?你要走了吗?”
“不是那个走,是走出院子,去岛边走走。”
“那我陪你,没人比我更熟悉了。”
她跟去了,自己不得受严蕴好些“埋怨”。
“听话,我一个人去走走,之后再找你玩。”
她软软地应声,“哦,那明天见。”
“明天见。”
明迁鹤朝着浪声而去,招灵镜不时提醒她脚下的路。
水上的枝桠感觉到她的存在,向她靠来,她伸手一一抚过。
那个巨树里的女人……真的会是她的阿娘吗?
她为何会有一缕意识在巨树中,巨树亲近自己,也是因为她?
明迁鹤不知道,没人能与她解释。
岛边的人们抬头看向忽然躁动的巨树枝桠,那里走来一个眼覆白绫的女子,她轻轻抚过枝桠,枝桠便盛开出朵朵小花。
她不是岛内的族人,能让巨树亲近之人,她是那个救了全岛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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