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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缟
走进这灵堂,排排火烛将此处照得通明,江凛却觉得比外面还冷一些。
姜禄本该曝尸荒野,太子念及旧情准许他体面下葬。玄河宗上下如今视姜禄为灾星瘟神,只恨不能将其开棺鞭尸,自不会有人来祭拜,灵堂冷冷清清,连蒲团都只摆了两个。
沈池月听到动静,江凛已走到她身边蒲团上坐下,修长双腿盘起,双肩耷拉着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修真界的残酷超乎江凛想象,他虽铲除了姜禄这个祸害,却目睹玄河宗动荡,一朝倾覆任人宰割,无辜弟子也受牵连。
“剑尊。”江凛朝沈池月颔首,隐隐有些拘谨,心中有愧不敢直视她。
沈池月垂下眼睫,心想他这会儿……倒又像之前那个乖巧温和的世子了。
这些日,她还是未能想通江凛对姜禄毫不掩饰的憎恨从何而来。
总不该是因为她。
她与这位世子相识不过半载,真正有交集更是最近的事。
可江凛对姜禄那般恨意却像是数年、乃至更久般积累下来的。
那天江凛又刚经历了生死关头,而她又濒临崩溃失控,虽算不上争吵,但也确实都吼了对方两句,全无体面。
她最不堪、最软弱的一面被他看去,如今风波稍息,她倒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数日之前,她还以师长的身份,教授过他剑术……
年轻了自己十岁的青年,明明该是晚辈,可青龙山庄那夜之后,再把他当作单纯的后辈来看待已是不可能。
灵堂中,两道身影一跪一坐,许久都无人开口说话。
“不必自责。”她忽然轻声开口。
江凛诧异地转过头。
烛火映照在她沉静眼底:“玄河宗积弊已久,总会有这一日,弱肉强食……自古如此。”
“他罪有应得,你所做的,并没错。”她道。
江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这么做吗?”
沈池月抬眸。
她先没仔细看江凛,这一看才注意到他上身是一身红衣,心头涌起一抹怪异情绪,但也转瞬即逝,是,红衣又何妨,他不砸灵堂都算留面子了。
她确也疑惑江凛做这一切的初衷,但心里的矜持、亡夫尸骨未寒的事实,让她问不出“真是只想为国除害还是为了我”这种话。
江凛也抬头对上她双眸,那双眼眸依旧是泛着些微红,即使是她,连日跪在灵前不眠不休也会疲惫。
一身素缟,显出她肌肤仅比衣料深半分的白,如墨长发半低挽半垂落,发间以一根纤长的白玉簪斜别着。
却生着一张动人心魄的脸,又淡、又艳。
江凛眼波一颤,恍惚间出了神。
耳根的淡红映入沈池月视线,她微微蹙眉,似是不理解。
安静的殿里,雪风吹动烛火摇曳,江凛能听到自己心跳加重的剧烈声响。
“和我成亲吧。”清晰的声音打破安静。
他喉结滚动,极其忐忑却又坚定地开口,简单明了。
声音落入沈池月耳中,她心头一颤,手下意识攥紧裙褶,目光瞬间染上剧烈的波动,犹如一池明镜水面泛起波澜。
她轻闭上眼,胸膛起伏微不可察重了些。
这人……
究竟知不知道,她亡夫的棺椁、灵位,此刻就摆在眼前。
若说他的心思沈池月不算多么意外,可在这般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太过石破天惊。
“玄河宗任人折辱,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江凛道,“我知剑尊想和天衍阁做交易,但希望你也能考虑一下我,天衍阁能给的承诺,我一样能给……而且我不需要你付出些别的什么。就算是把我这提议当做交易,那也是最划算的交易。”
那日江凛去东宫向秦元澄告发姜禄,回去时国公府上下便都已知晓,昭告姜禄罪行的那些纸页是他做的、姜禄也是他杀的、是他向太子交上了桩桩铁证。
长公主气得险些晕过去,见了江凛臂上的伤又直流泪。景国公却不管他伤不伤,抄起家法就给了他数十下,他今日才能堪堪下床。
江唯更是从天衍阁回来,冷着张脸对他说:“你心里痛快了?就没想过,自己的冲动会带来什么后果?”
江唯乃天衍阁内门弟子,自然知道天衍阁对于玄河宗的态度。
对这个庞然大物而言,他们唯一在意的,只有玄河宗内,那位身怀天水灵根、道元境巅峰的年轻剑尊。
江凛更是亲眼见过千岩道尊的面目。
他在决定除姜禄时就预想过这样的情况,那时他便决定了,真走到这一步,不论如何,不论她自己愿不愿意……他都要娶她。
只有这样江凛才安心,就算被讨厌也无所谓……虽然他早就被她讨厌了。以后的日子怎样都好,上一世她处处照顾自己,这一世轮到他来报恩,他自己知道就够了。
江凛心绪复杂,沈池月却只想岔开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
威胁也好体贴也罢,她此刻真的无心装下这些。
“你是如何知道姜禄的那些秘密?”她选择问出一个自己确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姜禄那些勾当,连她这个枕边人都瞒得滴水不漏,江凛这素来不务正业的世子到底是如何得知。
江凛沉吟:“这个不太好解释。”
他这样说了,沈池月也不好再问。
他又继续道:“所以太子那边,我只能说是你将消息告诉我。但日后我们成亲……只怕外人会说,你是在婚内就和我有牵扯。”
沈池月听着话题又扯了回来,眉梢微不可察动了一下,神色清冷,并未说话。
江凛:“剑尊放心,我会去请旨赐婚,你我成亲是名正言顺,无人敢说什……”
话未说完,江凛嘴唇感到不受控制的外力,竟是自己闭上了,任他怎么费劲也张不开嘴。
沈池月放下捻诀的手,眸光淡淡。
江凛意识到这是噤声咒。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上眼皮耷拉着,颇有些委屈地无声看着她。
沈池月侧过头,避开与他视线接触:“半个时辰自会解开。”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袖中手指都微微颤抖,忍着没一道内力将他轰出去。
弧度漂亮的脖颈映入江凛眼中,他想起那儿尝起来是香的,是她身上时刻自带的淡淡的体香。
江凛本来坐得好好的,身形突然晃了一下,竟朝后倒去,幸而他手及时撑住地面才没磕到后脑。
沈池月诧异,见江凛皱着眉,扶着头,好似憋着极大的不适。
“你还好吗?”她下意识关切地蹙起眉,不自觉向他靠近了几分,她隐隐能感受到江凛内力波动有些紊乱,经验告诉她恐怕这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哪里不舒服?”
江凛微微咬牙,摇摇头,却往后缩了缩。
沈池月解开他的噤声咒:“江凛,你内力很乱,让我看一下。”
说着她的手就探向江凛手腕。
“别。”
江凛双眼睁大,被烫到般抽回手:“你别过来。”
他眼底带着几分惊惶,在沈池月无辜而疑惑的注视下仓促起身。
“剑尊,今日是我唐突了。”江凛他呼吸微乱,“抱歉,不再叨扰。但我的提议……还请你考虑。”
她心里多少还有对亡夫的愧疚,江凛也深知此刻在灵堂谈婚论嫁实在荒唐,但他也知道沈池月心里装着玄河宗上下那么多人安危,终究会好好权衡。
说罢,他不等她作何反应,逃也似地出了灵堂。
飞舟上,江凛艰难地捂着丹田,只觉得那里像是要炸开。他的修为本就已在三品瓶颈,即使他刻意不去修炼,但水满则溢,这一天终是来了。
回到国公府他几乎是仓皇跑进自己房间,第一时间将门窗关严实,然后坐到床榻上,运转起内力。
这一次来势前所未有的汹涌,江凛沉下意识的瞬间眼前就换了景象。
白幡飘摇,火烛摇曳。
女人披麻戴孝,素极生艳,清艳又哀婉。
江凛不是没见过丧事,从前只觉得那身孝衣穿在谁身上都一样,死白、寡淡,不曾想如今这身衣服能将人衬得美艳不可方物。
先前在玄河宗,他落荒而逃,而这一次他吻了上去。
半哄半强势,吻得深入、轻柔。
她的态度并非顺从,可越是抗拒,动作和摩擦将矜持的白衣弄得越乱。
秀眉紧蹙,一滴清泪滑落。
江凛对上她双眼,水光潋滟,却又清明地颤动,眼底映出江凛自己的面容。他沉默地扯过一段白缎,蒙住她的视线。
抱起抵在柱子上仰头继续亲吻,慢慢挤压着她的退路,让她不得不承受全部。
天旋地转间又换了位置,供桌上的瓷盘哗啦碎落一地,直到她气喘吁吁,白缎遮住的半张脸下,唇瓣沾满湿滑的津液,像娇嫩的、熟透的花瓣,舌尖被蹂躏得殷红。
蒙眼白缎滑落的刹那,她眼睫轻颤,挂着惹人怜惜的泪珠,纤秀脖颈染着一层淡粉,一路隐没进半敞的洁白衣襟。
雪色影影绰绰,温软、艳丽,随呼吸起伏。
“吱呀”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被撞得移位。
他将她翻身紧紧按在冰冷的乌木上,仿佛看不见那双眼睛就能减轻罪孽。可越是意识到身在何处,越是见她这身素缟,心口细密的痒意就越发汹涌难耐,完全停不下来。
……
江凛睁开眼,入目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下一刻听见自己父亲的声音:“醒了?”
“醒了就如实招来!你这魔功是从何修来的!”
声如打雷,给迷蒙的江凛一下吼清醒了。
“魔功?什么魔功?”江凛揉着晕眩的脑袋,他头脑发昏,不知昏睡了多久,身体却充盈着力量,已然突破到了四品。
待视线清晰,他看到景国公满脸愠怒,身边还站着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江凛不认识。
魔功,是在说无定诀?
景国公气得咬牙:“你高烧昏睡三日,说你是功法走火入魔,幸得灵清道尊在府上,为你诊治。若非道尊相告,我竟不知你何时修炼了这种魔功!”
灵清道尊,便是景国公身旁那男子了,江凛听说过,是世间屈指可数的道元境医修。
灵清道尊看着江凛:“世子的功法,数百年前名为《大日焚天无极至阳煌煌天龙功》,是魔教镇教神功,魔教覆灭后神功失传,据说流落民间,世子不清楚也实属正常。”
江凛听着这名字,眼角抽动。
灵清道尊已和景国公解释过一遍功法,江凛醒来,他又再次解释了一遍。
大意就是,此功法因人而异,因修炼之人极少,尚不清楚具体强势在何处,但缺陷却明明白白——
至阳内力非是常人所能承受,终有一日,修习者会遭其反噬,爆体而亡。
不用灵清道尊说,江凛也体会到了。
江凛为自己的未来深感忧心,至阳内力,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问道:“我以后会变黑变壮、长胡子吗?”
灵清道尊:“……这倒不会。”
江凛松了口气。
“那我不修炼不就好了。老实做个富贵闲人了此一生。”
灵清道尊摇头:“停止修炼,至阳内力失去约束,反噬只会来得更快。唯有精进修为,方能在阳气暴走时勉强压制。”
江凛:“……”
莫比乌斯环吗。
灵清道尊走后,江凛躺在床上对景国公道:“父亲也别太过担心。”
景国公看他唇角竟还带着笑意,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得出来,没听到吗,一个不好就是爆体而亡!”
江凛故作叹气:“事到如今,世间只有一个人能救我了。”
景国公何其聪明:“你真是疯了。”
玄河宗之变后,长公主也没再向景国公隐瞒江凛对沈池月的心思,那番家法多是为此。
江凛刚能下床,暗探就来向景国公禀报世子又去了玄河宗找羲珩剑尊。
景国公受不了了:“你给我禁足,哪也不准去,自己好好想想。”
说罢,他拂袖而去。
江凛一个人缩进被子,闭上双眼。
若想能想通,他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长公主也知道了江凛的功法,此刻江唯也在她屋中。
长公主轻轻放下茶盏,望向坐在一侧的江唯。
“小唯,你自幼在天衍阁修行,见识比我们都广。”她声音放得极轻,“伯母只问你一句实话……这至阳内力,除了双修之外,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
窗外竹影摇曳,映得长公主面容明暗交错。即便那位身负天水灵根的道元境剑尊能救儿子,她也绝不会让江凛娶她。光是想到沈池月身后牵扯的各方势力,还有她罪臣遗孀的身份,就让人心生寒意和不安。
江唯抿了抿唇,眼神中的纠结被长公主尽数看去。
长公主了解这个侄女,每次欲言又止时都会这样。
“伯母……”江唯声音很轻,似是叹息。
江唯垂下眼帘,终究是妥协了,她是江家人,也必须站在国公府的立场考虑。
“剖丹,亦可助他功法稳定。”这句话花光了她所有力气。
半日后,沈池月收到禁军交来的书信,来自国公府。
姜禄已经下葬,沈池月也没再穿着一身孝衣,今日是一身淡青衣裙,窗边阳光斑驳,清冷面容添了几分柔色。
她展开书信,看得很快,神情并无半分波动,只像在看无关紧要的文字。
放下信笺,她取出传讯玉牌。片刻后,对面传来回应。
沈池月眼神沉静:“江凛,我们见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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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写幻觉了,好想来点真枪实弹啊(意义不明的嚎叫)