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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心牢
唐行川刚结束为期三日的巡防与清剿,回到总坛时,披风上还蒙着一层难以拂尽的沙尘。
半月前,一伙马匪仗着熟悉地形,数次劫掠了光明驿的补给队,气焰嚣张。此前教中派出的几波人手皆无功而返,而这一次崔宁力排众议,点名由唐行川去处理。
唐行川只带了几个身法灵巧的明教弟子潜入那处隘口。他依靠自己多年刺客生涯对痕迹的敏锐,找到了马匪赖以生存的几处秘密水源,布下软筋散;摸清了对方哨探的轮换规律,在拂晓时拔除了三个外围哨卡;最后精准地算定了马匪头目的巡视路线,用一发百里追魂结束了这场持续数日的骚扰。当残存的马匪因首领暴毙和水源疑云四散溃逃时,他已经带着队伍护送着最后一批被劫的物资,踏上了归途。
唐行川拢了拢临行前崔宁为他系上的披风,余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车队旁的明教弟子,看到了他们投来敬畏又忌惮的目光,时不时小声交谈着什么。他的太阳穴一鼓一鼓地泛着钝痛,听不真切。
随便说些什么吧,我不在乎。
精神极度紧绷过后,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与虚无如潮水般将他冲撞得摇摇欲坠。他没有去膳堂,甚至没有理会那几个明教弟子关于后续布防的请示,只留下一句“依计划行事”便回到了崔宁的石室。
还不够,我还得做更多。
崔宁推开房门时,看到的正是唐行川依旧坐在案前的身影。昏黄的烛光下,他挺拔的背脊勾勒出刚硬的线条,手指在舆图上反复比划着路线,眉头紧锁。
自她为唐行川安排了外务执事的位置,他便不知疲惫似的将所有时间都投入了工作。一股心疼感涌上崔宁心头,她放下手中的文书,悄无声息地从身后地拥住唐行川。
“别看啦,早点休息吧。”她将脸颊贴在他微凉的后颈轻蹭了一下。
相贴的身躯瞬间绷紧。唐行川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后变得无比轻浅。
崔宁皱了皱眉。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当她试图表现出恋人的亲近时,唐行川都会受惊般立刻拉满戒备。起先,她以为是他不习惯亲昵,后来却发现……
崔宁没有像往常一样体贴地松开他,反而收紧了手臂,愈加贴紧他僵硬的后背,强硬地将他圈禁在自己的怀抱里。
“行川,”她的声音轻柔,呼出的热气掠过唐行川的耳朵,“你在怕什么?还是……不喜欢我这样?”
唐行川猛地扬起脖子——
“我没——”
他焦急否认,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站了起来,挣脱了崔宁的怀抱,甚至将她推得倒退了两步。
完了。
他呆呆地站着 ,脸色愈发苍白。
他喘息了许久,喉结滚了又滚,终于在崔宁耐心的目光中收拢了一小撮勇气,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开合:“你对我那般好,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才不算僭越,才不算……辜负你的……收留。”
崔宁的眉毛愈发拧紧,心脏酸楚得发痛。她再次伸出手,强硬地按住唐行川的肩膀。接触到的那一刻,她感受到手下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想躲开却又不敢丝毫动作。
“僭越?收留?”
崔宁轻轻重复着,目光紧紧地锁住他翻涌着挣扎与惊慌的眸子,“唐行川,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说道:“那日,你亲口告诉我,你喜欢我,而我答应了带你回家。”
“我们,不是恋人吗?”
恋人。
唐行川猛吸一口凉气,踉跄着想要后退,撞得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是……”他语无伦次,扣住桌沿的手愈发攥紧,“正因为是……所以我更不能……我不能仗着你的心意,就忘了自己的……本分。”
他重重地喘息着,不住地吞咽着唾沫,颤抖着吐露那深埋心底的恐惧:“阿宁,我,我除了这身杀人的技艺,什么也不会。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有一天可以过上这样安宁的生活……我总得,总得为你多做些什么,不能只是一个无用的……累赘……”
怎么会是这样。
崔宁终于看清了他内心的那座牢笼——从小到大训诫让他将自己存在的意义等同于“有用”,一旦无法再提供那些所谓的价值,就会认为自己失去了存在的资格,而接受她的爱更是一种僭越。
她想起了长安时他远超出护卫职责的重重行迹,想起了逃亡路上他孤注一掷般的守护。
原来,这就是你表达感情的方式吗?
崔宁望了他良久,极其轻柔地拂开唐行川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发丝,将呼吸放得和他一样轻。
“看着我,行川。”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月光,“你听好,并且我要你记住——”
“我爱的,是唐行川。”
“你不是一把刀,你是我选择的爱人。”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他颤抖的唇,眼神坚定而温柔:“我将光明驿的工作交给你,是因为我信任你,想和你一起建设我理想中更好的世界。”
“而此外,你的存在本身,对我而言就是全部的意义。你不需要证明任何事,你只需要学着习惯我的靠近,习惯接受我的爱,就像我自然而然地想要靠近你和爱你一样。”
“这对你来说可能很难,”她看着他依旧茫然,却因她的话语而生出巨大震撼的眼睛,“但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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