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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风雪天几乎要把人吹飞!
雪织成厚厚的绒毯,每一步都深陷难行。没过多久,呵出的白气便在眉发间凝成了霜。
沈恪扶住身旁的老树,眼前早已失去了刘山的踪迹。他力竭跌坐,任由冰刃般的雪片刮过面颊。刚想抬手遮挡,却一时失衡,整个人重重栽进雪窝。
会死在这……起来……
沈恪脸埋在雪里,耳边不知怎得,出现这个声音。
他奋力抬头,四顾只有无边漆黑。
寒意彻骨,群山寂寂如巨大坟茔,而漫天白雪,便是那掩埋一切的坟土。
一声尖叫,撕裂万千雪花。
——————————————
厉鬼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狂奔。它掠过人间覆雪的屋檐,一路横冲直撞,眼见着深入荒山,身后紧追不舍的刑工客已然消失。
哈哈哈!
厉鬼一双赤瞳闪过狂喜,心知逃过一劫,速度缓慢下来,落在地上,显出狰狞身影。
红发披散,头顶两只血红犄角,一身青黑皮肤覆着片片白毛,在雪地中蹒跚而行。它鼻翼翕动,忽然嗅到鲜活的血肉香气……
赵贵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头那股愤懑与委屈渐渐被寒意平息。他时不时回头张望,雪幕茫茫,身后空无一人。
“都没人来找……”这么一想,赵贵扭过头,心中恨恨:既然无人理会他,他便要走得远远的,叫刘山,还有那新来的讨厌鬼,永远找不到他!
大雪迷蒙了他的视线。
刚冲出山林,踏上一段积雪覆盖的山道,便瞥见前方不远处立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种鬼天气,这种时辰,荒山野岭怎会有人?
赵贵莽撞,却非愚笨,心知不妙,转身就要避开。岂料,他刚一动作,那影子竟也动了起来——不是走,是飘,倏忽间拉近了距离!
这下再蠢也明白了!那绝不是人!
赵贵顿时屏住呼吸,发足狂奔,脚下的雪如无数只手在拖拽他。他跑得喉咙涌起腥甜,仿佛下一刻就要咳出血来……不知多久,脚下一软,踉跄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
他心头掠过一丝侥幸,还没来得及转回脑袋——
“嘻……”
一声极其轻微、扭曲的嬉笑,贴着耳廓,清晰钻入。
紧接着,那声音一颤一颤,像猫戏老鼠般恶劣:
“我在你前面啊~”
“啊!——”
沈恪循着声响踉跄赶到时,恶斗已近尾声。
只见两道身着玄色劲装、身形矫健如鹰隼的男子,正与那红发青肤的厉鬼缠斗。他们出手如电,配合默契,手中法器泛着凛冽寒光,每一次挥斩都带起破空之声,逼得那厉鬼嘶吼连连,周身黑气不断溃散。
沈恪顾不得细看,目光急扫,发现瘫软在雪地里的赵贵——他半个身子陷在积雪中,面无人色,双眼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天空,不知是死是活。
沈恪立刻匍匐过去,双手抄过赵贵腋下,铆足了力气,将人往战圈外的树后拖去。
安置好后,小心试探他的鼻息,确定人活着,才喘着粗气回头望去。
那方战斗恰至终局。
好死不死,当沈恪谨慎的目光投过去时,那两名刚用铁链锁住厉鬼的男子,竟同时转过头来。
但凡有人目睹眼下此景,只怕当场便要骇得魂飞魄散……
两张浆糊纸做的脸,上面用墨笔草草画出五官。一个缺了下巴,一个少了鼻头,脸颊处各点着两坨硕大且滑稽的腮红。转头时脖子咔咔作响,眼睛直勾勾盯上沈恪。
竟也不是人。
空气霎时凝固。
见那两‘男子’半天没动作,沈恪指尖掐进掌心:“……谢谢。”
闻声,那位缺了下巴的男子,眼睛僵硬地一眯,面皮抽搐着,似乎想挤出一个“不屑”或“嘲弄”的表情,挣扎半晌却徒劳无功,最终只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不用谢,路过。”
说完,拽着那恶鬼就走了。
当真是做好事不留名。
沈恪才放心去晃了晃赵贵。
赵贵只觉得天地旋转,风声呼啸,头晕目眩……好像还被两张糨糊脸丢来丢去。
“醒醒,醒醒。”
熟悉的冷淡声音在耳边环绕,带着他从一场无尽噩梦中挣脱。赵贵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
看清是沈恪的脸。
“你……”他张了张嘴,嗓子干哑得厉害,想说什么,却卡了壳,猛地别过头去,声音闷在雪里:“……谁要你多管闲事!”
沈恪没说话,只是默默收回手。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慌乱、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刘山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呼喊:“赵贵!你在哪儿——!”
刘山一头从林子里撞出来,满脸冻出的鼻涕眼泪都糊在了一起,棉袄也被树枝划破了好几处。他一眼看到树后瘫坐的赵贵和守在旁边的沈恪,脚步猛地刹住,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踉跄着扑过来。
“你……你们……混蛋!混蛋!你真是……真是要吓死我啊!”
他一把将赵贵从雪地里捞起来,胡乱拍打着他身上的雪屑,又赶紧去摸沈恪冰凉的手,语无伦次:“都没事吧?啊?刚才……刚才我好像听见有怪声,你们碰到什么了?那鬼东西呢?”
赵贵任由刘山动作,咬紧了嘴唇不吭声。
沈恪抬眼,望向那两名‘男子’离去的方向,风雪早已抹去一切痕迹。
“走了。被两个……路过的高人,带走了。”
刘山一愣,虽满心疑惑,但见两人确实安然无恙,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他一手一个,紧紧抓住沈恪和赵贵的手腕,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走!回家!有什么事,回庙里再说!!”
木板重新挂了回去。
火焰噗噗跳动,小孩围坐,映亮一张张惊疑不定的小脸,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佛像下对峙的两人身上。
刘山抓着赵贵,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这混球,长能耐的是吧!那么大的雪,一言不吭就往里头钻!?”
“你当自己是会飞天遁地的仙人吗?!要不是……要不是有高人路过,你、你小子现在早就冻成冰坨,被那鬼东西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能不能给我省点心!能不能!”
刘山一拳一拳下去,梆梆直响,赵贵梗着脖子,紧咬牙关,任凭刘山打骂,一声不吭。
直面当时的惨象,他是最后怕的那个,此时没有被吓疯,也是强撑着那点胆子。
刘山见他这样,也知他认错,拳头终究软了下来,让赵贵滚回自己的位置去。
一转眼看见低着头的沈恪,刘山表情顿时复杂。火光在那张安静得过分的侧脸上投下阴影。他走过去,蹲在沈恪面前,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先叹了口气。
“还有你……你才来几天?路都认不全,也敢往黑漆漆的林子里冲?”
沈恪迟疑片刻,抬眼看他,认真回复:“六十三天。”
刘山:“……”
没忍住伸出一巴掌,但是拍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后面几天,赵贵天天挨骂。
不论是接水接慢了,还是扫地没扫干净,但凡做得差了点,刘山就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不过,从那夜吵闹之后,赵贵的脾气变得没那么暴躁,沈恪……也没在晚上分东西吃的时候被踩了。
冬雪渐融。苍梧城街市上,做买卖的也如同蛰伏一冬的虫蚁,慢慢探出头来。
“来一来,看一看啰!一颗就见效的大补丸哦!”
一个穿着半旧棉袍的男子,缩着脖子站在街角,晃着手里的白瓷药瓶。
这青黄不接的时节,街上行人多是行色匆匆,忙着购置开春要用的粮种、农具,或是扯几尺耐穿的粗布,修补一冬磨损的衣衫。
谁有闲钱来买这听着就玄乎的“大补丸”?
搞笑。
那男子招呼半天,没见着有人过来买,实在吆喝不动,冲不远处的小孩招呼。
刘山待在角落里,刚帮一老太太搬东西,得了点吃的。还没揣进兜里,忙不迭的跑过来问:“你招呼我要做什么?”
男子掏出一叠铜钱,拿出三枚:“你来,坐这儿,帮我喊!”
又不说喊多久。
刘山迟疑。
男子大方的又掏出三枚:“来喊,喊两个时辰,隔半盏茶喊一次就行。”
听此。
刘山接了他的定金——一枚铜板,便开始帮着叫卖。
喊了两时辰不够,后面又追加了两个时辰。
结果一瓶都没卖出去。
天色渐暗,刘山惴惴不安的接过剩下的铜钱,确认一枚不少后,紧紧攥在手心,忙不迭往庙里赶。
一回到庙里,他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庙里就剩沈恪,沈恪抬头看去。
刘山倚在门口,嘿嘿一笑:“接了个大活。”他掏出今天拿到的铜板,“那人让我明天还去帮他叫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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